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小由還以為爹爹不要小由了。”在外人麵前看上去有些倔強的小女孩,這個時候終於顯示出了自己的軟弱來,摟著書航的脖子眼淚鼻涕一把。


    明明剛剛已經哭過了一場,這個時候的小由,竟是還有力氣。


    看著女兒這般傷心的樣子,書航自然也在心中悔恨自己的無用,此刻隻能加倍的安撫著女兒。


    “小由不哭了,爹爹以後會保護小由的。”


    小女孩鼻子還一抽一抽的,整個人看上去委屈極了。


    “大,大壞蛋,不讓小由見爹爹。”書航自然知道小由指的到底是誰,這個時候對於女兒的保護欲也油然而生,一邊輕輕拍著小由的背,書航說道:


    “小由以後不會看見大壞蛋了,一定不會..”


    單純的小由還不知道為什麽書航說的這麽決絕,隻是下意識的覺得,既然父親答應了自己,那麽父親就一定能做到。


    對於母親的記憶很是模糊,這幾年,小由唯一的依靠,幾乎就是書航。


    在寧親王府的半個月,才是小由人生中最無助的半個月。


    任齊修知道小由到底還是個孩子,那些刑罰,隻怕小由一個都受不住。


    可是偏偏,攻心之計,才是最為致命。


    小由幾乎夜夜難免,可任齊修麵上對小由,卻是無可挑剔,每天都錦衣玉食的供著,可派來的那些人,卻麵目可憎。


    小由很餓,可是心中很害怕,每餐隻敢吃邊緣的那麽一點點。


    哪怕她並不知道,如果任齊修下毒,那邊緣的一點,也是會讓她中毒的。


    但好在,任齊修沒有。


    可是任齊修每天派來許多許多的人,圍繞著小由,問她,書航在哪裏,一模一樣的問題,不停的問,不停的問,小由幾乎快要瘋掉。


    父親說過,她們在逃亡,是不能泄露自己行蹤的意思,小由緊緊地捂住了嘴巴,什麽都不肯說。


    得不到消息的任齊修派來了更多的人,圍繞著小由,他們固定時辰便會換班,可是對於小由來說,這樣的折磨卻是長久的。


    小由沒有固定的睡眠時間,每天都活在書航到底在哪裏這一句之中,隻有自己困得睜不開眼,整個人昏睡過去的時候,小由才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裏,好像終於安靜了一會兒,每天叫醒自己的,也是床邊問的那句:


    “書航到底在哪裏。”


    小由幾乎要瘋掉,她哭喊著說自己不知道,不知道爹爹在哪裏,不知道爹爹還會不會要她,讓他們所有人都不要再追問自己。


    小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聽到這樣的迴答,任齊修勾著嘴角:


    “今日放她一天,明日繼續。”


    若是一直這樣逼迫小由,她要是真瘋了,在任齊修這裏,也是個燙手的山芋。


    任齊修要做的,隻是試探她的底線,眼下既然已經成功了,那麽接著,便是攻破了。


    這樣的行為輕鬆無比,任齊修甚至感覺,書航的臉就在自己的麵前,自己可以輕易地捏碎。


    可是一天之後,屬下傳來的消息,卻是小由不見了。


    也不知從哪來的小姑娘,當小由一個人坐在房內發呆的時候,忽然探頭探腦的打開房門走了進來,小由本以為又是來逼問自己的,好不容易的情景此刻被打破,小由滿臉防備的看著她。


    姑娘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看著小由的樣子便知道她想到了哪裏,此刻連忙解釋道:


    “我不是來問你的,我是來救你的,快,跟我走。”


    不知是姑娘的哪裏打動了小由,才六七歲的孩子此刻竟然選擇了相信,一大一小的聲音在任齊修府中穿梭著,看著前麵姑娘的樣子,似乎對於任齊修府中的構局和布置很是了解,對於侍衛巡邏的時間,更是清清楚楚。


    帶著小由七繞八暈。


    “到了。”姑娘高興地拍了拍手。


    小由看著小巷外的人聲鼎沸,有些恍惚,自己當真就這麽輕易地逃離了?


    “哦,對了,你穿這個。”姑娘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套同樣是女童的服裝,可是花紋卻不如小由身上穿著的繁複。


    “你的衣服,很容易被發現的。”姑娘看著小由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話,以為她聽不懂自己說的,隻得連比帶猜,可是小由顯然了解她的意思,接過了衣服,在這逼仄的小巷中,借著姑娘的掩護,利落的給自己換好了衣服。


    “看不出來你的自理能力還挺好。”姑娘拍了拍手,對著小由讚歎道。


    而後又彎下腰來,摸了摸小由的腦袋:


    “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見咯,也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新的娘親了,你的娘親呐,是個很好的人。”


    “娘親!”小由一把抬起頭,卻隻抓住了風。


    姑娘的身影已經遠去。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小由隻想跑,跑的越遠越好,顯然,任齊修的動作也不慢,聽說小由逃跑以後,更是自己親自帶人來追,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若不是小由換了的衣服,一直以來,小由對於身邊逼問自己的人,總是低著頭,一言不發,整個人始終籠罩在一股沉默地氛圍之下,又豈像在無憂身邊那般伶牙俐齒,這才讓所有人弄錯了。


    實際小由的心中,有著同樣的害怕,同樣的怯弱,以及孩子對於爹娘的渴望,書航爹爹是小由在這世上唯一相信的人了。


    可是小由睡醒以後,便被任齊修帶走,在惶恐與不安之中度過了這半個月,若是姑娘再稍微慢一點,隻怕小由的心理防線,當真就要被任齊修攻破了。


    這個時候,得以父女重逢,小由的心才重新定了下來。


    聽著小由告訴自己是如何脫險的,書航腦袋裏在想,究竟是何人會救小由,在任齊修的府中,二十來歲的女子…


    是她?


    書航腦海裏閃過一張嘶吼哭嚎著的臉,不會的,她不是已經死了麽..


    看著書航點了點頭,再搖頭,小由不知道父親此刻在想什麽。


    突然,書航一把抓住了小由的雙臂,整個人也保持著剛剛單膝跪地望著小由的姿勢,聲音還不自覺帶上了一些顫抖的問著小由:


    “你說的姑娘,是不是和你長得有些像。”


    小由此刻手指放在嘴邊,眼神轉著思考了一會,而後給出了書航一個肯定的點頭。


    “對啊,姐姐還說她認識娘親,爹爹,娘親是個很好的人。”


    書航的眼神仿佛陷入了一個漫長的迴憶之中。


    “是啊,你娘親,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每當說起娘親,爹爹總是這樣的表情。”童言無忌的小由,打破了書航的迴憶。


    書航此刻的嘴角泛著苦澀,小由看不懂,可是書航替小由理了理頭發:


    “是啊,總是這樣。”


    “小由以後會明白的。”不知何時起,小茶已經帶著铖吉站在了院子門口。


    “去吧,找铖吉哥哥學輕功。”原來帶著自己飛的哥哥叫铖吉,小由順著父親指的方向,有些高興地去找了铖吉。


    “她很可愛。”小茶對於小由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我看著小由,總是會想起她。”書航與小茶口中的“她”,卻全然並不是一個人。


    “總要向前走的。”小茶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書航聽。


    “從浮羅城城主口中聽到這種話,難得。”書航比小茶足足高了一個頭,雖然小茶現在還在長個子,不過想要追上書航,隻怕有點難度了。


    小茶知道書航這是在調侃浮羅城主一貫嚴肅示人的形象,此刻冷哼一聲:


    “別忘了我好歹幫你找到了女兒。”


    “不能忘。”這句話書航倒是很讚同的點了點頭。


    逼近中午,夏天的太陽高懸,此刻的兩人哪怕在樹蔭下,仍舊感受到了四麵無風的悶熱。


    許久,書航對著小茶正色道:


    “謝謝。”


    說起來,這件事還有些巧合,小茶也不過是運氣好,這才讓無憂正好將小由撿了迴來。


    至於小由在任齊修府中,這件事小茶倒是沒有想到的,誰讓書航的仇敵太多,就連可能是誰綁走了小由,都得好好搜查一遍。


    “她還活著。”當初自己的發妻死在了自己的眼底下,書航守靈三日不眠不休,親自將她下葬,說的還活著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西晨。


    “救下自己的親侄女,不是很正常的事麽。”小茶對於西晨的親妹妹西燁救了小由這件事,倒是覺得沒什麽。


    “江貴妃也是隨月生的小姨。”書航雖然人在江湖,可是看來,對於這南州朝堂之事,還是了如指掌。


    “你的好奇,已經付出過代價了。”小茶這個時候提醒著書航,對於朝中的事,知道多了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書航聳了聳肩,不可置否,眼下他要護住的,是小由,不然,他孑然一身,倒是真的可以去闖一闖。


    可是這半個月,書航已經經曆了足夠的提心吊膽。


    他做不到,第二次拿小由去賭。


    “可是估計,已經來不及了。”小茶沉默了一會兒,對著書航說道:


    “你年輕時候做的混賬事,到現在,任齊修還是不肯放過你。”


    “這一次任齊修沒有傷害小由,可下次換了個人,這樣的逼問小由還能挺住第二次麽。”


    小茶雖然才是花季,說話卻十分老練,樁樁件件都戳在了書航的心上。


    說白了,年輕時候的事,書航不後悔,當時的他二十出頭滿身熱血,還有一個圓滿的家庭。


    書航覺得自己應該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他拚過了,卻輸了,落了個妻子去世,自己不得不帶著女兒出逃家鄉的下場,足足四年,書航一直帶著小由四處躲躲藏藏,好在小由和母親很像,是個天生開朗的,至於為什麽沒有一個安定的家,從來沒有問過書航什麽。


    終於,書航累了,想要給女兒一個安穩。


    可偏偏,那些人發現他了,那些從四方來的人,那些他曾經的仇敵,書航想要一個人護住小由,便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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