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壓抑的感覺,姑蘇暮雲並沒有。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對你說:好。”


    前世想法徘徊在腦海,養息當時隻覺得自己不過有感而發。


    可現在,她不那麽覺得了。


    近乎決絕的勇氣讓她張開了眼睛,仿佛壯士赴死般,聲音卻輕輕的。


    姑蘇暮雲詫然看向醒來的少女,還沒來得及掩蓋周身魔氣,他就聽見一個有如天籟般的字眼在少女口中吐出。


    她說什麽?姑蘇暮雲的心聲詢問。


    她說:“好。”


    我知道了。


    ——


    青鍾九下,過後是黃鍾八十一下,聲音悠揚沉悶,無比莊嚴。


    最後一下鍾響,青城宗主登臨祭壇上方。


    那裏,青城宗老祖白發白眉,正襟危坐於高台之上,哪怕台下是自己在世至親之人,依舊不假辭色,他雙手示意一旁侍從宣讀繼位書。


    侍從正要移步,卻被竹言身上威壓定在原地。


    青城老祖皺了皺眉,卻也沒當眾拂了孫女的麵子,他看向一襲正裝不似往常散漫的孫女,心裏對她今日的表現非常滿意。


    “言兒,你待如何?”蒼老莊嚴的聲音響起,詢問著竹言的意見。


    竹言環視周圍,都是各地大能人物,還有仙家之人,她略過自己熟悉的玉蘊等人,絲毫不帶分量,仿佛眾人在她眼中一樣。


    一切都恰到好處,美麗莊嚴如同雕塑。


    “老祖,我想自己宣讀。”曼麗悠揚的聲音緩緩在塗過朱砂的紅唇響起,哪怕她是爺爺的孫女,在眾人麵前,也隻能稱他一聲老祖。


    這就是規矩。


    “可。”青城老祖皺了皺眉,這於祖宗之禮不合,但他還是應了孫女的話。


    少女緩緩走向台階前沿,看向下麵諸多觀禮人物,諂媚有,恭敬有,算計有,而後的爾虞我詐,心思算計,得道飛升,隻在這一刻選擇。


    “吾青城宗主,竹言,在此對列祖列宗起誓,必發揚吾青城宗,。”稍微停頓之後,竹言緩緩說道,傳至大殿每一個角落:“萬法歸一在青城。”


    “萬法歸一在青城,你居然不知道?”少女話語猶在耳旁,沒有什麽規矩能束縛得了她,沒有什麽繁文縟節能染上她,沒有什麽是她不能做的。


    她竹言一生渴望成此人物,卻還是做不到,模仿不了。


    一襲鬆霜綠的女子還是說出了她本該說的話,做了她本該做的,如同眾人的期望一樣。


    額角流蘇緩緩滑動,清爽的綠色清透無比,散發著盈盈水光,卻被銀環框住,無法脫身。


    竹言背過眾人轉身,看向諸多青石像,身旁侍從奉上燃香,她緩緩走過冰絲地毯,在盡頭一人高的青色香爐插上香柱,盈盈一拜。


    青石像散發出淡淡金光縈繞在她的身旁,一時間像極了神袛。


    “爾誓吾聆,爾銘記否?”一聲猶如黃鍾大呂般的聲音響徹祭壇之上。


    滿座皆驚,先祖賜福,這可是前任宗主才有的榮耀啊!沒想到她的女兒居然也能有!難道青城宗又要再出一位仙君了?


    台上青城老祖赫然震驚,他一臉欣慰地看向了孫女,然後對青石像拜謝。


    “銘記於心,自不敢忘。”竹言端視前方,不卑不亢。


    淡淡金光最終流入她的體內,在大殿之上,赫然出現點點雷光,居然是要渡劫!


    台上人頓時移位給青城宗主,一時間祭壇上隻餘竹言與青城老祖兩人。


    “我給你護法。”此時的青城老祖麵色總算帶了一絲柔和,他看向天邊的雷劫,說道。


    “嗯。”竹言輕身而起,直入雲端,很快消失不見。


    天上雷劫震震,地上養息抖抖。


    養息在姑蘇暮雲懷中窩成一團,硬拉著姑蘇暮雲加了好幾層防護罩,隔斷周圍人的靠近。


    周圍好多因為躲避雷劫而下來的大能,一時間好多阿諛奉承的人直接將位子送了出去。


    反倒是養息這一桌,滿招人眼的。


    “姑蘇,你可千萬看著點啊!”剛剛等於間接表白的少女完全沒了一絲羞澀感,整個人神經兮兮的躲在姑蘇暮雲的懷裏,差點把男人整整齊齊的衣襟扒了然後鑽進去。


    “好。”姑蘇暮雲無語,不就是一個元嬰渡化神的天劫嗎?至於這麽害怕?


    雖說內心吐槽,姑蘇暮雲還是把少女抱得緊緊密密的,不透一絲縫隙。


    “你看,這下就算有雷,也要先把我劈了才能劈到你。”姑蘇暮雲感受著懷中少女暖暖的溫度,心裏莫名心虛。


    這距離真的是零距離了。


    “好吧。”養息抖了抖,感覺沒意思了,就沒再抖,乖乖享受著美男的擁抱。


    這下姑蘇應該正常了!


    剛剛她剛說了好字之後,男人莫名有點像吃人的眼神讓她一時驚悚,感覺自己不做點什麽就沒法逃過那種眼神了,剛好天上一道雷聲一閃,她隻好裝作害怕的樣子鑽進男人懷裏,然後她的姑蘇果然又迴來了!


    她真是聰明絕頂。


    姑蘇暮雲看著懷中悶悶的少女,莫名一笑,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少女在假裝呢,想當初自己跟蹤她時,養小息明明知道晚上有雷雨,還是裹了一片葉子睡覺,他就知道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


    天上雷聲依舊在吼,居然是罕見的九九天劫。


    通常這種天劫之下的修士,隻有兩種:一種是厲鬼,一種是天驕。


    而能渡過的天驕,到底隻有千分之一。


    到底是地獄還是天堂,就看這爬了三千六百級台階的宗主還有多少力氣了。


    養息幸災樂禍想著,還不如去黃泉到時候她勉為其難給她投個好胎。


    天劫之下,淡淡雷光彌漫著,似乎還散出一絲血光,青城老祖頓時眼眶發紅,他拚命抑製自己想去雷中幫忙的心思。


    雷劫之下,若有人幫忙,天雷隻會加倍懲戒。


    天上雷劫震震,養息陰陽眼隨時隨地都能看到,她透過姑蘇暮雲的鬥笠看了一眼,莫名唏噓:“姑蘇,這人快去我老家了。”


    “嗯?”姑蘇暮雲一想,頓時想起養息老家在哪。


    “你說我要不要幫她一把,畢竟她身上有股我熟悉的彼岸花的味道。”養息說道,她能看出青城宗主是上次媧皇殿遇到的少女,和姑蘇離開之後她才想起那股熟悉氣息就是枯萎的彼岸花的味道。


    這說明少女常年伴著彼岸花,才能有這樣的氣息。


    “再看看。”姑蘇暮雲自然也能察覺天劫中一絲生機很淡,但是卻又有莫名牽引力幫助那一抹生機。


    “你好。”養息還未來得及迴答姑蘇暮雲,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


    此時的姑蘇暮雲戴著鬥笠,養息在他懷中窩著,自然看上去隻有一人在獨坐。


    “請問,旁邊這個位置有人要坐嗎?”養息一看,居然是個兔毛女孩,身上仙氣繚繞,與上次媧皇殿看到的吻合。


    “沒。”養息在鬥笠之下說道,順帶捂住姑蘇暮雲的嘴。


    “哦,那謝謝了。”那姑娘顯然沒想到鬥笠下擁有男人身形的居然是個女人,一時怔愣,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竹言姐姐能不能成功。”姑娘難得坐下來歇歇腳,就惆悵地望著天際喃喃。


    養息一看就知道竹言是誰了,看來就是天上那個了。


    “應該可以。”如果有神仙相助的話。養息看向天際一抹淡淡仙氣拂過,這年頭,渡劫都要走後門。


    涿清仙君。


    養息意味不明地看向天際,知道姑蘇暮雲什麽意思了。


    “那就好。”小兔子很容易被人安慰,不一會兒就自我介紹起來:“我叫玉蘊,來自廣寒宮。”


    “我叫養息。”昔日而兒時故事養息就想不起來多少了,但還是想起這就是她小時候羨慕的有望舒仙子疼愛的小玉兔。


    她直截了當說道,姑蘇暮雲也沒攔著,畢竟她遲早要被人發現的。


    “養息?休養生息的養息?”小兔子激動地撓了撓手指頭,差點就要不顧禮節去掀養息的鬥笠了,不過她還是壓下情緒了。


    “你認識三途河嗎?”她嬌嬌軟軟地詢問著。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彼岸花奈何橋?”養息默默說道。


    莫名有點像攀親戚的感覺。


    “我能看看你的……臉嗎?”小兔子已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養息看了看天上雷劫將停,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出來不至於被戳破謊言,就送開姑蘇暮雲的溫暖的手,掀開鬥笠站了出來。


    很快鬥笠遮住,以至於兔子少女沒看到一絲鬥笠內男人的模樣。


    “兩個人?”小兔子驚悚,但很快被眼前少女吸引了全部心神。


    如珠如玉是骨,如畫如花是人。


    百年了,這幅畫,這朵花還是那個人。


    她不由得激動地抱了上去,卻被養息一指彈開:“就算我小時候見過你,你也不至於這麽激動吧!”


    “什麽小時候?”玉蘊疑惑,卻沒因為少女的抗拒而失落。


    “那我就沒見過你了。”養息嫌棄道,莫名感覺周圍多了很多視線,貌似都在看她。


    一襲鎧甲的男人走來,站在玉蘊身邊,看向養息。


    一身軟金絲紅衣的病弱少女如同弱柳一般,羸羸弱弱地來到她身邊,目光裏帶著殘餘的火。


    一赤腳少女腳戴金鈴,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養息:“……”這下可好了,全員加速中啊!


    她果斷戴上鬥笠,鑽進姑蘇暮雲懷中。


    “你說過的,和我一起。”養息近乎霸道的語氣說道:“所以,這些人,你去處理。”


    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貌似患上了社交恐懼這類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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