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張家。


    孫青青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塊圓形的繡繃,正繡著帕子。


    她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


    空氣裏總是彌漫著一股子醬菜的酸臭味,讓她很不習慣。


    即便特地找了鮮花插在瓶子裏,又用了香粉,那股子酸臭味還是揮之不去。反而因為混合了香粉和花香的味道,變得更加臭不可聞。


    孫青青聞著那股子味道就覺得厭煩,哪裏還有心情繡花?


    偏偏羅氏說,張有根做生意不容易,掙的那點錢也就勉強夠一家子糊口,所以她不能吃白食。


    她得多繡些帕子拿去賣,既是賺取今後的吃穿用度,也是給她自己攢嫁妝。


    張家如今的日子並不好過,實在沒辦法給她準備多少嫁妝,所以她的嫁妝得靠自己攢。


    反正她跟著柳知春學過刺繡,繡得也十分不錯,拿去繡莊肯定能賣出好價。


    因為羅氏的這些話,孫青青自從來到張家,就開始繡帕子。


    她雖然學過刺繡,繡得也的確不錯,可以前在屠家的時候,根本沒人讓她繡花賺銀子,所以她除了最開始學習的時候,後來隻是偶爾興致上來了,才會做一點女紅。


    做的時候也不用趕時間,所以當時也沒覺得有多累。


    如今被羅氏逼著繡帕子,從天亮繡到天黑,孫青青才真正明白這活到底有多苦。


    偏羅氏還跟她說,那些繡娘不光要起早貪黑地做活,為了趕工,天黑以後也得點了油燈做,十分辛苦,好些甚至熬瞎了眼睛。


    她因為是在自己家裏,加上羅氏不忍心她那樣辛苦,所以才隻讓她白日的時候做。


    孫青青看著手指上被繡花針紮出的小洞,還有因為長期捏著繡花針而留下的印記,就覺得格外諷刺。


    原來這就是她的親娘!


    柳知春雖然說話難聽,卻也不曾這樣逼她做活。


    羅氏明明是她親娘,卻讓她不能吃白食,要起早貪黑做活賺銀子,供她自己吃喝,給她自己攢嫁妝。


    她當初究竟是有多蠢,才會信了羅氏的那些鬼話?


    孫青青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頭有人喊——


    “天哪,你們聽說了嗎?屠家莊的謝郎君,竟然是翰林學士失蹤多年的嫡長子!”


    “屠家莊的謝郎君?你說的難道是調包案的苦主?”


    “不錯,就是他!之前就是他剛剛出生的女兒被毒婦許氏調了包,險些被送去邊關流放!還好謝郎君及時發現了不妥!把人抓起來送到了官府!”


    “你說他是翰林學士失蹤多年的嫡長子?翰林學士是什麽官兒?”


    “那可是大官兒!科舉知道吧?曆屆科舉就是翰林院的大人們主持的!


    那些狀元郎,可都是以進入翰林院為榮!要是成了翰林學士就更不得了了,以後說不定能當上丞相!”


    “天哪!翰林學士居然是這麽大的官兒?那謝郎君豈不是發達了?”


    “可不是嗎?不光他發達了,屠家莊的屠莊主也發達了,一個鄉下小地主,居然跟京城的翰林學士做了兒女親家!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嘿!這屠娘子得多好看,居然能夠嫁給未來丞相的嫡長子!”


    “她要是長得不好看,翰林學士家的公子肯定也瞧不上呀!都不用想,肯定是個天仙大美人兒!”


    許是話題太過勁爆,惹得眾人議論紛紛,聲音也越來越大,甚至隔著院牆,都傳到了孫青青耳朵裏。


    她聽得臉色大變,原本嬌俏美麗的麵頰瞬間嫉妒得變了形。


    謝修是翰林學士的嫡長子?


    不,她不相信!


    這不可能!


    屠嬌嬌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好的命!


    她算什麽天仙大美人兒?長得那麽高,還一臉的英氣,要是裹上胸脯穿上男裝,根本沒人會懷疑她不是個男人!


    孫青青鄙視完屠嬌嬌,又想起謝修那張俊逸如仙的麵容,心裏越發嫉妒得厲害,簡直像是泡進了醋缸!


    她一直以為,謝修除了長得好看,認得幾個字外,根本一無是處。


    哪裏想到,他居然是翰林學士失蹤多年的嫡長子!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要是早知道謝修的身份,又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孫青青憤怒地攥緊了手裏的繡繃,結果一不小心便抓在了針尖上,疼得她“啊”地一聲慘叫起來,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她慌忙鬆開手,然而已經來不及。


    因為剛剛太過用力,這次的傷口有些深。


    她剛拔出繡花針,血珠就沿著傷口洶湧而出,直接落在了繡繃上,將她繡了一半的白牡丹瞬間染成了血色。


    孫青青顧不上心疼,慌忙從旁邊拿了帕子按住傷口。


    這時羅氏突然從外頭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張口就問:“青青你知道嗎?謝修居然是京城大官兒的嫡長子!那大官兒還要接他迴京城呢,他以後可是要發達了!”


    孫青青本就心裏難受,聽到她這話更是煩躁不已:“他發達他的,關我什麽事?我早就跟屠家斷了親,謝修發達又不會帶上我,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不想羅氏卻說:“你傻呀!謝修他是京城大官兒家的大少爺,身邊總不可能隻有一個女人吧?他要是去了京城,不得納好幾房小妾伺候?”


    孫青青先是一愣,隨即便有些幸災樂禍:屠嬌嬌這次跟著謝修去了京城,可就沒法再獨占他了。等謝修納了七八房小妾,屠嬌嬌還不知道怎麽哭呢。


    這樣一想,心裏的那股子難受瞬間就被衝淡了許多。


    不過她嘴上還是故作不在意地冷哼道:“他納小妾,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羅氏見她還不明白,就說道:“你看你,還真是個傻丫頭。既然謝修去了京城之後要納小妾,那與其便宜了外人,哪裏比得上便宜你這個自己人?


    雖說你之前跟屠家斷了親,可你畢竟是在屠家長大,又跟屠嬌嬌當了那麽多年的姐妹,難道不比那些外人強?


    走,娘這就帶你去找屠勇商量。屠嬌嬌那樣的性子,真要跟著謝修去了京城,還不得被京城的那些鶯鶯燕燕給欺負死?


    可你要是給謝修做了小,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她有你這個親妹妹幫襯,就算謝修再納幾房小妾,她也不怕。”


    孫青青原本並未往這上麵想,如今聽羅氏這麽說,她的心瞬間跳得飛快,滿腦子都是謝修俊美如仙的模樣。


    雖然她並不想給人做妾,可謝修既然是京城大官兒的嫡長子,那她給他做小,倒也不是不行。


    這樣一想,孫青青的臉頰瞬間羞紅一片,滾燙得嚇人。


    羅氏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當即心下一喜,覺得這事已經成了一半。


    她忍不住在心裏暗爽:柳知春那賤人肯定不會想到,她才威脅了她沒幾天,她就替自己找迴了場子!如今謝修成了京城大官兒的嫡長子,柳知春那賤人為了穩住這個女婿,怕是還得跪下來求她!


    想到柳知春低眉順目跪在自己麵前懇求自己的畫麵,羅氏就忍不住笑得眉飛色舞,一張徐娘半老的臉都笑成了菊花。


    誰知正笑著,她突然就看見了繡繃上那片刺目的血色。


    羅氏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


    她一把抓起那繡繃,確定上頭的確染了血後,這才不滿地斥問孫青青:“青青,你受傷了?怎麽流了這麽多血?把繡品都給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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