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想一想倒也不奇怪了。


    看看這一個院子裏頭四位皇子在這些趨炎附勢之徒的衡量之下,各自的待遇差距有多麽明顯。


    祝餘一個旁觀者都覺得心中淒然,更何況是當事人。


    鄢國公自然是習慣於那種眾星捧月一般的簇擁,傲然的表情當中還夾雜著幾分誌得意滿。


    “農耕稅一事,事關重大,但若沒有個像樣的對策,說出來也不過是給聖上添堵。”趙弼慢條斯理地捋著胡須,滿眼欣慰地看看身旁的陸嶂,對周圍一臉諂媚的朝中眾臣道,“老夫也沒有想到,屹王殿下年紀輕輕,竟然思量如此周全。


    聖上看過屹王殿下的奏章後,龍顏大悅,稱讚屹王具安邦定國之能,懷雄才偉略之策。”


    “我還聽說,聖上還派屹王殿下親自去從州監督此事,這可真是委以重任呐!”旁人立刻順勢誇讚。


    鄢國公一臉欣慰地看了看身邊的陸嶂:“農耕稅茲事體大,關係著大錦的根基,的確需要托付給穩妥的人去處理,容不得半點差錯。”


    “正是如此啊!屹王殿下此次又是獻策,又是督辦,不知造福多少大錦子民,足以流芳百世啊!”旁邊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正所謂虎父無犬女,屹王殿下如今能有這般胸懷和眼界,也是得益於當年鄢國公教女有方,貴妃娘娘也是女中豪傑……”


    眾人七嘴八舌地順著鄢國公的話對陸嶂大肆吹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簡直要把陸嶂說成了天上有地上無的萬古奇才。


    陸嶂被他們亂哄哄地誇獎著,看起來似乎有那麽一點不自在,有些隱隱的得意之餘,眼神之中又情不自禁露出幾許迷茫。


    等他經過戲台跟前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陸卿,連忙拱手示意:“兄長,好久不見。”


    陸卿也衝他拱了拱手:“還沒恭喜屹王,之前便聽說聖上下旨為你賜了一門親,前些時候忙得沒空問問,算一算這會兒應該已經好事將近了吧?”


    作為京城裏出了名遊手好閑的逍遙王,一開口就是“忙的沒空問”,陸卿這話一出口,周圍就已經有人露出了不屑的假笑。


    “勞煩兄長惦記著,確有此事,大概月底新娘到了京城便要大婚,到時候還請兄長攜嫂嫂一同喝杯喜酒。”陸嶂倒是沒理會那些人的反應,同陸卿客客氣氣開口說。


    “那是自然。”陸卿答應得十分爽快,說完看到鄢國公在一旁用陰鶩的眼神看著自己,忽然話鋒一轉,開口又問,“今日出行,不見之前的那名護衛同行,可是還沒有休養好?”


    估計誰也沒想到陸卿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話一出口頓時就讓陸嶂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鄢國公則臉色更顯陰沉。


    “屹王身邊護衛仆從眾多,不必總將那麽一兩個人帶在身邊。”鄢國公看陸嶂那副樣子,幹脆開口替他迴答了陸卿的詢問,“那個護衛好得很,不勞逍遙王惦記。”


    說罷便一拉陸嶂的衣袖,加快了步子,從陸卿身旁走開了。


    他們兩個一走,那些前唿後擁的自然也要跟過去,很快陸卿和祝餘身旁就清靜下來。


    “屹王要跟誰成親?”祝餘知道陸卿耳力驚人,便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在他身後問。


    陸卿果然聽得清,他若無其事展開折扇搖了幾下:“羯王嫡長女。”


    祝餘微微挑眉,說不驚訝那絕對是假的。


    現如今四海五國當中,除了錦國作為上國是強中最強之外,其餘四個藩國當中,若說有誰能當仁不讓排在錦國後頭論個第二,那便也隻能是羯國了。


    想當初天下未定之時,四方藩國當中讓錦帝最為傷腦筋的便是以彪悍善戰而著稱的羯國,在其他三個藩國都甘心情願向錦國俯首稱臣之後,羯國還硬生生多扛了好幾年。


    可以說四個藩國當中,最讓錦帝戒備的是羯國。


    可是一旦陸嶂娶了羯王嫡女,便等同於雙方的利益被綁定在了以前,陸嶂若想在錦帝百年之後繼承大統,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這樣的嶽家很顯然也是最強有力的保障。


    相比之下,賜婚給陸卿的朔國祝家就多少有點不夠看了。


    拋開自尊心的問題不談,光從這兩樁賜婚就不難看出錦帝心中偏愛的是誰。


    他甚至沒有把最強大的羯國賜婚給自己嫡長子陸朝!


    祝餘一聲不響,站在那裏悄悄腹誹,陸卿就好像能聽見她在心裏麵的嘀咕似的,忽然扭頭看了看她,把扇子合起來,往祝餘額頭上不輕不重敲了一記:“別在那兒瞎捉摸,那位長得可是一顆七竅玲瓏心,若隻看表現,隻怕永遠也猜不出他的真意。”


    說完,他便不再說話,看著戲台上翻騰的戲子們,好像已經沉浸在那部戲當中了似的。


    祝餘迴過神來,伸手揉了揉腦門兒。


    被他這麽一敲,還真別說,她忽然就悟了。


    從表麵上來看,一個強大的嶽家似乎是一個皇子上位的絕佳保障。


    然而陸嶂卻與他人不同,他本身就有一個強大的依仗——外祖父鄢國公一門。


    雖然從成親到現在,祝餘隻見過陸嶂兩次,可是恰恰就是這兩次,陸嶂都是跟在鄢國公身旁,亦步亦趨,說話辦事時常瞄著鄢國公的眼色。


    而鄢國公的權傾朝野,也是有目共睹的。


    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待到陸嶂成婚之後,一邊是外家,一邊是嶽家,兩個各自強勢,各有各的立場的“依仗”同時發力,不好說帶給陸嶂的到底是助推還是阻力。


    思及此,祝餘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君心似海深,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稍微清靜了一會兒,今日的壽星公曹天保終於露麵了。


    這人不愧是輔國大將軍,立下過赫赫戰功,即便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依舊身材魁梧,目光如炬,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聲如洪鍾。


    看得出來曹大將軍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與眾賓客寒暄招唿,笑聲朗朗,先是快步迎上去同鄢國公和陸嶂說話,又客客氣氣和陸朝、陸澤見了禮。


    不過看到陸卿的時候,他臉上笑容冷淡了許多,眉眼間似乎帶著幾分不屑,竟然裝作沒有看到他一樣,又去招唿其他人了。


    雖然陸卿對此不甚在意,祝餘在來的路上也聽出他與曹天保大有些相看兩相厭的意思,但還是對曹天保的這種失禮感到有些錯愕。


    曹天保今日心情大好,眉眼之間難掩得意之情,惹得旁人都忍不住向他打聽,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他卻隻是哈哈一笑便把話題帶過,並不迴答,招唿著家丁準備開席。


    這廂壽宴正要開始,那邊忽然大從外頭亂哄哄地湧進來一群人,幾個大漢用幾根粗木棍抬著一個大木箱子,上頭還係了一朵大紅花。


    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身麻衣扶著那大木箱子一並走進來,到了前庭忽然一聲號令,那幾個大漢肩膀一抖,甩掉肩頭的木棍。


    那大木箱子轟地一下摔在了地上,聲音驚動了在場賓客,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邊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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