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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傷勢過重,琉雨施鳶被‘遣送’迴了鍾山,休學靜養。


    閑者居洞門口爬滿了朱紅色的薔薇藤蔓,翠葉如蓋,朱砂點花,柔軟修長的青藤枝條隨著軟風搖曳似柳,倚春而綻。


    燭九陰端了一盞紅翡鮮香的丹果羹,悄聲入內,見了這漫天鋪地的張張畫像落雨一般的迎麵襲來,忍不住的一皺眉,輕聲道:“阿雨,你有傷在身,應當多休息些!”


    琉雨施鳶耳上夾著竹筆,將手中一張畫得爛七八糟的水墨丹青畫像團巴作紙球,煩亂的扔了出去,賭氣道:“不休,不休嘛!”


    燭九陰將丹果羹放於石幾上,道:“那便吃些東西吧。這是青獻仙子自峚山上新采來的丹果,極甜的。”


    琉雨施鳶扯著這幾張嘴歪眼斜的‘肖像’畫卷,整張臉都糾結作了一個大大的油炸麻花,苦惱道:“我當時明明是用心看了的,燭九陰,你說,怎麽就畫不像呢?”她拄著腦袋,翻來覆去的看著眼前精心畫就的‘大作’,冥思苦想道:“燭九陰,你的丹青造詣那麽高,一定知道是哪裏的毛病,我當如何修改才好呢?——嗯,眼睛,他的眼睛更亮些,像火焰一般的燦爛。還有鼻子,鼻子應該再……不對,他戴著麵具,我看不到他的鼻子,嘴巴也沒有看清。羽淵的日落拉著他長長的影子,燭九陰,你不曉得,那影子的光芒,竟然會是琉璃七彩的……”


    琉雨施鳶自顧自的感歎著,她沒有注意到燭九陰此時眸中輕閃而過的一痕黯然和傷默。


    燭九陰的臉色越來越冷,他沉默著,一言不語。


    半晌,琉雨施鳶抬頭,詫然望向了燭九陰的一臉冷漠,既而愣住。霎時間,她兀然失落極了,琉雨施鳶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心中完美萬能的阿父燭九陰,終有一日,也猜不中她的心思了。這世間竟也還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幫不了她,尋不來她遺失了的快樂,變不出她青澀不諳的初初心動,那惆悵,他不解,亦不知如何得解。


    她長大了,生出了小女兒家的小小的秘密心思,隻屬於她的,不屬於阿父的,秘密的心思。


    忽然之間,琉雨施鳶覺得,她同阿父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慢慢地相隔了很遠很遠,遠到,她幾乎就要望不到他溫溺的眸光了,而他,亦再不能夠看得見她心中的苦悶愁索了。


    恍惚下,琉雨施鳶似乎是產生了一絲錯覺,她透過燭九陰朦朧渾濁的金色眸底,仿佛驀然看到了一息力不從心的卑怯。阿父老了,她這樣想著,雖然他的容貌依舊清俊威嚴,挺拔偉岸,可是,他老了,不再有那少年人年輕氣盛的淩厲了,他膽怯了,他害怕女兒的長大,害怕女兒有朝一日的離去不迴,害怕那個不知名的男人將會悄無聲息地偷走他掌心裏珍視著的這顆明珠。那明珠,已是他的全部,他的心尖上供著含著的寶貝疙瘩,他離不開她。


    琉雨施鳶開始心疼起了燭九陰,她不想她長大,更加不想讓阿父變老。


    她懊惱著,悔恨著,自責不已。隻是,那一抹羽淵中的琉璃影子,它像一縷刺眼灼熱的太陽光芒,穿破雲層,透過霧靄,不管不顧的投射上了她的心頭,擦不開,遮不去,忘不了,放不下,這影子,她不舍掙紮,卻也掙紮不出。


    千張丹青畫不盡,情竇初開少女心。


    琉雨施鳶放下手中的竹筆,起身,捧上燭九陰的臉頰,了然說道:“怎麽,想到要嫁女兒,這便舍不得了?你莫擔心,八字還沒一撇呢,早著哩!”她忽生興致,斜頭問道:“那,倘若我真的嫁人了,你會不會哭呀?——燭九陰,我還從未見過你哭呢!話說,你這冷巴巴的一張臉,若是哭起來,梨花帶雨的,真真的不知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嗬!”


    燭九陰不語,轉身,寂然離去。


    琉雨施鳶怔怔的望著他臒瘦蕭瑟的孑然背影,一時心酸,不知所措。


    她覺得自己的心背棄了阿父,背棄了他們三百年的相依為命,這樣是很不地道的,她極其不仗義的在心裏麵偷藏下了燭九陰以外的另一個人,孤零零地將她的阿父獨留在了原地,他的世界,隻有她,而她的人生,卻住進了別個人,無論那人是誰,他都已不再是她的唯一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愁上心頭,難自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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