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分左右,門倌探出頭來,見是林梅請他去耳房等候。


    林梅並無不悅,甚至有些自鳴得意。他若不是朱小公子的叔兒,可能連門都進不了。能讓活神仙甘心侍奉的韓家,規矩很大的。


    等了一會兒,莫管事腳步輕快走進來,不等他開口,林梅先是深深一揖,“大人安好!”


    莫管事唿吸一滯,腦子懵懵的。好在台詞記得熟,雖說人設稍有修改,但是戲能連上。


    “林府尹不必多禮。”莫管事略一頷首,“這裏不是待客之處。您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到在前廳,姚廣誠帶來的酒菜已經撤下,換上清淡的小炒並兩碗米粥。


    “林大人請坐。”


    莫管事坐下,林梅才虛虛的坐在他對麵的錦杌上,“大人,您不怪我在陛下麵前不遺餘力的誇讚您了麽?”


    嘖嘖,就林府尹這小嘴兒甜的。陛下不得稀罕死他。


    莫管事深深望他一眼,莫可奈何的緩緩搖頭,長歎道:“正因如此,我才必須閉關。”


    “是我的不是。您千萬別生氣。”林梅懊惱不已,“我也沒想到陛下居然把樣式房的差事轉給您了。”


    陛下接二連三否了近百張圖樣。樣式房掌案眼瞅著就活不下去了。天天啃醬瓜猛猛畫,再硬實的身子骨也遭不住。


    別提那個破台子的事兒了吧。姑娘給他的台詞沒這一節。莫管事神情淡淡,沉聲道:“你還是為了米英傑而來。”


    活神仙就是活神仙。


    “大人,我、我這幾天心神不寧的,見到您覺著好多了。”林梅眼眶微紅,“帝京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萬一……”唯恐莫管事不高興,神情愈發恭敬,“我知道您靈驗,可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睛的這個鬼兒那個怪的,跳出來瞎攪和……”


    莫管事認真傾聽林梅所言,“沒有鬼兒或是怪瞎攪和。您想多了。”


    “不是,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


    莫管事揚手阻住林梅話頭,“這樣,您迴去立即收拾行裝。但等明日香河縣的公函到了,即刻啟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恨鐵不成鋼的望著林梅,慢條斯理的說道:“既然您不信我,以後就不要再來尋我。我與林大人的緣分,到此為止。”


    說罷,站起身,頭也不迴的走了。


    林梅啞著嗓子,一個勁兒的喊:“不是,大人,您別生氣,您聽我說啊,我沒不信您呐。我們的緣分還沒完呢,沒完……”


    莫管事恨不能生出翅膀,飛離帝京。這般想著,腳步愈發快起來。


    林梅懊惱不已。他又得罪大人了。低頭看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清粥小菜,心底湧起深深愧疚。


    大人好菜好粥招待他,他呢?他把大人氣的粒米未沾。


    他可太不是個東西了!林梅心中五味雜陳,掏出帕子印印濕潤的眼角,悵然而去。


    ……


    韓延平得知林梅離開,微微有些驚訝。原以為他能喝完粥再走。沒想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下迴見著林府尹再向他告個罪。


    這會兒,韓延平有要緊的事跟韓氏商量。


    “老姚……”韓延平瞥了眼蹲坐在門口小杌子上的雪團,轉而看向韓氏,正色道:“他想娶你為妻。”


    啊?韓氏麵色微變。


    韓延平將視線投向明珠,“老姚也把我弄了個措手不及。”萬幸他沒有太過慌亂,迴想剛才的表現,還算恰到好處。


    “我沒答應。”韓延平抿了抿嘴唇,“這事兒得先問過小妹再決定。”


    明珠和韓延平齊齊看向韓氏。


    韓氏手指絞動絲帕,心如小鹿亂撞。她還以為從今往後就會和老姚分道揚鑣,沒想到他居然上門求娶。


    這人真是的。事先也不跟她商量,就這麽傻愣愣的上門。轉念又想,商量什麽呢。老姚都四十多了,蹉跎不起了。


    韓氏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羞澀的笑意。雙頰微紅,眸光晶亮。韓延平暗自歎息。得了,這就是個情竇開了二茬的大傻丫頭。比老姚也就強了那麽一丟丟。


    簡直是沒眼看。


    似是感受到好自家三哥恨鐵不成鋼的目光,韓氏撩起眼簾,朝他微微一笑,“我不嫁。”轉而看向明珠,“他對你身份起了疑心。我若跟他議親,隻會令你為難。”


    韓延平沒想到韓氏竟會做出如此抉擇。明珠倒是沒有感到意外。


    “存疑而已,姚指揮使並無切實證據證明我是榮國公府明珠。”明珠鄭重對韓氏言道:“您對他究竟有無情意?若是有,並且願意與他共度餘生,就答應。”


    共度餘生嗎?


    韓氏皺起眉頭。她跟馮愈成親時,沒想到兩人會鬧到義絕。義絕之後,她打算從今往後,守著寶月好好過日子。母女倆一起把孩子帶大。擷金閣、巧繡坊多開幾家分鋪。再就是明珠。她得替阿俏照顧好明珠。


    “我、我也不知道。”韓氏輕聲說道:“我從沒想過再嫁,更沒想過嫁給老姚。他現在官居衛尉司指揮使。他娶我,很有可能會被同僚輕視。再一個,我之前跟馮愈義絕,鬧的滿城風雨。而且,現在還在鬧著。若是我和老姚……”越說越覺得不妥,“不行,我跟老姚不般配。”


    抬眼看向韓延平,“三哥,我不願再像以前那樣,總覺得比馮愈矮一大截。我們韓家事事扒著馮愈,換來的是什麽?是他狼心狗肺,是紀姨娘賣了我的寶月。”


    韓氏眼眶微紅,聲音哽咽,“雖說這些年老姚對我和我們韓家多有照拂,誰又能擔保他不會像馮愈那樣背信棄義?我輸不起,也壓根就不想賭。”


    方才她還在對見不到老姚而感到不舍,可現在,她甚至一句話都不想再跟老姚說了。


    韓延平設身處地想了想,緩緩頷首。他不是女人,但他了解身為女人的不易。這些年,他在外麵尋找寶月,見的多聽得也多。像韓氏這般,有底氣有勇氣與丈夫和離或是義絕的婦人少之又少。


    再嫁不不啻於另一場豪賭。


    老姚那個攪家精……


    還是算了。


    韓延平微微一笑,安慰韓氏,“我們不嫁。你和寶月就留在家裏。三哥照顧你們一輩子。”


    韓氏有擷金閣和巧繡坊用不著他養。但他會盡心盡力守護她們母女倆,不不,加上寶月肚子裏那個,是母女三人。


    人丁興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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