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還沒到晌午,食肆裏人還不多,小夥計正百無聊賴倚在門口東張西望,忽然見到有人登門,立馬換了一副表情,熱情地迎了上來:“幾位客官裏麵請!來我們這兒用飯保準你們不後悔!我們店的廚子,那可是從京城裏麵學徒出來的,保準兒您幾位吃到的飯菜就跟京城裏頭名廚做得一模一樣!”


    陸卿掃了一眼在櫃台後頭算賬忙碌的掌櫃:“怎麽沒瞧見你家老掌櫃?”


    “哦,您還是個熟客!”小夥計一愣,忙說,“那還是小的眼拙了,竟然沒認出您來,我說怎麽方才瞧您特別眼熟呢!


    貴客裏麵坐,這邊清靜,挨著窗子,還能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景兒!


    老掌櫃……嗨!一大早咱不說這晦氣話,免得影響您的胃口!”


    陸卿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追問,三人在窗邊桌前落了座,他示意符籙把手裏提著的兩隻兔子遞給小夥計:“讓廚子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來,不過剝皮的時候仔細著點,不要弄壞了。”


    說著從懷裏摸出一枚小銀餅遞了過去。


    小夥計一見銀餅,頓時笑得見眉不見眼,忙不迭雙手恭恭敬敬接過來,態度愈發熱情:“好咧!貴客是要拿皮子迴去有用處,小的省得!


    您幾位稍候,我先把兔子送到廚房去,再給幾位拿壺好茶!”


    小夥計手腳麻利,果然很快就把兔子送去了廚房,又端了一壺茶和三隻茶杯過來,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正準備要離開,忽然被陸卿叫住。


    “一大早也沒有什麽客人,不如在這兒陪我們聊聊?”他示意符籙倒茶,自己和小夥計搭訕。


    小夥計本也是個愛說話的性子,再加上方才的銀餅子揣在懷裏沉甸甸的,他偷瞄一眼在櫃台後頭撥算盤珠子的新掌櫃,點點頭,堆起一臉笑:“成啊!貴客不嫌我聒噪,我巴不得陪您說說話,幫您解解悶兒呢!”


    “我之前來過你家店幾次,和那老掌櫃也算有些交情。”陸卿從符籙手裏接過茶盞,“你方才說擔心提起來晦氣,可是他出了什麽事?”


    “客官,您……這是百無禁忌?”小夥計也知道對方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那麽多銀子,必然是想要打聽什麽,本還暗暗揣測著,怕對方問起什麽自己不好亂講的東西,一聽他隻是想問老掌櫃的事,鬆了一口氣,“其實啊,我們老掌櫃他死了,就前陣子的事兒!


    您要是早來個月餘,還能瞧見他呢!”


    “我記得你家掌櫃雖然上了點年紀,身體倒是一向不錯的,怎麽會突然死了?”陸卿麵色微變,“難不成……你們這縣城裏鬧了什麽瘟病?”


    “貴客莫慌,您看那外頭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像是鬧瘟病的樣子麽?”小夥計趕忙擺擺手,指指窗外,“所有人都好得很,老掌櫃他……他死得有點邪性,所以我剛剛才不敢跟您幾位麵前提,怕聽了之後心裏頭犯忌諱!”


    “哦?”方才一直沒有吭聲的祝餘,這會兒剛好接上了話,一副很有興致疑問究竟的模樣,“難不成,這光天化日,你們這縣裏頭還能鬧了什麽妖魅邪祟不成?”


    小夥計忙不迭衝擺擺手,朝另外一邊的新掌櫃迅速瞄了一眼:“貴客,可不敢這麽大聲說!”


    他蹲在桌邊,手裏拿著粗白布假意擦拭著,小聲對陸卿說:“貴客應該不是本地人吧?打哪兒來?一路上可聽說過我們這邊有個’鬼廟’?”


    祝餘搖搖頭,陸卿也沒有吭聲。


    小夥計忙說:“就是離我們縣城十幾裏開外,有一個山神廟,原本已經荒廢了好多年,不知道為什麽,近些時日倒是忽然又香火多了起來。


    有的人去求財,沒多久就天降橫財,有的人也去求財,結果非但沒得著金銀財寶,還把命給搭進去了。


    後來聽人說,那山神廟應該是荒廢了之後,被什麽妖物給占了,那東西能讓人發財,也能讓人橫死。


    要是命裏有那個財氣的,就能夠發財,要是命裏本沒那財運還要硬求的,就會死於非命。


    反正說什麽的都有!”


    “這麽邪門兒?”祝餘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又問那小夥計,“那你們之前的老掌櫃,也是跑去那裏許了願了?”


    “這事兒我也是自個兒瞎猜的。”小夥計訕笑,“去那裏求財的,誰也不願叫人知道,外頭都說那廟邪得很,誰去那裏求財,那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心術不正,想要那來路不明的橫財麽!


    不過我們那老掌櫃平時小裏小氣,大概兩個多月前,有一天,他一彎腰,您猜怎麽著?


    當啷一下,從他懷裏掉出一錠銀子來!


    這麽老大!”


    小夥子用兩隻手比劃了一個一錠銀子的大小:“不怕幾位貴客笑話,我打記事起,那還是頭一迴見著一個全須全尾的銀元寶!”


    祝餘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雖說表情上的反應是略有誇大的,算是為了迎合一下小夥計的情緒,但也不全是裝出來的。


    要知道,尋常百姓買一鬥米不過十幾錢,買一匹做衣裳的粗布不過百來錢,全家起早貪黑操勞營生,也隻能賺到不過二百錢,在手裏還沒等攥熱就又拿去換了衣食。


    窮苦一些的人一輩子連銀角都沒有摸過,別說銀錠了。


    小夥計在食肆裏謀生,來往食客當中自然有出手闊綽的,不過從他方才看到陸卿給他那一兩重的小銀餅時臉上驚喜的表情,不難想見一枚十兩銀錠會讓他感到多麽驚詫。


    “那老掌櫃……是怎麽死的?可是死在了那‘鬼廟’裏頭?”祝餘壓低聲音,問小夥計。


    “那自然不會!若是真死在那廟裏,估計也就不會再有人不信邪了!”小夥計擺擺手,“最開始的時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外頭都說,那鬼廟裏的鬼仙吃人不吐骨頭,之前也都是如此,一個大活人,一夜之間就再找不見了!


    後來家裏頭到處找,還真給找到了,說是在一棵被雷劈死的空心老樹的樹幹裏頭,那人啊……”


    小夥計打了個哆嗦,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渾身上下幹巴巴的,慘白慘白,就好像被人都給榨幹了似的!


    反正旁人都說,老掌櫃肯定是不敬鬼仙,惹惱了鬼仙,求財不成丟了命。


    要我說啊,還是命裏有沒有財運的說法靠譜點兒!


    我們那老掌櫃本就不是什麽富貴命,沒有那麽大的福氣,偏偏要求那麽大的財,實在是還不上願,倒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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