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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明洪武年間的江湖,可不是什麽好混的地兒,上有官兵圍剿,下有各個屯兒各個圩子的私人武裝打壓。加上天下逐漸安穩,這刀頭舔血混日子的職業那是越發的難混。沒見著張老三口中的諸位大俠們,不是有著半官方的背景,就是轉行做了武師廣收門徒借以混口飯吃?再不濟的,就隻能遠遁海外做個無根浮萍了。


    這天下,有名有姓的江湖人,滿打滿算,也就能有個十指之數了,而在大明境內還算有些聲威的,也就剩下個日月堂的明若離明大俠了。


    不過,就算這個大明江湖中還算響當當的人物,如今的勢力範圍也就被壓縮在揚州這一州之地,與當年元末之時一塊明月令天下相唿應的風光那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不過好在明大俠似乎也沒有把勢力的縮水當做一迴事,揚州就揚州吧,能在揚州做個無人能管的土皇帝,似乎明大俠也是相當的知足了。


    地界上有日月堂這麽一個龐大的江湖勢力在,揚州當地的官府自然對江湖人士也不敢十分的壓製。這揚州,就成了大明為數不多的江湖人聚集的聖地。


    街麵上舞刀弄槍賣弄技藝的江湖人自然是不少,挎著刀劍耍威風的二流子更是不缺。


    連帶著周圍的淮安府的治安都變得不那麽安穩起來,彈劾揚州上下官員的折子雖不如雪片般誇張,可也不算少。隻是這揚州也許對大明的高層來說也是個棘手的地兒,雖然每年彈劾的折子堆滿了籮筐,真正拿出來整治的,也無非就是幾起官員貪腐的案子。


    時間一久,自然上下心裏都明鏡兒一般,這彈劾揚州上下的折子也就變成了例行公事。哪位言官缺了那麽一絲名聲,就上封折子,彈劾一下揚州上下,在朝堂上抖一抖威風,迴去四鄰八鄉那麽一說,這裏子麵子就都有了。老百姓也紛紛豎起手指稱讚一聲好官。


    而這揚州上下的官員呢,也就成了不怕開水燙的死豬,朝堂上隻需裝死挨罵就是,反正這壺開水也澆不到自個兒身上,被說幾句就說幾句唄,又死不了人。


    就這麽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者說明麵上相互拆台,背地裏稱兄道弟的氛圍下,揚州自然就成了那麽一個三不管的地界。這也就難怪張家老三覺著,去揚州投奔日月堂,還有那麽一絲報仇的希望。


    隻是搞不懂,這李姓的言官與他非親非故,值不值得為了這麽個人,冒著全家被誅的風險去拋頭顱灑熱血。


    也許這就是大明身上永不會缺的風骨吧。


    這邊張家老三丟下家裏三文不值二文的物件投奔揚州日月堂不提。


    蔣寶蟾那輛大的嚇人的馬車在往後幾日裏也是縮在侯府裏頭不曾再在淮陰城街頭晃悠,淮陰的百姓私底下紛紛傳說,是洪武大皇帝得知了李言官的死,派了錦衣衛來抓人了。


    隻可惜,淮陰的老百姓們終究要失望了。


    我們寶蟾大公子,這幾日悶在府裏,可不是因為那虛無縹緲的錦衣衛,單純是被老爹禁了足外加自個兒心情煩悶,實在不想見人而已。


    後院之中那座被有心人稱作天下武庫的庫房中,寶蟾小侯爺默默的擦拭著手中新近打造好的寶刀,不斷迴憶著刀尖指向馬十三的一幕。


    嗬,十來年的兄弟,還敵不過我那表哥許下的一句空頭好處。若不是宋忠那老小子耳目聰明,恐怕自己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裏多久。


    都說人呀,那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就這麽鑽進牛角尖,親人變了仇人,兄弟變了宿敵。


    可隨著時間推移,胸中這股子氣居然也慢慢散了,而這小侯爺呢也就越發擔心馬十三的傷勢。


    這兄弟終究是做不成了,不然放著這麽個事兒在心裏,誰見著誰都會覺著膈應。隻是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了,吩咐宋忠那老小子送去的靈藥也不知送到了沒有。


    想著想著,寶蟾就盯著窗外發起了楞。半晌忽然覺著指尖一痛,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刀鋒將指尖開了個不算小的傷口。鮮血已經淌過了半個刀身。


    “金珠!”寶蟾剛一唿喚,金珠已經推門進來,眼見自家小侯爺流了那麽多血,金珠心裏也是一顫。趕忙轉身打算去叫府裏的張大夫。


    “別驚動張大夫,他若是見我傷了,免不得又會告訴我那老爹。又是好些日子耳根子不得清淨。”寶蟾頭也不曾迴,卻好似知道金珠動作一般,順口說道。


    金珠歎息一聲,從一旁的櫥櫃中拿出一盒調配好的傷藥與裁剪好的布條,小心翼翼的替小侯爺塗了傷藥包了傷口,口中埋怨道:“小侯爺,就算你怕侯爺擔心,可受傷總不能一直都這麽瞞著吧?眼看這張大夫調製的傷藥也快沒了,侯爺遲早也會知道少爺你悄麽著練刀的事兒。你這麽一直瞞著,又是何苦。”


    “喲,金珠長大了,迫不及待想管少爺我的事兒了。”寶蟾迴頭笑道。


    斜露著半張臉兒的太陽,撒著金燦燦的光,直將這幾歲就進了侯府的女子照耀的如天人一般。想不到,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爬樹摸鳥蛋的小丫頭,如今也長大成人了呢。


    寶蟾這一瞧就愣了神,直看的金珠紅霞上臉口幹舌燥。


    正當金珠閉上了眼,幻想著會發生點什麽的時候,宋管家門外一聲咳嗽,驚醒了兩人。兩人頓時一陣手忙腳亂。可究竟要收拾啥,掩飾啥,兩人絲毫不知,慌亂了那麽幾個眨眼的功夫,兩人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兩人什麽也沒做呀。


    於是寶蟾哈哈一笑,金珠紅臉一唾之後,宋管家推門走了進來。


    穿著一身素袍,戴著一方書生巾的宋管家真好似那進京趕考的書生,平日裏一副土財主打扮的模樣半分也瞧不見,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進了屋,也不去瞧那對主仆,隻是弓了弓身子,抬了抬手:“小侯爺,老爺請您去前廳議事。”


    寶蟾揮揮手,答應一聲知道了,宋管家就這麽弓著身子退了出去。順手把門帶上,站在門邊候著。


    在金珠責備的目光下,寶蟾三下五除二將手指上裹著的布條扯了個幹淨,你別說,這張大夫不愧是老爹從戰場上帶迴來的家夥,配置的金瘡藥還真是管用,這才多少工夫,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若是不仔細看,就連傷口都瞧不見了。


    匆匆提拉了雙鞋子,跟著宋忠那老小子一路快步往前廳趕去,說也奇怪,往日裏殷勤的跟條狗一樣的宋管家,今日裏是半句話都不說,問他什麽問題,也隻是用嗯是對好等簡單應付一下,這哪裏有平日裏的樣兒?


    宋忠越是這樣,寶蟾心中越發沒底,這幾日應當也沒犯什麽錯呀?唯一可能犯了老爹忌諱的也不過就是想找幾個唱曲的姑娘進府解解悶,又不是什麽大事。更何況周大管家來傳了意思以後,不是都趕出去了嘛。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穿過了迴廊,寶蟾那麽一抬眼,正巧撞上自家老爹那鐵青的臉。這腦袋一翁,想也不想調頭就跑。


    “給我跪下!”


    身後這一聲吼剛到,那邊寶蟾撲通一下子跪了下來:“爹,我錯了,再也不敢了!”這一邊口頭大聲認著錯,一邊悄沒聲的衝著宋忠使眼色。


    嘿!這個挨千刀的,往日裏立刻心領神會去找老太爺的家夥今日裏是怎麽了,居然半步都不曾挪,更是對小侯爺的擠眉弄眼默不作聲,全然一副沒有瞧見的架勢。


    寶蟾心道一聲,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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