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酒?算了,給我一碗梅子湯吧。”


    片刻夥計端了一碗梅子湯到他麵前。


    那人漫不經心地端起梅子湯喝了一口,入口冰涼,酸酸甜甜,讓他瞬間有了些精神。


    “老板娘,這湯冰過嗎?”


    江橙兒道:“對。”


    “你們平時忙嗎?生意好不好?”


    “顧客多時比較忙,光顧的人還是挺多的。”


    “真好,我也想開一個小店,什麽都不用想。”


    江橙兒問:“看起來你有煩心事?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有辦法。”


    那人苦笑了一下:“沒辦法的,看我的打扮就知道我是書生,屢試不第,家人已經不願我再讀下去了,他們說完全是浪費金錢。”


    考試的痛苦,身經百戰的江橙兒自然了解,現代謀生手段很多,但在除了種田就是讀書的古代,書生一旦沒考中科舉,又沒有別的手藝,放不下身段做其他工作,是很痛苦的。


    她勸道:“科舉不成也不是沒有別的出路——”


    “別說了!”書生憤然打斷了她,隨後又有些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為內心確實痛苦。”


    江橙兒被他剛剛的舉動嚇了一跳,很快又平靜下來,想到了一個新主意,“我替你想了一個工作,不知道你沒有興趣?”


    書生道:“謝姑娘好意,說來聽聽吧。”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到私塾旁給人補習上課呢?”


    “補習?”書生眼裏露出疑惑。


    “補習就是給那些學童指導功課,你既然考過科舉,孩童的功課應該難不倒你吧?”


    “嗬,這點自信陳某還是有的。”


    補習班是江橙兒突發奇想的,這朝代還不流行補習班,在古代中了科舉就意味著光宗耀祖,她猜想古代的家長應該也很在意孩子的學習,古代補習班培訓班的市場還是空白的,說不定她能搞個類似新東方的出來呢?


    “林諾,聽說你這次默寫得了滿分?”


    私塾旁邊廢棄的空地上,一個高大的男孩兇神惡煞地問另一個錦衣華服的小男孩。


    “嗯。”被質問的小男孩怯怯地點點頭。


    高大男生狐疑地盯著他:“你以前不是總得零分的嗎?怎麽突然這麽厲害了?”


    錦衣華服的小男孩名叫林諾,他淚眼汪汪地看著那個男生:“就是我爹幫我背過書。”


    “我不信!”高大男生拔高聲音,看他的眼神充滿嫉恨,“你一定是偷看別人的了。”


    “我沒有!”小男孩也大聲辯解,“我現在就背給你聽。”


    高大男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忽然道:“你在撒謊!誰不知道你爹忙著做生意根本就不管你,還會幫你背書?”


    他上前一步逼近小男孩,壓低聲音,語帶威脅,“快告訴我你默寫的秘訣?”朝他揚了揚結實的拳頭,“不說小心我揍你?”


    男孩看著他的拳頭害怕得瑟瑟發抖,猶豫了一下道:“好吧,我跟你說,我去一個秀才那補習了。”


    高大男孩一時反應不過來:“補習?是什麽意思?”


    "補習,就是額外學習的意思,那個秀才教了我一些默寫的技巧。”


    高大男生有些怔怔地聽著他說,心裏相信了他的話。


    私塾不遠處的一座屋舍中,一個年輕書生捧著一本書站在屋子中央,旁邊放著個書架,擺著很多古籍,一個小男孩坐在桌子前認真地聽著他說話。


    “默寫古詩首先要先看這篇課文說了什麽內容,而不是使勁去背。”陳生緩緩教導,“看這篇古詩是寫景還是寫事,按時間寫還是按方位寫。然後看人物有哪些,做了什麽事。把這些整理一遍,再背就容易多了。”


    “以這首長歌行為例:時間是春天到秋天,事物從葵,百川到人,知道了這一點,是不是就好背多了?”


    原文: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小男孩點點頭,在本子上認真記筆記。


    “講得真好!這位先生有才。”忽地門外傳來了一個女聲,陳生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穿金戴銀的少婦帶著一個高個男孩走了進來,少婦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麵丹唇,一派雍容華貴。


    陳生略疑惑:“謝謝誇獎,夫人你是?”


    少婦笑道:“我乃張員外的三房,”她推了推那個男孩,“這是小兒張通,聽聞先生的名氣,想重金聘請先生為我兒講課。”


    陳生有點受寵若驚:“不敢當,能為令公子補習是我的榮幸。夫人是如何得知陳某在替人補習呢?”


    少婦沒來得及說話,她兒子張通指了指屋子裏另一個小男孩:“是他說的,他說他在你這裏補習後分數就上去了,我就也想帶通兒過來。”


    林諾小聲道:“他說我不告訴他就要打我。”


    陳某收下了林諾和張通,兩人的成績突飛猛進,一躍成了班裏前幾,讓負責教他們的夫子驚訝不已。


    不久後,又陸續來了十幾個孩子來找陳生,擠在一個屋子裏聽他講課。能來補習的都是富貴人家的小孩,給陳生的酬勞也很豐富,他很快就賺了不少,對這工作的性質也還喜歡。


    這天申時左右,太陽漸漸收斂了它的光芒,餘暉透進窗欞。陳生獨自站在房間裏,打開木櫃,拿出一個帶鎖的箱子,“哢噠”一聲打開,箱子裏裝滿散銀和銅錢,他清點了一下,十兩銀,是這一個月來補習的收入,交給韓夫人二兩抽成,剩八兩,在周圍人中算高薪了,陳生滿意笑笑,放好了箱子。


    他看向門外,也是學生過來的時候了。


    少頃,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林諾第一個來到了。每天都是如此。


    陳生看著他關切問道:“過來了?今天上的課聽得懂嗎?”


    林諾卻隻是垂著頭不說話。


    陳某問道:“怎麽了?”


    “先生,”林諾的聲音輕微得近乎沒有,“我娘說下個月不來你這裏了。”


    “什麽?”陳某頓時心裏一咯噔,腦子裏湧過無數想法,“是我教得不好嗎?你娘對我有什麽不滿?”


    “不是,”林諾搖頭,“……她給我我找了另一個先生。”


    陳生愕然,還有人做跟他一樣的營生?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有這種活可接,難道這麽多人已經在幹了嗎?


    他微微彎腰看著林諾道:“諾兒,告訴我那位先生叫什麽?放心,我不會找他麻煩,隻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林諾道:“那先生姓許,據說是奉樂年間的狀元。現在辭官迴來了。”


    “狀元?!”


    陳生急躁地在屋裏來迴踱步,抓耳撓腮。他有些想不通。無數學子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躋身宦臣,光宗耀祖,竟然有人會狀元及第後選擇來這個地方替孩童上課?


    “先生?”林諾小聲叫道,“我娘還在外麵等我,她讓我告訴你一聲然後就要迴家了。”


    “好,你迴去吧。”陳生煩躁地揮揮手讓他離開。


    “韓夫人。”一個略帶急躁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江橙兒正全神貫注地擺弄著手上的九連環,抬頭看到來人,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陳先生,有什麽事嗎?補習班還好吧?”聽說最近找他補習的人不少,補習班應該是辦起來了。


    “很不好。”陳生語氣煩悶,“最近一個個都說要走了,去找那個什麽狀元,沒中舉人難道活該讓人看不起嗎?”他眼中露出一絲憤恨的神色。


    他的話著實讓江橙兒吃了一驚,原以為補習班開得好好的,怎麽又出事,狀元是誰?


    她問道:“你說他們去找誰?”


    “一個叫許建茗的,十年前的狀元。”


    來找陳生補習的人越來越少了,確實都跑到那個狀元班上去了,江橙兒悄悄跟那些家長打聽到,那個班就叫狀元補習班。她決定裝作家長上門一探究竟。那個補習班也在私塾附近,江橙兒來到一座樸實的屋舍前,屋前有塊幌子寫著“狀元補習班”。


    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了件長衫,清瘦儒雅,年齡和氣質真挺像是狀元。


    “你是?”


    “我是私塾那個阿滿的娘,你是許先生?我聽說你這補習不錯,就想來看看。”


    “哦,那就進來看看吧。”:


    她瞄了眼房內,擺著幾張木桌子,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跟陳生那間屋子的擺設簡直一模一樣。屋裏學生還沒到,隻有許狀元一個人在。


    “許先生,你這都教些什麽?”


    “識字,背誦,默寫,作詩,都能教。”


    江橙兒裝作驚訝:“許先生果真多才多藝,不過有什麽特別一點的嗎?我認識一個先生也是做這個活的,他也教這些。”


    許建茗一聽臉漲得通紅:“我是狀元,教得肯定比他好!”


    “那不知你這怎麽收費?”


    “每人一月兩千文,寫詩指導另外收費。”


    一月兩千文!江橙兒咋舌,陳生的收費才八百文,已經有家長覺得多了,他這可算是天價了,也有人願意送孩子來?難道真如陳生所說,是落榜考生跟狀元的差別?果然哪個朝代都有盲目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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