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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張老伯家之後,陳元陸陸續續走訪了好幾戶鄰居。


    結果和他想的一樣。


    起初,這些街坊鄰居還十分熱情,拉著他問長問短,關切備至。


    等他問起自家被砸的事,一個個立刻閉口不談,似乎對這個話題極為忌諱,仿佛是在逃避瘟疫一般,不禁讓陳元心中疑竇更深。


    天空中依然飄著小雨,泥地上四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積水潭。


    陳元走過一處沙坑,忽然被前方的一陣吵鬧聲吸引過去。


    他抬起頭,看見一方籃球場大小的沙地裏,四五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追打一名男孩兒。


    “殺千刀的雜碎,別跑!”


    “小王八蛋,給我站住!”


    “媽的……狗崽子,今天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被追打的男孩約莫十歲左右,長得濃眉大眼,身材卻頗為幹瘦,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舊衣服,上麵沾滿了髒兮兮的泥水,還被撕開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口子。


    他雖然長得瘦小,但動作卻無比靈活,在一群年齡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魁梧許多的大孩子中穿梭來去,愣是沒讓對方占到什麽便宜。


    他時而停下來對那幫人做個鬼臉,時而鑽入人群,用猥瑣下作的“陰招”陰對方幾招,惹得一群大孩子氣急敗壞,哇哇大叫。


    陳元站在沙坑旁看了一會兒,總算看清了那名小男孩的臉,麵色一怔,脫口而出道:“小栓子?”


    男孩聽見有人叫他,急忙轉過來看。


    這一看,兩隻眼睛登時露出興奮的身材,驚喜道:“陳元哥!”


    就在他出神之際,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趁虛而入,一拳砸在小栓子臉上。


    小栓子“哎喲”一聲倒在地上,捂著臉滾來滾去。


    那名少年“嘿嘿”一笑,抬腳就要往小栓子身上踹去。


    不料小栓子忽然發難,一個“懶驢打滾”避開了對方一腳,快速出手,一招“猴子偷桃”徑直向著少年褲襠下抓去。


    那少年襠下一涼,趕緊後撤。


    小栓子趁亂竄起,抬起幹瘦的手臂,“咚”的一拳捶在對方腹部之上。


    少年腹部突遭重擊,“嗷”的一聲怪叫,捂著肚子佝僂在地,一張臉瞬間憋成了絳紫色。


    “東哥兒!”


    其餘幾名少年見狀,立刻叫罵著衝上前去。


    眼看小栓子就要陷入重圍,陳元眉頭一皺,喝道:“住手。”


    “你算老幾,憑什麽指使我們。”


    “這是‘私人恩怨’,別特麽管閑事。”


    “就是,別理他,揍死這個臭小子!”


    一幫少年壓根沒把陳元放在眼裏,拳腳齊出,就要向小栓子身上攻去。


    陳元麵色一沉,大步趕上前去,一把拎起一名領頭少年的衣領,將他輕鬆舉過頭頂,冷聲道:“我讓你們住手,沒聽見?”


    “聽……聽見了,我們這就走,”領頭少年一張胖臉頓時就嚇白了,渾身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陳元一手拎著對方,一手指了指小栓子,道:“以後不準再欺負他,否則……”


    “明白明白……我們再也不敢了……”領頭少年已經快嚇哭了。


    陳元將領頭少年放下,叱了聲“滾蛋”,那幫少年立馬拉起地上的少年抱頭鼠竄,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旁邊的密林中。


    陳元將小栓子扶起來,問道:“沒事了吧。”


    “沒事兒,”小栓子抬起髒兮兮的手掌抹了一把鼻血,嗬嗬笑道,“一幫草包,五六個人還抓不住我一個。”


    陳元看了小栓子一眼,無奈笑笑。


    算算時間,小栓子今年剛滿十一歲。


    他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被貧民區裏的一個孤寡老頭收養帶大。


    自從老頭去世之後,小栓子就獨自一個人生活,平日靠著街坊鄰居的接濟度日。


    小栓子從小就喜歡屁顛屁顛的跟在陳元後麵。


    陳元也覺得這孩子頗有靈氣,久而久之,也默認了對方的“跟班”身份,帶著他一同融入了自己的小圈子裏。


    一晃兩年不見,小屁孩個子沒長多高,“打架技巧”倒是精進了不少。


    陳元看著小栓子,問道:“剛才那夥人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打你?”


    “‘狗王’王鼎華的兒子王東旭,還有他那幫狗腿子,”小栓子道:“他們攛掇我幫他們偷東西,我沒答應,他們就打我。”


    “‘狗王’王鼎華?”陳元皺起眉頭。


    他雖然離開貧民區有一段時間,但對“王鼎華”這個名字還算熟悉。


    綽號“狗王”,“鼎榮金融公司”老板王鼎榮的親弟弟,手下豢養了一大幫潑皮混混,是貧民區裏出了名的“土霸王”。


    小栓子卻是一臉的不在乎,撇撇嘴道:“我管他什麽‘狗王’‘貓王’,惹毛了小爺,就算是‘虎王’的兒子來了,我也不怵。”


    “夠種,這點像我。”陳元摸了摸小栓子的頭,忽然想起小栓子“以一敵五”的“壯觀”場麵,好奇問道:“話說……你剛才那幾招是跟誰學的,夠陰的啊。”


    “跟你學的啊,”小栓子瞪大眼睛道,“小時候你跟虛胖哥打架,用的不都是這幾招嗎?”


    “呃……”


    陳元尷尬一笑,咳嗽了兩聲,道:“過去的事情就算了,以後打架不能這麽猥瑣了,身為男子漢,手段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這話陳元自己說出來都有點心虛。


    小栓子卻渾然不覺,立刻虛心接受,點頭道:“嗯,我聽你的!”


    撓了撓腦袋,問道:“對了,陳元哥,你啥時候迴來的,虛胖哥他們呢,沒和你一起迴來?”


    “我剛迴來,”陳元笑道,“虛胖也迴來了,現在在自己家。”


    “哦也!”小栓子開心的一蹦三尺高,巴著陳元問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去抓魚掏鳥窩,我可等了你們好長時間啦!”


    “不急,有空再去。”陳元看著一臉興奮的小栓子,緩緩道:“我還有要緊的事情要辦,等事情都辦完了,再帶你上山下水。”


    “好!”小栓子重重點頭,過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陳元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兒。”


    “你說,什麽事兒。”陳元微笑道。


    小栓子一臉正色,看著陳元,一字一頓道:“前幾天,我看見‘鼎榮公司’的李大麻子帶著一幫人闖進了你家院子裏,不一會兒,就聽見裏麵傳來砸東西的聲音,我躲得遠,沒敢上去看,所以……”


    “李大麻子?”陳元眉頭一皺,眼神迅速冰冷下來。


    李大麻子是“鼎榮公司”豢養的頭號馬仔,早年間曾是礦工隊的一名小幹部,後來因為貪汙公款,被礦工隊開除,還坐了幾年牢。


    出來以後,被鼎榮公司招入麾下,負責收賬業務,平日裏橫行鄉裏,無惡不作。


    “在我家亂砸一通的,一定就是李大麻子。”陳元目光陰沉,細細思索。


    少頃,腦袋裏飛快掠過自家牆壁上那十六個血紅色的大字: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不還錢,殺你全家。”


    想到這裏,陳元有些不解,“爸媽這些年一直在礦上工作,收入雖然不高,但足夠一家人正常開支,怎麽會莫名其妙的欠下‘鼎榮公司’的債務?”


    小栓子站在一旁,見陳元麵色陰沉,低聲道:“陳元哥,你可千萬沉住氣,李大麻子那幫人不好惹,前不久東村的王二虎欠了‘鼎榮公司’一萬塊錢,被他們硬生生打斷了兩條腿,現在還在床上躺著,要對付他們,還得好好想想辦法,謀定後動。”


    陳元抬起頭,見小栓子一臉正經,笑道:“可以啊,你小子也知道‘謀定後動’?”


    “這有什麽,”小栓子道:“‘老瘋子’沒少教我這些,聽多了也就記熟了。”


    陳元看著他道:“栓子,你說得對,人遇上事,首先得學會‘沉住氣’,必要的時候,得忍。”


    “但凡事都要講個‘底線’,對我來說,‘家人’就是底線。李大麻子派人砸了我家,就是在挑戰我的‘底線’,一個人能忍,是好事,但如果底線被踐踏了,還無動於衷,那不叫忍,叫慫。”


    小栓子若有所思道:“陳元哥,我知道了。”


    “你先迴去,‘李大麻子’的事我會想辦法處理。”陳元淡淡說了一句,想到貧民區“集體搬遷”一事,補充道:“還有,最近少出去惹事,過一陣貧民區會有大事發生。”


    “大事?”小栓子眨巴著眼睛,問道:“什麽大事?”


    “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你,”陳元道。


    “那我先走了,哥,你自己小心!”小栓子懂事的點點頭,轉身跑走。


    陳元調轉身形,徑直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現在已經確定,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就是李大麻子和他背後的“鼎榮公司”。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那些街坊鄰居一個個都對自家的事情閉口不談,諱莫如深。


    對於附近的貧民區居民來說,“鼎榮公司”無疑是一個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且不論其背後的強大背景,單說公司豢養的百十號大小混混,就足以令這些老實巴交的鄉民畏之如虎。


    誰也不會為了陳元一家,得罪一個在貧民區如日中天的涉黑企業。


    想到這,陳元目光一沉,暗歎道:“不論如何,這件事總要解決,眼下先搞清楚整件事發生的原因,再考慮應對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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