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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靈碧笑道:“鳶兒持家有道,誰要是能娶了你迴家,那當真是三生有幸了呢。”


    琉雨施鳶讚同道:“那當然,你看看,這——”她拿手指於自己的臉前虛晃了一圈,道:“一臉的旺夫相!過日子嘛,就是一分一毫省出來的。唉,窮家難當,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個不是要用錢買來的,不精打細算著點,將來吃什麽喝什麽?也就西北風不要錢了,可吃多了還漲肚呢!”


    從侯府出來這一路上,風靈碧就盡聽琉雨施鳶的‘日子經’了。他想不出,鍾山到底是有多窮,才能修煉出琉雨施鳶這麽一個精於斂財沾光的‘小財迷’來,難道,燭龍大人的日子真就過得這般的拮據了?


    忽南天一岫雲浮至,‘哢嚓——’一道炸雷頓時攢聚了漫天雲霧,刹然間,電閃轟隆,漭漭大雨瓢潑而下。


    街上的行人皆四散奔開,紛紛亂尋擋雨之處。


    風靈碧亦忙以袖遮了雨水,護住琉雨施鳶,跑至路邊一家極小的草亭茶棚之內,暫作休憩避雨。


    草亭簡陋卻幹淨整齊的緊,唯兩張舊桌、八條長凳而已。因為店主沒在,故而,那桌上缺了半唇壺嘴的青瓷茶壺裏麵也是空的,無水又無茶,隻剩下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山茶清香。百年老壺,那一縷茶味日久年深,於是,也浸入了茶壺瓷內,盈香不散。


    琉雨施鳶尋處坐下,看著草亭外麵嘩啦啦泣雨如注的空蕩街道,歎道:“剛剛還那麽熱鬧的街市,一場突如其臨的大雨,就使得眾人大難來時各自逃了。”


    風靈碧坐於她身側,用袖角細細地為她擦拭去了額間鬢絲的點點雨花,輕聲道:“無常可怖,世事如斯。”


    琉雨施鳶一笑,默了半晌。


    她顧望著這間小小的草亭,道:“嗯,以後安頓下來了,就開這麽一棚簡單的茶攤,也挺好。”


    風靈碧略閃了一絲驚訝之色,問道:“你向往這樣清平無瀾的生活?”


    琉雨施鳶點頭,答道:“在鍾山時,我就這般想過。可惜,燭九陰性子冷,不招客。茶客們來了,若是看見跑堂小二頂著一副管殺不管埋的冰煞臉,那豈不會誤以為我這裏是殺人越貨的黑店了?誰還敢來這店裏喝茶?!”


    風靈碧失笑道:“讓燭龍大人去當店小二?虧你能想得出來!”


    琉雨施鳶不以為然道:“阿父當時是同意了的,隻是牛鼻子九鳳說:‘鍾山地處西北極寒之嶺,鮮有客至。就算有來歇腳的,大都也隻是一些苦修謁山的窮鬼散仙,弄不好,不但讓他們白喝了茶去,還要接濟他們一些盤纏呢,賺不到什麽錢的。’不得已,我隻得作罷了。”


    她打量著這茶棚,道:“要不然,我們盤下一個小店來,既賣茶果,又兼雜耍,讓大家喝著茶看表演,豈不更加的賣好叫座了!那我就成名副其實的老板娘啦!”


    風靈碧輕攬上了她的肩頭,應和道:“琉雨老板娘,需不需要招募一個老板呀?風某人毛遂自薦。”


    琉雨施鳶迴頭,一拍他的額心,笑道:“想得美,不勞而獲撿餡餅的事,隻能由本司主來做。我這兒的餡餅,被我藏得緊緊的,掉不下來!”


    風靈碧搖頭道:“風某人不撿餡餅,隻撿美人。要是美人自帶餡餅而來,那我也就不辭勞苦的順道收入囊中嘍!”


    琉雨施鳶一哼,笑道:“貧嘴!”


    風靈碧一本正經道:“我哪裏貧嘴了,是某人親口說過的,她要賴我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四五六七八輩子的!司主大人的訓示,小可一時一刻也不敢忘懷……”


    琉雨施鳶急伸手捂上了他的嘴間,羞紅了臉叫道:“不許說,不許說嘛!”忽而指尖輕碰上了他溫潤的唇線,琉雨施鳶觸電似的兀然收手,僵在了那裏,不知所措。


    風靈碧就勢將她貼心摟在了懷間,柔聲道:“好鳶兒,我隻願能與你一同過那山水田間清平長安的閑逸日子,什麽名利身份,都不要了。”


    琉雨施鳶聞之一癡,漸而勾唇,低聲道:“這是你說的,莫抵賴。”


    棚外的雨勢未停,燦金色的太陽卻早已給一大塊一大塊的黑鴉鴉的雲鑲鍍上了一層刺眼灼亮的湛湛金邊,那晶瑩閃透的雨滴珠簾,亦更加顯得清澈、明亮起來了。


    天雨何知紅豆亂,玲瓏骰子安可生。


    深秋露濃,夜涼如水。


    鉤月漸自西斜,荒草之中,秋蟲鳴作一片,此起彼伏,嚶嚶成韻。


    南孤辰‘吱吱’的磨牙聲同神廟外的蟲鳴相偕成曲,齊奏不止。他睡得很熟,肆無忌憚地擺著一個誇張到無以複加的大大的‘大’字,也不知夢中遇到了什麽可喜的趣事,竟會讓他笑得那麽的開懷,翻個身,撓撓肚皮,繼續唿唿的大睡起來。


    容岐癡癡地望著,不舍得錯開半分眸光,銘鏤於心,入目三分。


    他記得,曾經無數次的無數個夜晚,他都是這樣守在他的床頭,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著這清逸如畫的眉眼臉頰。離開昆侖之虛後的那些年裏,他也曾無數次的懷念過那時的無數個夜晚,懷念過這人用極其嫌棄憤然的語氣叫出的那一句‘小白眼狼’。五千年嗬,他空守著一個沒有這人的昆侖之虛,一等,就是一個滄海換桑田的五千年,這人竟如此的狠心,終於是順心遂意的丟棄了他!


    他想過九州四海的去尋這人,可是,終究還是不舍啊,不舍,讓這人再為他遭受一分一毫的苦難和傷離,那些個風雨疼痛,由他一人受著便足夠了。


    他解下外袍,小心地予南孤辰披上。


    容岐張了張嘴,想要趁著這人睡著,低喚一聲這人的名字,卻一時啞然住語,迷茫失措。是呀,他該稱這人作什麽呢?阿父麽?可是,這人從來也沒有承認過自己算他的義子呀!那,是寵物?可是,這人更沒有一天是不想扔掉他的呀!或者,是恩人?那這恩情他割肉剔骨也是還不盡的了!還是叫故人吧,前世恩緣已為盡,輪迴千轉,今生陌路,不相逢。


    他是給這人帶來厄運災難的不祥之人,憑什麽,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去糾纏於他,他已害他至斯,又何必再生妄念,再行恨事。


    八方苦惱空作劫,短笛無音寄天殤。


    一大清早,南孤辰便嚷嚷著大唿小叫起來:“誰這麽缺德,竟然把容大哥的袍子偷偷地壓在了我的腳底板下,開玩笑也不是這樣開的,這不要命了麽!老天奶奶的,這要我怎麽向容哥交待呀!”


    非折捏緊了鼻子看著這一團黑不溜秋、十八個褶的‘月白袍子’,憋氣歎道:“南爺,您多久沒洗過腳了?嗬,這味兒夠衝!”


    南孤辰想了想,不確定道:“去年?去年該洗過吧?”


    琉雨施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好掙錢,再買一件吧!”


    南孤辰眉毛一撇,整張臉糾結作了一個大大的‘苦’字,嘿,哪跟哪呀,這不禍從天降嘛!流年不利……


    南孤辰的流年不利,可這個號稱為太炎天朝最奇幻神妙的雜耍攤‘施雨天團’,竟確乎是流年賊順,鴻運當頭。


    日日都有純元侯親臨,為施雨天團保駕護航,拉幫捧場,這生意,不想做好也不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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