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琺琅彩繪鏤花香爐裏,安息香清逸雅然,薄煙嫋嫋,四下裏卻靜得嚇人。


    良久方聞一聲輕笑:“罷了,采慧往後不必在我屋裏服侍了。”


    這話說的籠統,采蔻迴首,似在確定十六爺的意思。


    采慧頓時哭著上前,“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夫人說了讓照顧好爺,婢子不能離開爺啊!”


    急得都忘了如何自稱。


    采蔻上前,“罰了半年月銀,就在院子裏做個灑掃丫頭吧,倘若再犯事兒,就直接把你送迴夫人處,讓夫人處置你!”


    聞得此言,采慧的哭聲戛然而止。


    季綰垂著眼瞼,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待采蔻發落了采慧迴來,季綰也起身要告辭了,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你可是覺得心有不平?”


    季綰欠身:“九兒不敢。”


    “手可還疼?”


    “不疼。”


    沒兩句話,殷遲又咳了起來,季綰借機脫身。


    看見那抹窈窕身影消失在門口,殷遲不由苦笑。


    明明泄露了心意,卻裝著漫不經心,還是那樣執拗的性子!


    長青憋了一路,迴到後廚廂房,再也忍不住,先是心疼的拉著季綰的手一通好瞧,眼睛不由就紅了。


    “姑娘好性子,就由著她們欺負嗎?如此賤婢,還留她做什麽,原以為十六爺會向著姑娘,卻不想也如此偏袒她,難怪她能做出這起子黑心腸的事兒!”


    說完又歎自家姑娘命苦,眼淚幾乎落了半碗。


    季綰的手受了傷,這些日子碰不得水,廚上便交給了從前做早膳的中年廚子張師傅。


    張師傅很是同情,對季綰表現出了十分憐憫:“九兒姑娘就別擔心灶上的事兒了,好好養著身體,別讓十六爺傷心才是。”


    這話說的十足曖昧,季綰聽著心頭翻湧,卻並未發作。


    交接了差事,迴屋裏坐了一會兒,長青還在那兒絮絮叨叨的歎氣低罵,季綰起身出了屋。


    時值隆冬,昨夜雪下了一夜,今早方止,後花園裏草木蕭瑟,隻有靠近後罩房的一片梅林還有幾分生機。


    暗香浮動,季綰心緒難平,瞧見庭下秋千,心思微動,在秋千上坐著發了一會兒呆。


    她在想,倘若沒有從南王府逃走,或者從南王府逃走後迴了雲陽伯府,如今該是何種光景。


    她自幼就習慣了讓人三分,處處多忍多讓,察言觀色謹小慎微,即便去了田莊,這習慣也未曾改過。


    采慧仗著自己十六爺母親派來的人,便耍性刁難她,十六爺知道後,也不過是從輕發落,或許…她應當生氣的。


    進府時,他說了不會薄待她,今日這事兒她原也想信他一迴,卻不想是這麽個結果。


    想來,到底是自己屋裏的貼心人兒,終究舍不得重罰的。


    “在做什麽?”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季綰猝不及防,差點從秋千上摔下來。


    男人的手溫暖有力,低笑聲中夾雜幾聲咳嗽,“何事如此入神?”


    季綰站穩後,先往後退了兩步,這才行禮:“十六爺。”


    再抬眼時,剛才還笑著的男人麵色已然冷冽下來,季綰忙垂下眼瞼,這才發現十六爺身後沒有一個人。


    “十六爺咳疾未愈,還請保重身體。”


    男人腳步微動,上前兩步,季綰腳下緩緩後退,“你怕什麽?”


    季綰不語,卻也沒有再退。


    “你還在氣我輕罰了采慧?”


    這話說的有些聽頭,倘若旁人知道了,怕真會以為她是十六爺收了房的人。


    “九兒不敢。”季綰垂著臉,始終是那副疏遠客氣的口吻。


    殷遲忽覺心頭不快,緊緊盯著季綰,少女殷紅的嘴兒,凝雪的肌膚,烏黑的發,和記憶裏重合。


    唇紅齒白柳眼梅腮,端的是嬌美柔弱,姿色動人,他身上一陣發熱,喉頭不禁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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