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嶽隻覺著脊背一涼!


    迴首見崔羨安水眸湛亮,靈氣逼人,目光正悠悠然的瞟向了他。


    “……好哥哥。”她尾音俏皮的上揚,在舌尖繞了大半圈才出來,笑容也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笑得明明很映襯她討喜活脫的性子,可那笑意落入牟嶽眼中,卻覺著十分瘮人,一時間,額頭冷汗如瀑。


    牟嶽怔了怔。


    他比她高很多,便是兩人一同坐著,高出不止一個頭。此刻牟嶽正垂首凝睇著羨安,鷹隼般的瞳仁裏閃爍了一下。


    對上了她的視線,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不過一杯溫茶,還是一杯喝過的茶。……再看向飯桌上,先上了桌幾道冷碟都無一例外被羨安挨個嚐個遍,她喜那用梅子粉醃的青豆,現如今,碟子裏就是象征性的還躺著幾枚豆子。


    ……好一番思索下來,牟嶽似乎明白了羨安的意思。


    趕忙開口為自己‘洗脫嫌疑’,湊上前賠著笑,說道:“小爺明鑒,可真不是我。”他英俊木訥的麵孔,薄唇如削,此時卻做出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樣!


    擱旁人眼中,看得不免失笑。


    牟嶽他指的是——那東方菱知曉了,崔公子是羨安的親哥哥這一事,絕對不是從他嘴裏說出去的。


    眯了眯眼,羨安冷哼了一聲:“諒你也不敢!”這貫是個霸道的姑娘,牟嶽如搗蒜般的點著頭,嘴裏還一個勁兒的說:“是是是……小的哪敢啊。”


    崔羨安雖是朝廷捕快,卻也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京城八大金剛之一!乃糖水街一霸也。人稱崔小爺,打架鬥毆第一名,這還是當上了捕快才有所收斂,包括她師父的兒子牟嶽,都是她眾多手下敗將之一!


    東方菱和雲宣在一旁看得楞了楞,就連小點心都不吃了。倘若不是定力超群,此時兩人準會笑出聲來。


    青龍堂主卻從崔羨安那兩人神色中,悟出來了點……印江月低抿著嘴角,然而眉眼卻是極妖,她徐徐地看向朱雀堂主東方菱,但笑不語。


    熱菜端上了桌,印江月溫柔一笑,替他們布了菜,招唿家仆上前斟酒。


    “……這酒水就免了,我爹不準我們在外頭喝酒。”牟嶽以手擋杯,笑道:“還請見諒。”


    羨安朝牟嶽扮了個怪相。


    牟嶽沒理會她,這丫頭酒品差得很,便是一盅也足矣上房揭瓦了,一想到這兒,他連忙起身把酒壇子往雲宣和印江月那邊挪了挪。


    邊挾菜邊搖頭,“這麽大個幫,曲老幫主憂慮過甚,也是不容易啊。”她目光幽幽的,轉向東方菱:“我曾與周明銳有過兩麵之緣,那等俠義之士竟原是貴幫的人,貴幫想救出他也情有可原。隻是……東方姐姐,那夜裝神弄鬼火燒官船,以為蒙著麵就天下太平了麽?”


    崔羨安挑眉看向東方菱。


    “妹妹可莫要冤我。”東方菱幹笑了兩聲:“對了,你們不都是六扇門的麽?那日在碼頭上見到你們,怎和錦衣衛攪合到一塊去了。”


    “要麽說點背呢!”羨安拉著臉。


    牟嶽白了她一眼,接下了話。


    “此番我們六扇門下江南查案,錦衣衛陸大人為協辦。”牟嶽頗沉重地看著東方菱,“這位陸大人是京城錦衣衛最高指揮使陸炳的公子。其人武功高強,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錦衣衛千戶,心機更是深沉難測。都是自家兄弟,再加上東方堂主又和羨安有著未來妯娌這層關係,便聽我一句勸,莫要去招惹那陸宴。”


    東方菱正色看向他們!


    神色有些淡淡的憂傷,“二位,實不相瞞,周明銳是我在南少林寺拜師學藝時的師兄。你們放心我絕不拖累你們,我隻問一句,他人現被關在何處?”


    羨安詫異道:“你可想明白了,漕幫此番替莫紀明押送銀兩,陸宴對此已是頗有疑心,你此時再生出事端來,那豈不是火上澆油?”


    東方菱剛欲開口,卻見崔羨安一副正經模樣,她豎起來一根手指頭。


    “其一,在錦衣衛那邊,周明銳他觸犯了律法,還能從詔獄裏活著出來,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其二,今夜來此地,是師父與貴幫幫主的多年情分,他生怕你們吃虧,頂著風險來前來告知一聲。若是被陸的追究起來,可沒什麽好果子吃。我們當差的和你們跑江湖的一樣,每天頂著許多風險,為得也就是混口飯吃。”


    “其三,陸宴是錦衣衛都指揮千戶,我們不過就是六扇門的小捕快,他把人關押在何處,根本就不會告訴我們!”


    牟嶽應和羨安的話,也連忙道:“我們是真不知道,下船時姑蘇此地的提刑按察使司有人來接,便將人帶走了。”


    “提刑按察使司?”


    東方菱看向白虎堂主雲宣。


    雲宣微皺了眉,俊逸的眉宇有著幾分畏懼的意味:“提刑按察使司。是他們錦衣衛自己的地盤,牢獄也與姑蘇府衙的大牢分開,他們抓人刑訊,也從不經過司法衙門。”


    東方菱聞言,眉頭皺了更緊了。


    這時,有家仆進來。


    “東方堂主,老爺讓您過去。”


    東方菱本來也無甚胃口,沒有多猶豫,起身放下筷箸,便往暖閣走去。


    印江月跟雲宣追了上去。飯桌上就剩牟嶽跟羨安還坐在那裏,牟嶽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小爺,咱們不跟上去?”


    “跟上去作甚?看人家笑話麽!”


    羨安把埋進飯碗裏的臉頰抽出來了些,瓷娃娃般白淨的麵孔,嘴角沾上了些飯汁兒,伸手在袖口處抹了幾下。


    看著牟嶽麵前那碗還沒動筷的白米飯,胖乎乎的米粒,稻香味兒濃。


    崔羨安笑眯眯的抬起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大牟不可以浪費食物,你吃不下去了沒關係,小爺我不介意幫幫你呀!”說罷,起身踮起腳去夠牟嶽麵前擺著的那碗白米飯。


    牟嶽幹脆利落的拿起米飯,穩穩地高舉過頭頂,“……小爺,你那句看人家笑話是什麽意思啊?”他開口問道。


    他也學著羨安貫用的伎倆,循循善誘道:“好羨羨,你就說一說吧,說了我的這碗米飯就歸你,不說我就自己吃,都吃掉,一個米粒都不給你留!”


    揚了揚烏黑的眉峰,牟嶽露出一副市儈的商人本色。在羨安眼中看來,倒是白瞎了一張,豐神俊朗的皮囊。


    羨安揚起嘴角,笑得如山間的鼠尾草燦爛而招搖。老神在在的口吻說道:“……這,有道是天機,它不可泄露。”她又隨口敷衍了幾句,趁牟嶽分神之際,起身一把奪了那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兩頰的腮幫子都塞的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說道:“魚…有點鹹了,但就著米飯吃剛剛好!”


    她笑著,似小白狐般玉雪可愛。


    暖閣內——


    “你我兄弟,這些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牟程萬淡淡說道,“陸宴雖年少,但行事城府極深,難以揣測,此人絕不亞於陸炳,你們絕不可輕舉妄動。”


    曲天闊點頭。


    “我等不宜在此地久留,就此告辭了。若是事情有變化,我會想法子通知你,也好叫你提前有個應對。”


    牟程萬起身告辭,曲天闊也知他為難之處,不再相留。


    這一路上,羨安滔滔不絕。


    “大牟,你注意到那個白虎堂主沒?好像是叫——雲宣。那小子麵色白的不尋常,喉骨也與尋常人不同,是打開的。”羨安有些興奮,摩拳擦掌的說道:“是個內家拳高手,腰上所別的蛇皮長鞭嶄新,估摸著就是個裝飾!”


    “內家拳高手……”牟嶽雙手抱著肩膀咂了咂舌。嘖嘖道:“瞧著就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子,難不成,這世間的高手都是些不顯山不露水的?”


    羨安湊近他耳畔,小聲嘀咕。


    “還有那印江月,她什麽路數我暫時還未看得出來,但想來她的身手應該不俗現算是知道了,那漕幫高手不少,咱們都替曲伯伯多操心了。”


    “沒打一場你是不是特遺憾?”牟嶽朝她歪著頭,笑道。


    “不不不,那倒不是。”羨安趕忙搖頭否決,活像個撥浪鼓一樣。在心裏頭苦笑,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好好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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