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距離繡樓越來越近,祝餘轉身去問曹辰豐:“你初遇莊家小姐的時候,可是乘船像這樣經過江上?”


    曹辰豐這會兒再看那繡樓,心中已經再生不出半分旖旎的情愫,隻覺得心驚膽戰,但現在祝餘是唯一一個有希望還他清白的人,無論如何也怠慢不得。


    於是他強撐著點點頭:“是,我第一次見她就是差不多再向前一些,距離那繡樓更近一點的地方。


    那日她在繡樓上喚我,說是帕子飛了下來,落在了江裏,叫我幫她找一找……”


    “你說那日你幫她撿帕子,是她開口喚你在先?”祝餘打斷了他的話,“不是你乘船恰好路過繡樓下麵,看到了飄落下來的帕子?”


    “不是。”曹辰豐搖頭否認,“我那日隻是恰好路過繡樓,與她素不相識,怎麽會叫船家將船劃到別人家的繡樓底下去!


    是她在樓上喚我,求我幫忙,我……我一時糊塗就叫船夫劃船過去幫她找帕子的,在水裏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她的那條帕子。”


    果然,祝餘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繡樓位於江陽一側的岸邊,那江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光亮,帕子落在水中根本不容易被來往船隻發現,除非是先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祝餘站在船頭看向繡樓,若曹辰豐沒有撒謊,當日他乘舟經過江上也是這樣的江心位置,而不是貼著江陽岸邊,那樓上的人喊他劃船過去撈,倒是比自己叫下人直接跳到江裏遊水去撈還要更加麻煩許多。


    而人在江心,從繡樓上是否真的可以一眼就看到船上的人生得偉岸英俊……祝餘也存疑。


    不過這些現在並不重要,與曹辰豐是否為殺人真兇也沒有什麽直接關聯,不需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深究。


    很快,船便行至繡樓下麵,逐漸靠岸。


    京兆府的官差扯了封條,打開院門請祝餘他們進去,莊直跟在後麵,一邊走一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繡樓,又想起了女兒慘死的一幕,勾起了內心當中最痛苦的記憶。


    繡樓的小院子並不算大,祝餘走進去之後環顧了一周,見下麵有幾間小房子,一道樓梯直通樓上。


    “莊老板先別忙著哭,你這繡樓裏平時都住著些什麽人?”祝餘問莊直。


    莊直也聽得出來她對自己講話的語氣似乎並不是特別客氣,沒有半點對他死了女兒的同情,再加上方才又一直試圖證明曹辰豐的無辜,這讓他心裏麵別提多不痛快,通紅的淚眼中閃過惱怒,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


    “平時這邊隻有幾個丫鬟和仆人伺候我女兒。”他抹了一把淚,迴答道,“樓上是我女兒蘭蘭的閨房,丫鬟仆人住底下,小廚房什麽的也都在下麵。


    本來是想要讓她安安心心在這裏鑽研女紅女德,將來能說上一門好親,沒想到……竟然就變成了現如今的這種結果……”


    莊直淚汪汪地迴答著,抬頭看了看上麵的繡樓,又用袖子掩住臉哭了起來。


    祝餘聽他說完繡樓裏原本都住著哪些人,就沒了別的表示,任由莊直兀自掩麵哭泣,徑直越過他就往樓上走,走了幾步,迴頭示意身後的衙差:“曹辰豐不要上去,留在下麵就好。


    莊老板也別跟過去了,觸景傷情也沒有必要。”


    京兆府的衙差趕忙把正準備跟過去的莊直也攔住,莊直一愣神兒,正好聽見祝餘的話,也隻能點點頭,繼續站在一旁啜泣。


    繡樓上頭有一條外廊,憑欄便可以眺望江景,推開臥房的門,裏麵倒是蠻寬敞的,尋常女子閨房裏的物件兒一樣都不少,什麽畫案、繡架,什麽古琴琵琶,一應俱全。


    看得出來莊直應該是真的一心想要把女兒培養成炙手可熱的提親人選,著實也是下了些功夫的。


    臥房裏在與外廊形成一個夾角的那麵牆上還有兩扇窗,祝餘進門就直奔那兩扇窗,將它們全部推開。


    從窗口看出去,和外廊一樣,都能看到下麵滾滾奔流的江水。


    祝餘站在窗邊向下眺望,正好看到了江邊那兩艘船,一艘是他們方才坐的,另外一艘才剛停穩,有人正小心翼翼把鄢國公從船上扶下來。


    別看這位老公爺平日裏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這會兒被人攙扶著從船上下來的時候,無論姿態還是腳步,都透著一股蒼老的味道。


    祝餘轉過身,借著窗口透進來的光線打量著屋子裏的一切。


    乍一眼看過去,這房中完全沒有半點淩亂,如果不是床邊的地麵上與一大片赭色的汙漬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命案,房間裏的情形就好像那位莊家小姐隻是外出了,隨時隨地還會迴來生活似的。


    祝餘徑直走向床邊,俯身看著地上的那一灘已經幹涸的血跡,那血跡的邊緣幹幹淨淨,很明顯是莊蘭蘭摔倒在地後就沒再有任何的掙紮,一刀斃命,血順著刀口流到地上,在身下漫開一攤,直到莊蘭蘭身體裏的血凝固,不再流動。


    看著看著,祝餘忽然往旁邊走了幾步,蹲下身。


    “有何不妥之處?”陸卿不緊不慢跟過去,見她蹲在那裏偏著頭,借著光亮盯著地板上的一處瞧,便一邊注意不擋住她的光,一邊湊近了開口問。


    祝餘這會兒也已經看了個清楚,伸手小心翼翼在不碰到地麵的情況下,用中指和大拇指比劃著長度:“王爺,這兒有一個血腳印。”


    陸卿也學著她的樣子俯下身偏著頭,果然借助著不太分明的光線,隱約能看得到在那一灘已經幹涸的血跡附近,有一個很難被發現的腳印,幾乎要與黑乎乎的木頭地板融為一體。


    “來人,取一張紙和一碗水來。”陸卿迴身對守在一旁的衙差說。


    衙差得了吩咐趕忙去取,很快就把東西拿來。


    陸卿接過那碗水,含了一口在嘴裏,等嘴裏的水變得溫熱了才朝地上那枚不顯眼的腳印上噴去。


    一層水霧均勻灑在血腳印上,陸卿隨後把紙遞給祝餘,祝餘趕忙將紙小心翼翼地將紙鋪在上麵,折騰了一會兒,終於從地上拓印出了一枚清晰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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