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溜號了。他耳中聽不見別人說什麽,腦子也不轉了,滿心都在兩個死去的兒子身上。


    炮頭兒老秦看老錢走神,也看見錢家小兒子那掉在邊上的小狼皮帽子,猛地一拍大腿暗罵。


    “出事兒了!”


    老秦和老錢本就是老相識,早年就知道老錢威名在外,尤其是打狼的本事,可以說整個興安嶺沒有一個獵人,能比得過老錢。


    但今兒個,老錢的兩個兒子,兩條圍狗都死在野豬林。好巧不巧,讓老錢決定對小兒子一槍爆頭的,正是那頂狼皮小帽。


    邪門兒的事,讓秦炮心裏都發毛,脖子根竄起涼氣,渾身雞皮疙瘩炸開。


    李拐子還嘴裏吆喝著:“咱們也去下套子唄,野豬跑散了,興許能整迴來點跳貓子,山雞。”


    他一跑到跟前,看見老錢那魂兒都飛出來的樣,和滿地血腥屍體,也嚇得頭皮炸開,渾身僵硬。


    他再看見地上落下的狼皮小帽,難得正經嚴肅說道:“秦炮,這事兒可真邪門。”


    這兩人想到一塊去了。


    不僅是秦炮和李拐子,這次打圍的都是老獵人,他們經驗多,在深山老林裏碰見邪門的事,都會盡快下山,避免節外生枝。


    保衛科老張忽然有些緊張:“秦炮,咱們上山時候敲山過沒?”


    參丁用侵刀的刀背莽勁敲大樹,在過去抬參放參的參幫裏,叫敲山。保衛科老張當年當過參丁,很信這套說法。用敲山驚走野獸,告訴山神爺老把頭進山取點貨。


    他剛一路上山的時候,順手采了不少貨,也算是老本行手癢,控製不住手。這要是山神老爺當真怪罪下來,他沒敲山,這就采了那麽多貨,保不齊出邪門事兒。


    炮頭老秦沉下臉,語調依舊鎮定:“打圍敲個屁的山,驚走野獸咱打什麽。”


    保衛科老張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那出了邪門兒的事,也怪不得他。


    所有獵戶都合計著準備下山去,早早結束這場打圍。


    隊裏死人了,而且死了兩個孩子。估摸著下迴打圍再有新獵人,或者孩子想要跟進山,必須不能了。


    孫為民歎了口氣,還覺得可惜:“咱們沒打多少啊。也就4頭傻麅子,一頭350斤往上的炮卵子,兩頭200多斤的黃毛子。”


    他越想越不甘心,喊道:“那群野豬還有2頭母豬和一頭黃毛子沒打掉。”


    他嗓門很大,獵人們都在合計怎樣抄近道下山,沒人搭理他。忽然呆呆溜號的老錢,猛地撒開小兒子屍體站起來對他大吼:“艸!留著母的,小的不許打!”


    突如其來的暴喝,把孫為民都整蒙了。他不服,但嘴還是硬的。


    “嘎哈玩應,不讓追野豬啊?這山是你家蓋的啊。”


    老錢猛地抓起槍杆子,三步並作兩步就把槍管抵在孫為民太陽穴上,堅硬的金屬槍管,硌的他臉都疼,膽也被嚇裂開。


    “嘎哈啊,錢叔你這就不地道了嗷,你年輕時打狼崽子,現在碰見母豬,黃毛子還突發善心了,不叫我打,就說咋地吧。”


    一連串話讓老錢更是暴躁。他本就痛失兩個兒子和兩條獵狗,更是狂躁崩潰的時候,被孫為民這麽一說,直接戳中心窩深處,痛到不行。


    他憋紅老臉,整個人臉漲得通紅滾燙,槍管狠狠抵住孫為民臉上,額頭青筋因為暴怒一根根綻開。


    邊上獵人們可嚇壞了,趕緊拉著勸。


    “小孫你少說兩句吧。都快來勸勸。”


    炮頭兒老秦將老錢拉開,老錢雙眼充滿血絲,紅得嚇人,惡狠狠盯著孫為民。


    孫為民還想說兩句,被嚇得一縮脖子,屁都放不出來一個。


    秦炮喊道:“分股,下山!這幾日咱就擱山底下溜達,別往山上走了。”


    打圍隊伍浩浩蕩蕩下山了。


    這趟打圍屬實時間太短,獲得的獵物也不算多。


    幾個牲口搬著4頭傻麅子,一頭350斤往上的炮卵子,兩頭200多斤的黃毛子被人牽著,開始往山下走。20多個獵人,按照股去分,一個人約莫能分上40多斤肉。


    要是部位好還行,分到不好的部位,像是炮卵子身上又騷又腥的位置,就得有人鬧了。


    孫為民還不服氣,沿途開始下套子,下夾子。


    他一路嘀嘀咕咕:“就給咱兩股,夠個雞毛。還不如自個整點山雞。”


    他一路下套子,忽然一腳踩中一道實心的,還有些新鮮的糞便。


    他抬腳一看,心裏樂了。


    是熊糞!


    他走得慢,身後的李居安給了他一悶腳。


    “好好趕路,放什麽夾子。不就是幾隻灰狗子,花栗棒子麽。”


    在興安嶺,這片野豬林林場裏,有很多果樹,最招惹小走獸,像是灰狗子,又叫鬆鼠,黃葉子,黃鼠狼,和花栗棒子,也就是花栗鼠經常出沒。


    有了小獸,就會有食肉的掠食者,所以附近總有狼群,碰到運氣好,還能遇上熊瞎子。


    李居安見孫為民忽然閉嘴,不說話了,心中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混小子就不是個能藏得住事兒的人,他這般心虛,估計有什麽東西。


    李居安往地上一掃,瞬間樂了。原來是熊糞,還是新鮮的熊糞,糊在這小子的靴子底了。難怪這混小子不舍得抬腳似的,是怕被他知道這裏有個東麵的熊,怕他橫截裏殺出來刷倉呢。


    孫為民趕緊扯開話題。


    “李居安,你家大虎走前頭開道。你這個當主人的沒道理跟在後頭啊。咋地,你想做炮頭兒?還跟著我斷後嗷?”


    他一腳踩住靴子底的熊糞,心中激動地不成樣子,眼睛也使勁往周圍瞟,看看冬眠的黑瞎子到底躲在哪個洞裏?


    興安嶺的黑瞎子每到秋冬季都會囤積脂肪,吃得膘肥體壯,就是為了安安全全度過寒冬。現在這個寒冬季節,黑瞎子定然已經躲進樹洞裏,地洞裏,或者是樹洞裏舒舒服服熬過冬季,在洞裏半睡眠。


    孫為民心裏轉小算盤的時候,李居安的眼睛同樣也在掃視,大量這方林場山楂樹的一方廣闊天地。


    黑瞎子會躲進地倉,還是明倉,或者是天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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