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是祝餘的托詞。


    打從一睜眼來到這個世界,她就成了朔國藩王祝成家中的庶女,生母原本是朔王妃身邊的婢子。


    這一次皇帝下旨,要祝成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逍遙王陸卿,詔書上並未指明要嫁個嫡女過去,隻說年紀合適即可。


    朔王妃育有三子,僅有一個女兒,雖然年紀合適,但朔王妃卻是無論如何舍不得把自己唯一的女兒嫁過去的。


    人人都知道,錦國乃是四海五國之首,錦國的皇帝便是天下共主,淩駕於其他藩王之上,凡是被下詔賜婚的藩王子女,與其說是聯姻,倒不如說是被扣在錦國的人質。


    再加上那逍遙王陸卿並非錦皇的血脈,而是當初錦皇無子嗣的時候,從族親中抱養的。


    雖說在外似乎恩寵頗多,但成年後其他錦皇和嬪妃所生的皇子都被封了一字王,偏偏隻有這個抱養來的陸卿封的是二字王。


    朔王妃還聽聞這陸卿也的確對得起他“逍遙王”的名號,似乎的確是逍遙得很,沒事就喜歡混跡於京城裏的風雅之所,與文人騷客把酒言歡。


    總之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集合這種種,也不怪得朔王妃死活不肯嫁自己親生的嫡女過去。


    祝成無奈,便從家中年紀合適的庶女當中選了一個最漂亮的,送嫁到錦國來。


    祝餘作為一眾庶女當中容貌最出挑的一個,便成了今日的逍遙王妃。


    對此祝餘倒是沒有太多想法,畢竟上輩子就是因為想法太多,一不小心成了局裏的王牌法醫,最後硬生生過勞死,年紀輕輕就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所以即便這輩子一睜眼就是個陌生的世界,祝餘也隻當是老天爺憐憫,給自己補了休假。


    什麽獨立自強、拚搏事業,上輩子都實現過了,這一次她什麽野心都沒有,隻想做個慵懶米蟲,混混日子,這年月橫豎也不可能待字閨中被娘家養一輩子,她倒不介意找個這樣應酬多,沒空搭理自己的新“領導”。


    隻不過,這成親當日的展開,似乎就和預期之中相去甚遠了。


    “夫人果然聰慧過人。”陸卿聽後微微挑眉,對祝餘的說辭沒有質疑,隻是毫無誠意地隨口誇了一句,順手拿過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今日幸而有你相助,否則鄢國公不知要糾纏到何時才能罷休。


    不過,你是如何斷定那護衛並沒有死的?”


    “麵色。”既然已經出手了,祝餘這會兒也沒打算藏著掖著,坦言道,“我在人群裏看到那老仵作驗看的時候,手指觸及護衛的麵頰,皮下絳紫色血瘀會隨按壓散開,又重新暈迴去,這說明那人的血尚未凝固。


    血未凝則人未死。


    人在身中劇毒後,往往會因為穿腸之痛而掙紮,所以指尖皮開肉綻是常事,又或者雙手攣縮成雞爪一般。


    我在靠近查看後發覺那護衛雙手鬆弛,沒有猙獰痙攣,因而推斷他所中並非須臾便能致人死亡的劇毒。”


    “你又是如何斷定那個護衛用過的玉盞裏並沒有被人下毒呢?”陸卿垂目把玩著手邊的酒杯,又問。


    “我無法斷定。”祝餘誠實地搖了搖頭,“不過那玉盞碎成了渣,我雖然無法斷定它沒有毒,想來對方也同樣無法證明它有毒。


    我借屹王殿下證明那玉盞無毒,若鄢國公想證明我是錯的,勢必給屹王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鄢國公處處維護屹王,自然不想給他惹事,所以隻能認可我的結論,別無選擇。”


    “為何願意出麵幫我解圍?”陸卿抬眼看向祝餘,他的眼睛生得極漂亮,盯著人看的時候,好像要把對方的魂魄心神統統吸走似的,讓人忍不住恍惚,“萬一今晚你無法救活那護衛,可想過後果是什麽?”


    祝餘直視他的雙眼:“若是我無法證明護衛沒死,那王爺恐怕也會比較麻煩。


    進了王府的門,我與王爺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所以我自然希望王爺事事都好。”


    這個迴答似乎讓陸卿很滿意,他朗聲笑了出來,拈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把另一杯遞給祝餘。


    祝餘接過來喝了。


    陸卿從她手中接過空杯放在一旁,動手脫去身上的喜服,露出裏麵的中衣。


    祝餘愣了一下:“王爺今晚不出去了?”


    她在喜房裏麵枯坐著的時候,聽兩個婆子在外麵小聲說話,似乎陸卿平日裏甚少在家中留宿,成日混跡於外頭的琴館之流。


    成親當日家中管事還在勸他新婚之夜無論如何不要再走了,畢竟是賜婚,太怠慢了,過後恐怕不好向陛下交代。


    陸卿當時對此未置可否,態度很含糊。


    祝餘本以為他這會兒不過是因為好奇,迴來多呆一會兒,並不會留下過夜。


    “夫人在進門前對為夫倒是頗有些了解。”陸卿聞言挑眉,細細端詳著床邊的祝餘,“看來,我也該好好去了解了解夫人才是。”


    祝餘一愣,正琢磨怎麽去迴應這話比較妥當,就見對麵一身中衣的男人豁然起身,大步欺近,走到床邊,向她探過身子。


    他的鬢發擦著祝餘的臉頰,有些細細的癢,鼻息間淡淡的酒氣撲到祝餘臉上,讓祝餘下意識唿吸為之一滯,臉上隱隱浮起熱浪。


    陸卿一隻手撐在床邊,把祝餘幾乎攏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伸過去,拉過一床錦緞喜被,返身隨手丟在屏風一側窗邊的臥榻上。


    祝餘的唿吸這才恢複了正常的頻率,鬆開手,悄悄撫了撫被自己抓皺的床褥。


    “在這京城裏,人人皆是耳目。”陸卿含笑睨著祝餘,“一個賜婚的新娘,成親當晚就獨守空房,以後恐怕京城裏隨便哪個貴女命婦都敢在你麵前作威作福。


    更何況,你今日為了替我解圍,算是把鄢國公得罪了,我於公於私也不能讓你落入那般境地。”


    說罷他便轉去屏風外,沒多時便熄了燭燈。


    祝餘悉悉索索除了外衣,剛剛躺下,就聽屏風那頭的陸卿又說:“你做男子打扮出外行走倒是的確方便些,隻是這種粗布衣裳不合身,迴頭我叫人給你單獨裁幾件。”


    “不勞王爺費心了,”祝餘也不知他這麽說究竟是何用意,下意識連忙推辭,“今日屬實是迫不得已,平日裏我一個內宅女子,不需出外拋頭露麵,想來應該也用不到那些衣裳。”


    黑暗中,祝餘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陸卿的迴話,沒多時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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