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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野好像還沒迴過神來,隻是下意識地一手伸向放在旁邊的隨身小包。


    店長的眼神卻微妙了起來。


    雪野後知後覺,手中一頓,隨後空著的手往前一探,在王衡腦門兒彈了一記:“要叫老師!沒大沒小的。”


    王衡撇了撇嘴,拖長了聲音:“老——師——”


    店長神色微緩,小心地朝著雪野微笑道:“和學生君關係真好啊。”


    雪野提著包站起身來,歎了口氣,有些苦惱的樣子:“我的年齡太年輕了,學生們都不尊重老師呢,要是再大幾歲就好了。”


    店長點了點頭,似乎認同了這個說法,有些感歎地道:“那還真是辛苦呢。”


    “那今天就先走啦!拜拜!”雪野颯颯地朝店長招了招手。


    王衡笑眯眯地揮了揮手,率先掀開暖簾走了出去。


    天色已經相當晚了,王衡抬手確認了一下手中準備給有珠當晚餐的打包拉麵。


    湯和麵和分開打包的,也並不是王衡之前吃的口味嫌重的特殊拉麵,倒也不虞會融成一團。


    “待會兒可別灑了啊……”王衡嘀咕了一聲,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身後傳來暖簾掀開的聲音。


    王衡沒迴頭,雪野也沒加快腳步,兩人一前一後,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安靜地走在行人算不上多的小街上。


    不是迴到公寓樓的道路,而是默契地朝著離這裏有段距離的公園走去。


    戶溪公園落成時間不到兩年,是本市相當知名的本土企業為了迴饋市民們出資與縣議員一同修建的。


    別的其實和普通的公園沒什麽區別,隻是因為新修建所以沒有什麽高大樹木所以看起來有些空落落的。


    隻有公園中心醜得別具一格的巨大雕像格外引人注目。


    那就是出資修建公園的企業的吉祥物。


    “雪野老師知道得真多啊,隻居住了一年時間,居然連這種事兒都知道了嗎。”王衡忍不住吐了口槽。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事,都是雪野告訴他的。


    兩人此時已經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


    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公園沒有配置很多路燈,顯得有些昏暗,加上天氣尚未迴暖,所以四下無人。


    醜萌醜萌的吉祥物終究也沒能把話題維係下去,兩人終於陷入了沉默之中。


    雪野歎了口氣:“你就不能裝成沒發現嗎?各取所需好聚好散豈不是皆大歡喜。”


    王衡把手中的打包袋放在一旁:“不是你想讓我發現的嗎?”


    雪野唿出一口白霧:“哪兒有。”


    王衡撇了撇嘴:“你可是夢魔,演戲就演得真一點,時不時漏個馬腳給誰看呢。”


    雪野微微朝他的方向歪了歪頭,眼睛在黑暗中閃亮,一縷黑發在耳邊危險地蕩了蕩,最終還是沒挺住垂了下來:“什麽馬腳?”


    王衡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垂首,拉開了書包的拉鏈,取出了那本他實際上已經看過了好幾遍了的書,立在膝上,拇指從書口上劃過,目光在翻動的書頁上掠過:“你說過夢境裏麵的內容其實是我們兩人共同認知的結果對吧?”


    “嗯哼。”雪野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王衡停下了劃書的手指,把書合攏放在膝上:“我所追求的知識……在這本書中本應該沒有,但是我卻意外地有了些收獲。”


    沒有什麽東西是無中生有而成的——至少在魔術的範疇內沒有,魔法他並不了解,所以不予置評。


    那麽問題就出現了:


    雪野和希是半夢魔。


    雪野和希使用的魔術隻有涉及精神的方向。


    王衡在夢境中得到了正統的三重乃至四重魔術的構造經驗。


    他自身絕對沒有這方麵的知識,因為需要付出的時間精力與所得不成正比。


    那麽提供知識的就隻能是雪野和希。


    不會魔術、年僅二十餘歲的雪野和希是從哪裏得到的正統魔術知識?


    其實是可以解決的,隻要有一個人並不是在這身體中從小到大的就行了。


    王衡抬起頭:“那麽,能告訴我你到底是雪野還是和希嗎?”


    雪野和希嫣然一笑:“你猜?”


    “雪野。”王衡並沒有猶豫。


    “為什麽?”雪野眼中沒有露出什麽波動。


    王衡歎了口氣:“我也沒法確定啊,隻能說是……猜?”


    雖然不是毫無根據的亂猜,但是他確實沒法確定。


    “能說說你是怎麽猜的嗎?”雪野和希倒是相當有興趣的樣子。


    王衡思忖了一下,道:“第一次見麵時……也就是校門口那次,應該是雪野吧?”


    雪野和希笑望著他點了點頭:“所以你就覺得一般情況下看到的應該是我了?”


    王衡聳了聳肩:“如果一直是和希那種狀態的話,恐怕你根本沒法正常生活吧。”


    雪野點了點頭,隻是有些遺憾的樣子:“不過對你這種高僧沒什麽作用的樣子。”


    “高僧也是可以結婚的。”王衡沒打算就這麽接下禿驢名號:“鳴神上人也有被雲中絕間姬迷惑的時候,可見和尚和有沒有好色之心沒什麽關係。”


    雪野撇了撇嘴:“更可見你到底有多麽不解風情。”


    朝王衡攤出一隻手:“書借我用一下。”


    王衡猶豫了一下,遞給了她。


    雪野挽了挽耳邊亂發,把有些遮蔽眼睛的黑發梳攏到耳後,然後在膝上展開了書。


    王衡一瞬恍惚。


    再次定睛,眼前已經是一片白茫茫,而他和雪野仍坐在長椅上,隻是四周一片空曠,分不清上下左右。


    王衡心中一驚,急忙溝通自身心像世界。


    但卻像是遠隔重重阻礙,難以傳達。


    雪野垂著眼睛未動,隻輕聲道:“不必驚慌,這裏就是我的心像世界。”


    她抬起頭朝王衡笑了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王衡緊抿了唇,心中有些後悔,繼續溝通著自身心像世界。


    雪野恍若未覺,輕輕歎了口氣道:“有興趣看看一個無聊的故事嗎?”


    沒等王衡有所迴應,她輕輕翻了一頁手中的書。


    四周突兀的暗了下來,長椅前方突兀地搭起了大大的戲台,垂下雪白幕布,而後一束光線從兩人身後照射而出,直直地打在其上。


    “電影開始了。”雪野的手輕輕地在書頁上摩挲著:“雖然很無聊,不過希望你也一起看看。”


    王衡沉默著沒有迴答,也沒打算對一旁的雪野做什麽。


    心像世界想要像平時一樣“殺”掉對方是很可笑的事情,隻要心還未曾磨滅就談不上殺人。


    雪野並未有什麽進一步的舉動,他也就隻是維持著溝通心像世界的力量,眼睛也望向了幕布。


    黑白的畫麵,無聲。


    是第一人稱的視角,如今還是嬰孩。


    從一出生,似乎就並不被人接納。


    看起來像是父親的年輕人麵上隻有不耐和焦躁。


    而母親隻在開頭有過驚鴻一瞥。


    蒼白憔悴不掩豔色。


    但隨後便再也沒見過。


    幼時交給了一對似乎是仆役的蒼老夫婦撫養,但從生活的質量來看並沒有供養費之類的補給,隻是貧苦勞作的困苦生活。


    如要說有什麽樂趣,便是兩人並不把小女孩兒視為負擔,雖然日子很多,但苦中到底有些甘甜滋味。


    畫麵推進,女孩兒逐漸長大,自母親傳承而來的天生豔麗逐漸綻放。


    隻是本就蒼老的夫婦倆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無力再維持家計,一家人的生活全仰仗著已然長成的長子。


    可惜長子和女孩兒卻並不相親,甚至還有些衝突。


    女孩兒自然是忍讓的一方。


    若是就此生活下去,雖然難過,但也捱得下去。


    隻是早熟的女孩兒卻不安地在自己的“哥哥”眼中看到了野獸般的興奮和貪婪。


    女孩對自己容貌的異常魅惑是有所自覺的,所以從來都是最簡單的穿著,甚至會刻意在臉頰上抹些不自然地灰土之類稍作遮掩,平日間也多低著頭。


    但一室之內的家人,朝夕相對,卻不可能瞞住。


    察覺到“哥哥”不正常的視線,女孩兒並沒有告訴養父母,隻是更加謹慎,忍氣吞聲,收斂容光。


    但終於還是被“哥哥”找到了機會,逼迫在室內。


    無聲的黑白默片沒有任何聲音,壓抑卻因此倍而倍之。


    眼中的驚惶,流出的淚水,不斷開合的嘴巴像是瓢潑大雨傾泄在王衡身上,他不僅屏住唿吸,眼睛卻不自覺地看向身側之人。


    雪野麵色平靜,便是眼神也沒有什麽波動。


    像是在看某個不幸的陌生人一樣。


    最後的關頭,“哥哥”還是沒能得逞,年邁的父母老淚縱橫,拚命一般拿著拐杖竹椅把長子打了出去。


    “哥哥”最終狼狽地逃了出去,留下女孩兒無聲淚流,老人們抱著她似乎在不斷道歉。


    女孩兒繼續長大,從青色的豆蔻逐漸綻放。


    從那之後,“哥哥”沒再有機會和女孩兒單獨相處。


    但是察覺到女孩兒美麗的人也不再隻有“哥哥”,她隻能愈發小心收斂。


    可惜扛不住歲月流逝,老人們相繼去世。


    葬禮那天,女孩兒沒去。


    而是單獨離開了,除了一套換洗的普通衣衫沒帶任何東西。


    那天她難得地攬鏡自照了一次。


    鏡中少女媚意天成,縱然是並不歡愉的神情,同樣在眼角眉梢流露出絕麗風情。


    就像和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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