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當剛出船艙,立馬又折迴來,“世子,後邊的船主使人來遞話,說是方布求見。”


    方布?


    裴晏眸底湧起一絲嫌惡,“不見。我沒功夫聽他說廢話。”


    伴當應了聲是,轉身剛要走,明珠叫住他,“等一等。”坐起身子,對裴晏道:“這次不見,下迴還得來煩你,不如聽聽他說什麽。正好我在這,也能幫你斟酌斟酌。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


    朱賢弟是天下第一好的好賢弟。事事處處為他著想。裴晏十分感動,吩咐伴當,“讓他上船。另外拿一套茶具給他。等他走了,燒了或是扔了都行。”停頓片刻,補充道:“他坐過的錦杌也一並燒了。”


    這人真就是少爺脾氣。明珠低聲規勸,“要是他用過的東西,你看了心煩。不如送去慈幼局。他們留著用或是拿去換錢都可以。何必為了他,糟踐自己的銀子。”


    裴晏稍作思量,點著頭道:“行,都聽你的。”


    朱賢弟是他認識的人裏邊最聰明最有本事的。聽他的準保沒錯。


    等不多時,方布滿臉堆笑走了進來。兩廂見禮時,裴晏動都沒動,隻點點頭算是迴禮。


    他是世子,親娘是長公主。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雖說方布跟慶和帝也能扯上關係,比裴晏卻是比不了的。


    而且他是庶子。即便英國公寵他,也遠沒有裴晏身份尊貴。


    明珠當然不能像裴晏那樣對方布帶搭不理。給方布見過禮,報上翠鬆書院入學考試榜首,歸德府朱明的名號。方布眼底湧起一絲真切的敬重。


    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位小公子漂亮的過分。他還以為是裴晏養的小倌。萬沒想到竟是帝京文曲星,朱小公子。


    嘖嘖,裴世子果然交遊廣闊。


    方布有事相求,上揚的嘴角一直沒放下來,帶著幾分討好的說道:“白露報局是聞名帝京,哦不不,是聞名大晉的報局。剛推出的因果七日談更是令人讀了還想再讀。”


    裴晏懶得聽他說廢話,抬起手阻住方布話頭,“有事直說就是。”


    方布唇畔笑意愈發深了,“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就是吧,你們報局連著幾天登載的都是我那點子上不得台麵的事兒。什麽蘭香院花魁的合歡襟貼身收藏,什麽興隆賭坊門口鬧事是我在背後支招,什麽我那天喝多了酒,路過白露報局的時候踢了你們的小惡犬一腳。”


    唇畔笑意漸漸隱去,“裴世子,您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我方布是那種酒多了踢狗的人嗎?”


    裴晏眸中帶笑,沉聲道:“踢沒踢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摸著我問,是不是就不大地道了?”


    “不是,我也沒說摸你啊。”方布急不可耐的解釋,“我方布不是那種人!”


    “這不就得了?”裴晏兩手一攤,“踢沒踢我們報局的小惡犬,還是得你摸著你自己的良心問你自己!”


    方布被他繞的七葷八素,想了又想反應過來,“我沒踢!”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誰敢動白露報局的小惡犬?


    “興隆賭坊門前鬧事,跟我也沒關係!”方布深吸口氣,給同來的小廝使個眼色,小廝趕緊將懷裏抱著的錦盒放在桌上,將其打開,露出碼的整整齊齊的銀錠子。


    “若是小弟我之前有什麽地方得罪過世子,還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弟誠心認錯的份上,不要再在小報上寫我了,行嗎?”


    他是真受不了了。


    父親對他不假辭色,嫡母整天話裏有話,兄弟姐妹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現在英國公府儼然是白露報局分局。小報朝報因果七日談放在當眼的位置。走到哪看到哪。


    他心裏清楚,這是家裏那些嫉恨他的歪貨幹的好事。可根子在裴晏這兒。隻要報局不再寫他,嘛事沒有。所以他隻能厚著臉皮來求裴晏。都是一個圈子裏混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鬧的太難看對誰都沒好處。


    裴晏淡淡瞥了眼鋥鋥亮的銀錠子,悶聲冷哼,“你這是收買我和我們報局?”


    方布連連擺手,“不不,不是。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給報局的小惡犬買骨頭啃著玩。”


    “所以,你是給小惡犬道歉來的?”裴晏挑眉盯著方布,“說你踢它,你還不承認。”


    他這張破嘴!提小惡犬幹嘛?方布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不是啊,我真沒踢。”


    “沒踢你給它道歉,還給那麽銀子買骨頭?”裴晏不耐煩的擺擺手,“拿走,拿走!我們報局小惡犬打小生在錦繡堆兒裏。見得世麵比你都多。你給它買骨頭,你也配?”


    “怎麽說話呢?我還不配給狗買骨頭了?”方布怒意橫生,噌地站起身,掐著腰喝道:“裴晏!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怎麽?又不是一口一個裴世子的喊了?”裴晏唇角帶笑,好整以暇,仰頭望著方布,“甭管敬酒罰酒,隻要是你端上來的酒,我裴晏不吃!”


    “你!你!好你個裴晏!”方布氣得跳腳,“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胡寫亂寫,就、就、就等著吃官司吧!”


    裴晏緩緩起身,單手負在背後,略一頷首,沉聲道:“我等著吃你的官司。要是鬧的不夠大,場麵不夠好看,我打心眼裏鄙視你。”淡淡瞥了眼方布,揚聲吩咐,“來人!送客!”


    方布抱起裝滿銀錠子的小箱,腳底抹油,上了在畫舫旁邊等候的烏篷船。兩腳剛剛站定,畫舫上丟下來一個錦杌。


    “噗通”一聲,水花濺濕方布半邊身子。伴當猶嫌不夠,在上邊大聲說道:“揣著花魁合歡襟的髒東西,坐過的錦杌不能要,摸過的欄杆迴頭也給卸了,可別髒了我們世子的手!”


    裴晏在船艙裏冷聲道:“幸虧他沒吃茶,要不白瞎我一套茶具。”


    伴當拍著巴掌哈哈大笑。


    恣意的笑聲像是紮在方布心窩的利刃。他眼裏冒起火光,緊緊盯著畫舫裏談笑風生的裴晏,咬牙切齒的恨聲道:“裴晏!你等著!此仇不報非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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