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兒!”


    墨婷倒地,腹部的鮮血流出,將她的衣服全都浸紅,一點一點地流到地上……


    “墨婷!”竹亮試圖站起來,他雙臂發力,試圖支撐起透支的軀體,然而,那胸口的痛苦猛然抽搐了一下,瞬間擴散到全身,竹亮腿一軟,又倒在地上。


    “強弩之末了嗎?”墨雷淩暗暗歎道,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餘光看了看別人,都是冷漠的表情。


    “父親……”女子說話了,表情依舊冷漠,話語中透露十分寒意。


    墨浩抬起頭,盯著她,臉上劃過一抹苦澀,“孔顏大人說笑了。”


    這個女子,名為孔顏,攝魂家七魄長老之一,來自妖界,加入攝魂家後實力大幅提升,成為長老。


    “您對墨名的大恩大德,我永不遺忘。”


    “墨名…孔顏…”墨浩喃喃著,“墨名應該隻是微不足道的軀殼吧,她的存在,可能隻是為了完成一個任務而刻意創造出來的身份,因為一個命令的出現而加入我們的傀儡,是不是?”他苦笑著,不再說話。


    “我……便是墨名……”


    “那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他打斷了孔顏,冷冷地問道。


    孔顏沒有作答,靜靜地看著對方,墨浩臉色低沉,唿吸聲微微有些沉重。


    “就當做是在尋找吧。”


    “尋找?我們沒有你想要的!”上官華吼道。


    “不是你們……”


    “是黑塵嗎?你在那裏生活了五年了,難道還沒找到你所尋找的東西?”墨浩問道。


    “你們作為局中人,永遠也看不清這個叫做黑塵的故鄉。這一次,我將會換種方式。”


    “你要做什麽?”墨浩感到十分不安,他顫抖著,情緒激動起來。


    孔顏再次恢複了沉默,一語不發。


    突然,一群驚鴉飛起。在較為明亮的月色下,那群黑壓壓的身影襲來,隔斷了月光。眾人的視線頓時陷入黑暗之中。驚鴉聲尖銳刺耳,陣陣啼叫裏,絕望的氣息占領了這個空間。月光斷斷續續地流入。漆黑之中,墨浩看到一絲藍色的寒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不曾挪動過。


    落葉紛繁,沙沙作響。風卷樹林,搖曳著,迷離著。


    “就是現在!”墨浩手上印結變換,快速而又複雜。


    “這個手印,加上綠色的結界,難道是禁術嗎?”在一片漆黑中,孔顏清晰地看到墨浩的一舉一動。


    “以土為源,與木相襯,繁葉化枯,源滅,命藏!”


    墨浩等人四周出現了巨大的綠色結界陣法。陣法上有著無數枯黃色的樹葉圖案,它們隨著轉輪而飄動,內外轉輪方向不同,外層順時針轉動,內層逆時針轉動,結點重合一次,綠光閃動一次,顏色加深一次。


    天地間疾風驟起,帶著強勁的力道把大樹連根拔起,迷霧被吹散,那些白發蒼蒼的傀儡士兵全部都暴露在墨浩等人的視野之中,他們像極了狼群,在狼王還沒有發出廝殺的命令時,所有的狼都不能擅自進攻,哪怕他們眼裏飽含著對獵物的渴望,也得把那份欲望全部埋藏在心底。


    “枯葉局!”


    印結結束,墨浩雙手朝兩邊一推,那巨大的陣法極速地擴張,頓時爆裂聲響起,大地震動,土石橫飛。


    “上官兄,一切都結束了。”他苦笑著對上官華說道。


    上官華跪在地上,右手一直握著長刀,他閉上了眼睛,微笑著。


    “看來是迴不去了,永遠都迴不去了…禾言,懷遠,父親先行一步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竹亮看著狂風大作,望著遠處的竹天青,朝他磕了個頭。隨後他又站了起來,任憑狂風將他的頭發吹亂,眼睛卻緊緊盯著前方眾人。在昏暗的環境中,一道白色的布條直直衝過來,穿過他的胸膛。


    竹亮吐出一口鮮血,緩緩地倒了下去。在視線昏暗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是父親那冷酷而又詭異的表情…


    墨浩抬起頭,望著天空。


    東方,漆黑的幕布裏一道微紅的光爬了出來,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許暖意。


    “天……就要……亮了!”


    森林被強橫的綠光籠罩,將整個世界照得如白晝般,風聲匯聚,地動山搖……


    “下麵就交給你們了,黑塵……”


    墨浩的最後一絲氣力已經耗盡,他徑直倒下,唿吸慢慢衰弱。


    “子瑩……子瑩……”


    誰在叫我?竹子瑩納悶著,她四周環顧了一下,卻什麽都沒發現,隨著這唿喊聲一陣一陣地傳來,她心裏多了些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周圍一片漆黑,而且十分安靜。困在這裏多久了,子瑩心裏也沒數。


    在這種環境下,方向是一種極其寶貴的東西,但是此刻她根本就分辨不出哪兒是東,哪兒是西,隻能憑靠感覺,在這片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走,找尋出路。


    “子瑩……子瑩……”


    這聲音又傳來了,竹子瑩靜了靜,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現在隻能靠這聲音了,或許可以跟隨它來找到出路。


    她循聲而去,一點一點地靠近聲源。在遠處,一點光亮進入視野中。


    是了,那裏就是出口!


    竹子瑩感到很欣喜,步子邁得更大,向著那點光明跑去,越近,聲音越清楚。待跑到盡頭的時候,光亮一下子將其籠罩住。她趕忙捂住了眼睛,避免強光的傷害。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陣爆炸的聲音,由遠及近,爆炸的衝擊將四周的樹林壓下一大片。空氣中也彌漫著樹木城牆燒焦的氣味。


    竹子瑩慢慢地放下手,望著眼前呈現的畫麵,瞳孔瞬間變得呆滯起來。她站立在山崖之上,麵對著的是一片血紅的火海,十幾道黑煙從廢墟和燃燒的森林中升起,那些刺鼻的氣味變得異常濃烈。


    火勢愈發洶湧,熱浪如大海般撲麵而來,將周圍的青山都映上了一層紅霧。


    整個蔚藍色的天空被黑煙與火焰占領,一半的蒼穹都被火光染紅。


    位於中央區的人們瘋狂地奔跑,驚恐地吼叫,他們身上還燃燒著火焰,越跑火焰越大。


    高聳的房屋冒著黑煙,被一陣陣大風刮倒,焦黑的磚塊摔了一地。


    房梁上燃燒著熊熊火焰,逐漸化作灰燼。


    黑塵,怎麽會變成這樣?


    竹子瑩像失了神一樣朝著黑塵飛奔去,但是一股強勁的力量從後麵死死地抓住了她,手腕被束縛住。慢慢的,一點一點熾熱而又有些粘稠的液體滲到她衣服上。


    竹子瑩轉頭看向對方,眼前,墨羽一突然地出現站在她麵前。


    他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那如同死魚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黑塵……覆滅了……”墨羽一吃力地吐出幾個字,慢慢地走向竹子瑩。


    “羽……羽哥哥……”竹子瑩滿心感到害怕,她驚恐地盯著對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熟人久未見,再見卻是如此血淋淋的一幕。是的,她從沒想過和墨羽一見麵是這種方式。對方從頭到腳一身是血,那些曾經的美好印象被血腥味全部衝淡,也把原本她心中的美好想念頃刻間摧毀掉。


    當血珠順著羽一的手臂緩緩滑到子瑩雪白的肌膚上時,她打了個寒顫,死死地望著那顆血珠。熾熱的感覺一點一點地靠過來,內心卻一點一點地被侵蝕著。


    “快點離開這裏,永遠不要迴來……否則……”墨羽一繼續說道,眼睛裏漸漸湧起一股殺氣。他停下了腳步,並且死死掐住子瑩的雙手,舉到她跟前。


    “否則……否則……什麽?”竹子瑩下意識地問對方,身體卻繼續向後退。


    “否則……你會死在我手裏……”


    “什麽?”子瑩瞳孔猛地一縮。


    對方雙手一推,她一個不小心,腳底打滑,整個人從山崖上掉了下去……


    竹子瑩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


    “是夢啊……”她深深地唿出口氣,然後下床端起了涼茶一飲而盡。似乎是太渴了,又似乎是夢境的刺激太大,她喝的有些急促,以至於被水嗆到。


    “咳咳咳……”子瑩劇烈地咳了幾聲,深唿吸來試圖緩一緩。她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額頭,此時她已經沒有睡意了。這種夢已經做幾百次了,做了五年。即使如此,她依舊會被嚇醒,然後就全無睡意。


    是的,距離墨浩他們出征已經快要有五年過去了。五年,花開花落了五次,來往的大雁卻從來沒有帶迴一點軍隊的信息。


    “大哥,羽哥哥,族人們,你們還好嗎?戰爭平息了嗎?是不是有什麽困難耽擱了?這麽久為什麽始終杳無音訊?”她喃喃著。


    子瑩算了算日期,再過幾天就要到成人禮。五年前墨羽一參加成人禮,她坐在台下為其鼓掌,而兩年後,當自己站在禮儀台上時,麵對著這些竹家的“親人”們,她心裏一直有種失落,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人缺席似的。


    這五年來,黑塵沒有收到任何關於這支部隊的消息,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在雲端,再也看不見。沒人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所以大多數人都覺得,如果不能凱旋而歸,那麽必然是全軍覆滅。


    那時,當這種言論開始在人們之間流傳開來時,黑塵再次陷入了混亂,一時間各種極端事件發生,迷信,哭鬧,打鬥……各種問題頻出,整片大地籠罩在混亂壓抑的烏雲之中。不過,好在各個長老們以及各大家族的通力合作,這些流言才得以撲滅。但是從那之後,每個人的心底裏都留下了一個陰影,不言而喻。


    可是,對於竹子瑩而言,她絕對不相信這些言論。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尚未天明。


    子瑩走到梳妝台前,照了照鏡子,把額頭前因為汗水而被打濕的頭發捋順。


    鏡中,那個女子膚色白皙,臉上稚氣脫去。眼睛依舊水靈靈的,隻是多了幾絲憂愁感。她把夾子夾住劉海,輕輕地洗漱,然後打開門出去走走。去哪兒啊?她一個人站在街道上,天才蒙蒙亮,街道上看的不是很清楚,雖然還是夏天,但當冷風吹來時,還是不由得哆嗦了幾下。


    既然沒有目的地,那就隨便走吧。


    竹子瑩努著嘴,信步而行。


    還真是快啊,自己已經21歲了,從來沒想到,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五年,果真不快也不慢啊。


    五年了……他們怎麽樣了……


    子瑩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瞎想什麽呢,他們一定沒事兒。


    她不禁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試圖不去想,然而,奇怪的是,一旦這個念頭開始了,她就會忍不住朝著那個方向繼續想,停不下來。就像踩到了香蕉皮,除非狠狠地摔上一跤,否則身體隻會一直滑下去。


    不知不覺間,竹子瑩停在了中央區重明鳥雕像前,不知為什麽,她總喜歡一個人靠在那裏自言自語,似乎雕像成為了她最知心的朋友,而對麵的雁塔樓則是第二個好朋友,有時候她會爬到樓頂,一個人坐下,然後俯視著這個城區。


    她抬起頭,仔細打量重明鳥,鳥頭高高昂起,眼神堅毅,那寬大的翅膀張開,成欲飛之勢。羽毛呈現鉤型,紋路都刻得很細致。


    呆了不知道有多久,竹子瑩站了起來,朝著郊外走去。


    郊外,有一座墓園,裏外被打掃得很幹淨。


    竹子瑩跪在母親的墓前,點燃了一炷香,看著它慢慢燃燒,縷縷青煙飄散升起。


    母親在一年前去世。到臨死前的最後一刻,她都沒有等到軍隊迴來,等到竹亮他們凱旋而歸,等到一切都重歸平靜……


    而如今,竹雲承擔起家族裏大大小小的所有事物。不得不說,當年的那個風流公子,正經起來幹活一點都不含糊,頗有領袖風範。隻是,那個青年也不再像從前般自由自在了。


    “妹妹,你怎麽在這兒?”身後,一個青年的聲音響起,語氣溫柔,還有一些吃驚,“是不是在母親麵前說我壞話了?”


    竹子瑩轉過身去,望著眼前的人,他的麵容有些消瘦,頭上添了幾縷白發,但看上去還是挺精神的。


    “雲哥,你的頭發……”竹子瑩感覺好久沒有這麽認真地看著竹雲,在這麽好的青蔥歲月中,他卻不得不背負起承重的家族使命,不由得感到心疼。


    “不覺得這樣很帥氣嗎?長了些白發我變得更成熟了。”竹雲摸了摸頭,露出了很自然的笑容,“話說,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啊。”


    竹雲其實可以感覺到,妹妹已經21歲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心事,隻是不方便說出來。


    或許,這就是成長吧,在一點一滴中慢慢地學會關心,學會牽掛。


    慢慢的,遠處飄來了歌聲,十分婉轉,但是隱隱透著些悲傷。


    “怎麽這麽悲啊?我不太喜歡。”竹雲品著這個詞,皺起了眉頭。


    “這歌詞……我們去看看吧……”竹子瑩歎了口氣,確實太悲了,所以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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