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煮茶==


    謝姝不懂他葫蘆裏到底買的是什麽藥,但帝王開了金口,她自然擺出名門貴女的姿態,柔婉端莊的開口:“臣女卻之不恭。”


    煮茶也是一門學問,謝姝指尖微抬,少頃,水壺上麵飄起了嫋嫋青煙。


    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1]。


    姑娘家模樣柔婉,煮起茶來也是賞心悅目,秦煜鳳眸深邃,目光縹緲,眼神像是落到了她身上,又像是沒落到她身上。


    謝姝努力忽略帝王身上帶著侵略的氣息,這人在打量她,但今生她們根本沒有一點幹係,他為何要打量自己,謝姝心中越緊張,麵上表現得越發婉約動人。


    等茶壺中的梅花茶煮開,謝姝便先給帝王倒了一杯,將瓷盞親自遞到他麵前:“陛下先請。”


    “謝三小姐茶藝精湛。”秦煜骨節修長且分明,接過茶盞之後抿了一口,語氣平靜的點評一句。


    他這副慢悠悠的模樣,倒像今日來映月樓隻是為了喝一杯她煮的茶,謝姝見他半天都不說正事,明顯是有些著急了,她決定先發製人,溫婉開口:“公主前日與臣女說,陛下有一事要問臣女,不知道是何事?”


    看著女子眼中的迫不及待,秦煜微微挑了挑眉,不管眼前女子是不是夢中的那個所謂的“貴妃”,她確實跟京中的大家閨秀不一樣,這京中哪個女子不是盼著能得到帝王青睞,好飛上枝頭,從此平步青雲。


    見她好像是對自己避恐不及,秦煜覺得還挺有意思,他玩味的扯了扯嘴角:“謝三小姐近一個月有沒有做過什麽夢?”


    謝姝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識朝對麵的年輕帝王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帝王那微微上挑的鳳眸,他麵色很平靜,好像隻是隨口一問。


    但自從新帝登基,謝姝時不時的就會夢到前世的場景,所以一聽到這個“做夢”,她就不由心虛,難道他是想起什麽了,可又不像。


    “臣女尚待字閨中,心無所憂,所以平日不怎麽做夢,近一個月亦是。”謝姝已經想好了,不管今日帝王問什麽,她都假裝聽不懂就成。


    “原來如此。”帝王看著麵前女子故作平靜的小臉,若有所思。


    他看不見夢中女子的容貌,所以不能確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夢中的女子,但一切的線索好像就是指向她。


    謝姝低下眸子,扮作什麽都不懂的貴女。


    帝王自知今日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了,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好像有幾分荒唐,他再次抿了口梅花茶,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那謝三小姐可有心儀之人?”


    謝姝一陣錯愕,憑借前世對帝王的了解,這根本就不像帝王能說出來的話,若不是她麵前坐著的人真是他,她都要懷疑他是被鬼附身了,她勉強笑了笑,輕聲道:“臣女的婚事但憑爹爹跟娘親做主。”


    秦煜容貌俊美,淡淡地“嗯”了一聲,喚李公公等人進來,李公公一進來就聞到濃鬱的梅花香氣,連忙行一禮。


    秦煜:“你送謝三小姐迴去。”


    李公公恭敬應下,正準備走到謝三小姐跟前,就見謝三小姐盈盈有禮的朝陛下福了福身:“多謝陛下好意,臣女家中的侍衛跟馬夫就在門口等著,臣女自己迴去便好。”


    要是讓別人看見帝王身邊的人送她出去,她解釋都解釋不清楚了,謝姝心裏想。


    帝王似是也想到這一點,一時沒有說話。


    氣氛頓時沉默下來,李公公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他樂嗬嗬的笑道:“那老奴送三小姐到門口。”


    “多謝李公公。”說完,謝姝再次朝帝王行了一禮:“臣女先行告辭。”


    秦煜餘光看她一眼,她對他身邊的人倒是客氣。


    李公公親自將謝姝送到胡梯下,笑著道:“那老奴就送三小姐到這裏了,三小姐慢走。”


    他還要迴去跟陛下複命。


    從映月樓到馬車那一小段路,謝姝走的跟踩在棉花上,雖然不知帝王問那個夢是意欲何為,好在她是順利過關了,女子劇烈的心跳在這一刻終於鎮定下來。


    馬車漸漸駛出映月樓,謝姝走後沒多久,帝王也帶人離開。


    一上馬車,梅兒就迫不及待的問:“小姐,您沒事吧?奴婢在外麵都快嚇死了。”


    而且她們在廂房外麵什麽聲音也聽不見,梅兒心裏跟麵上急得不行,李公公還安慰她,說是陛下不會傷害小姐,讓她不要著急。


    梅兒又如何能不著急。


    “我沒事。”謝姝心裏一暖,笑著搖了搖頭。


    謝姝出府的事情是有身邊親近的人知曉,等她迴到梅花苑,一個跟雀躍的鳥兒的身影撲過來,她嗓音嬌俏,又帶著幾分稚嫩:“三姐姐。”


    謝姝一見到她臉上就帶著嬌軟的笑容,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清妍妹妹這是剛下學?”


    忠義侯夫婦膝下隻有兩子一女,但忠義侯府旁眾多,謝清妍的父親是忠義侯的堂弟,三年前,她父親被外派到昌州為官,因為不想讓女兒舟車勞頓吃苦,便將女兒暫時交給忠義侯夫婦照顧,謝清妍性子天真單純,與謝姝關係極好。


    在忠義侯府暫住的姑娘除了謝清妍,還有表姑娘柳如霜。


    謝清妍眨巴著眼睛,抱著姐姐不想撒手:“是啊,而且今日在學堂上,夫子還稱讚我很聰慧,說我將來會成為一個才女,三姐姐,你說我將來可以成為像三姐姐你還這樣的才女嗎?”


    她最敬佩跟喜歡的人就是三姐姐了,三姐姐已經是京城第一貴女,那她最起碼也要成為一個小才女,這樣說出去才不會丟三姐姐的臉。


    對上她期盼的眼神,謝姝莞爾一笑,縱容著道:“肯定可以,清妍妹妹快進來吧。”


    她這句話一出,讓謝清妍的尾巴都忍不住翹起來了,一蹦一跳的跟在三姐姐身後,下人適時的端來幾盤糕點跟牛乳湯。


    “三姐姐房裏的糕點總是最精致,我看三姐姐方才是從府外麵迴來,三姐姐這是出去逛街市了嗎?”


    謝姝表情有幾分不自然,因著不想節外生枝,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是在外麵逛了一下。”


    “我也好久沒有出門了,下次三姐姐出門一定要帶上我。”謝清妍嘟了嘟嘴,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跟三姐姐出去玩了。


    謝姝當然是欣然應允,惹得謝清妍笑得樂不開支,又抱著姐姐的手腕撒嬌。


    姐妹倆打小關係就好,聚在一起有許多話要說,氣氛算得上是歲月靜好,不過大多時候都謝清妍在說,而謝姝靜靜的聽,時不時發表一下她的意見。這讓謝姝想起了上一世,每次嬪妃們來承乾宮跟她請安,也是要說上一上午的話才走,大多數時候說的是聖上如何寵愛貴妃娘娘,更多的都是拈風吃醋,要不就是讓謝姝替她們做主。


    虧得謝姝性子好,耐著心思聽她們說,接著就幫她們解決,要是不能解決的,她就去找昭楚帝,結果他反過來嘲諷她太過賢淑溫婉,謝姝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都說帝王性情陰晴不定,前世的昭楚帝就是。


    今生亦然。


    “三姐姐,你在想什麽呢,想的這般入神。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直到謝清妍略帶稚嫩的聲音響起來,才將謝姝的思緒給拉了迴來。


    謝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她,嗓音柔婉的哄她:“三姐姐剛剛想到別的事情去了。”


    “三姐姐是有了喜歡的郎君嗎?”謝清妍有些好奇,語出驚人問。


    謝姝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雙丫髻:“沒有。”


    “那三姐姐要是有了一定要告訴我,我要告訴姐夫一定不能欺負三姐姐。”謝清妍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她雖然年紀還小,但也知道不能隨便讓人欺負三姐姐。


    謝清妍隻要跟謝姝待在一塊就不想走,今日她也不想走,還是伺候她的嬤嬤過來接她,她才依依不舍的跟謝姝告別:“三姐姐,我改日再來看你。”


    謝姝笑著應“好”。


    不知道是不是受白日帝王的影響,謝姝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她有些懊惱的抿了抿唇。


    而且一大早謝淮予身邊的小廝還過來請她過去,謝姝隻能換一件鵝黃色襦裙過去,謝淮予已經在涼亭等著她了,姿態清風霽月。


    謝姝朝他走了過去,喊了聲:“大哥。”


    “妹妹昨日帶著梅兒去映月樓,是為了見誰?”謝淮予讓她坐下,開口第一句話便讓謝姝如坐針氈。


    其實在帝王未登基前,謝淮予與帝王就是好友,所以他很清楚映月樓背後的人是誰,甚至能猜到妹妹昨日見的讓是誰,隻是他覺得不應該。


    因為陛下是一個對女色極其淡漠的人,不然太後娘娘的算盤早就成了,並且那日陛下在書房也沒表現出有多喜歡他妹妹。


    謝姝猜到是那些侍衛將事情告訴了大哥:“大哥怎麽知道?”


    擔心她生氣,謝淮予隻能先表明立場,笑著道:“大哥隻是擔心妹妹的安全,並沒有別的意思,所以妹妹現在能告訴哥哥今日見了誰嗎?”


    大哥肯定已經猜到了。


    謝姝悶悶的說:“是陛下。”


    驗證了心中的猜測,謝淮予還沉默了下,繼續問:“陛下為何要見妹妹?”


    若是實話實說,那定是顯得特別奇怪,謝姝想了想,隨便編出了個理由:“是跟盛華公主有關。”


    盛華公主既是帝王的妹妹,又是謝姝的閨中密友,帝王因為盛華公主找謝姝問幾句話,聽起來也合情合理,謝姝這樣說就可以避免兄長接著再問,他要是不信那就隻能自己去找帝王了。


    不過提到這個讓謝姝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上一世太後娘娘為盛華公主挑了禮部尚書府大公子為駙馬,也是謝姝的表哥,這門婚事算得上是極好的姻緣,但盛華公主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哪天晚上盛華公主在承乾宮住下,非要喝酒,喝醉了之後,盛華公主跟謝姝嘟噥說自己喜歡謝大公子,但是那時太後視謝姝為眼中釘,慈寧宮與承乾宮可謂是暗潮洶湧,她又隻是貴妃,所以做不了盛華公主婚事的主。


    許是因為知道結果改變不了,盛華公主翌日安慰她自己隻是喝多了,才會說醉話,還說禮部尚書府大公子很好,將來也會是一個好駙馬,可她的眼神根本不是那樣說的。


    “大哥喜歡盛華公主嗎?”


    “妹妹為何這樣問?”謝淮予神色慢了半拍,不明白自己妹妹為何要問這個,他依舊是那副清風霽月的模樣,笑著問。


    謝姝在自己家人麵前並沒有那麽多拘束,甚至還有些活潑,她輕輕抿了抿唇,道:“大哥隻要說‘是’還是‘不是’?”


    謝淮予見她忽然變得有幾分執拗,忽然就笑了,這還是小姑娘脾氣呢:“陛下初年登基,朝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處理,大哥暫時沒有時間考慮人生大事,姝兒可明白?”


    現下還沒到謝淮予能考慮人生大事的時候,隻是自家妹妹提起了這事,謝淮予必須要迴答,不然依著小姑娘的脾氣,肯定能很長一段時日都不理他。


    謝姝乖巧的點了點頭,順著謝淮予給的坡下去:“那要是大哥沒有別的事,妹妹就先告辭了。”


    不等謝淮予答應,謝姝已經提著流蘇裙角起了身,梅兒急忙跟上去:“小姐慢點。”


    謝淮予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都還未問清楚呢,小姑娘氣性是越發大了,京城人人都稱讚忠義侯府三小姐才貌雙全,柔婉端莊,哪裏知道她妹妹就是小姑娘家的心性,是以她的婚事還需要細細斟酌。


    謝淮予想到帝王的為人,又想到妹妹神態不似作假,今日的事,想來應該是如姝兒所說吧。


    轉眼之間,便到了五月,京城漸漸的開始熱了起來,人們所穿的衣裳也更加薄了。


    與此同時,禮部已經初步擬好了選秀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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