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兒在心裏冷嗤,麵上不動聲色地問:“爹要多少錢?”


    “這個嘛,至少一百文。”江酒鬼獅子大開口。


    柳氏訝然睜圓了眼睛,他怎麽好意思要這麽多,真當女兒是棵搖錢樹呢,他看著女兒掙錢容易,哪知道女兒受的累。


    江橙兒略帶冷峭地盯著貪婪的江酒鬼,神色不怒自威。


    江酒鬼怕事情泡湯,故作大度,“爹體諒你的難處,沒有一百文……今天先拿五十文吧。”


    江橙兒搖頭:“不,爹既然開口了,我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擠出錢孝敬爹。一百文不多,我給爹就是了。


    另外我昨天從集上給爹買了一身新衣服,爹稍等,我這就去拿來您試試。”


    不但有大筆錢花,還有一身新衣服穿,唯利是圖的江酒鬼高興得直搓手。


    他破天荒地沒有辱罵柳氏,反而誇她生了個好女兒。


    柳氏受寵若驚,捂著滲血的額頭,心情複雜極了。


    平時丈夫罵她一百句,她不記恨,這會兒隻誇了她一句,她就受不了。她忘了滿身的傷痕,無視額頭的鮮血,心裏升起一絲奢望,也許丈夫能慢慢變好呢。


    柳氏處於激動中,沒發現丈夫眼裏滿滿的貪婪,吸血鬼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而且胃口會越來越大。


    他的眼裏隻有欲望,而無親情,一旦達不到他的滿意,他會露出尖利的獠牙,咬死妻子和孩子,吸**們最後一滴血。


    江橙兒捧著一身簇新的長袍對襟出來,抖開來,綢緞料子,明晃晃的格外顯眼。


    江酒鬼看得眼睛都直了,驚訝地說:“這……不是地主服嗎,有錢老爺穿的衣服!”


    他唯恐衣服長腿跑了,趕緊搶過來套在身上,用力挺直了還酸痛的腰杆。


    他自覺其美,“怎麽樣,我穿著像不像地主老爺?”


    江橙兒暗中撇嘴,賊眉鼠眼的,就這幅猥瑣模樣,穿什麽瞎什麽。


    她忍住了作嘔的動作,讚道:“爹可不就是地主老爺嘛,又精神又氣派。”


    江酒鬼沾沾自喜,又問柳氏:“和咱村的萬財主比呢?”


    “人靠衣衫馬靠鞍”果然不假,丈夫這身打扮比先前的灰舊布衣好看多了,當然若論和萬財主比,自然是比不過的,萬財主多富態。


    柳氏點頭不語,江酒鬼隻顧興奮了,別的不甚在意。


    江橙兒又誇了他幾句,直誇得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趕緊飛出去顯擺一圈。


    “錢呢?大妮,快把錢給我,我要去打上兩斤酒,不,打二十斤,讓那些瞧不起我江二爺的村民們開開眼。”


    “爹別急,你先去洗把臉,梳梳頭發,錢我給您包好了。”江橙兒把一個粗麻布包裹,遞給江酒鬼。


    這塊布白色輕薄,紋理稀疏,從外麵能看出一個個銅錢的輪廓。


    江酒鬼還是不放心,唯恐江橙兒糊弄他,解開布數了數銅錢,正好一百個。


    他這才整理好邋遢的儀容,眉飛色舞地提著錢出去了。


    江橙兒悄悄尾隨其後,且看他能嘚瑟成什麽醜樣。


    江酒鬼所經之處,村民們紛紛駐足打量,不知道來了何方神聖。


    待看清這個穿著闊氣衣服的男人是江酒鬼,村民們無不驚訝萬分。敢情這廝發財了?


    江酒鬼故意晃蕩著包袱,發出咣當咣當銅錢撞擊的聲音,顯擺他有錢了。


    江酒鬼經過村中那棵古槐,成功吸引了一群婦人的注意力。


    婦人們原本正在聽趙三婆講她昨天“勇戰地痞”的光榮事跡,這下都顧不得聽了,轉而議論江酒鬼的穿著。


    被一群女人注目,江酒鬼好不得意,捋捋發絲,仰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


    江橙兒把趙嬸拉到暗處,笑道:“看來您老的肚子痛全好了,又有精力說書了。”


    “嘿嘿,好了,我在家都憋出尾巴了。”趙嬸斜睨著江酒鬼的背影,譏諷,“瞧你渣爹的尾巴都快撅上天了,他這是要去找母豬配對嗎,恬不知恥的東西。”


    “趙嬸,你的任務來了,你懂的。”江橙兒神秘一笑。


    “老板,您就瞧好吧,我保管讓那兩頭豬纏在一起滿分難舍。”趙三婆冷哼。


    江酒鬼炫耀了一路子,進了村裏唯一的酒館。


    江橙兒爬到酒館門前的一棵大樹上坐著,能把屋裏的人和事盡收眼底。


    酒館掌櫃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江酒鬼,轉轉眼珠,油嘴滑舌道:“哎呦,江二爺來了,兩天不見,您老擱哪兒發財了,可以把欠小店的酒錢還了吧。”


    “切,那才幾個錢,你也好意思跟二爺我要,都給你,拿去拿去!”


    江酒鬼啪嗒把包裹扔桌子上,解開來,露出一堆銅錢,掌櫃的眼睛一亮。


    江酒鬼排出十三個銅錢,推到掌櫃麵前。


    掌櫃麻溜地把錢收了,笑得見鼻子不見眼:“二爺闊氣,您這是要把剩下的錢都打酒嗎?”


    江酒鬼闊氣地擺擺手:“先給二爺我上一壺鎮店好酒,再炒兩個拿手小菜。”


    “好唻,二爺稍等。”掌櫃熱情無比。


    江酒鬼半壺酒下肚時,江橙兒等的人來了。


    一個**的女人,扭著腰肢,風情萬種地走進了酒館。


    她尖著嗓子,衝裏麵喊:“掌櫃的,給老娘來半斤燒刀子。”


    江酒鬼抬起頭,看到豔寡婦濃妝豔抹的一張臉,他心裏還有氣,用力吸了一口酒,發出呲啦的響聲。


    豔寡婦故意對江酒鬼視而不見,挑著狐媚的眉眼,晃蕩著胸前兩團肥肉,勾引掌櫃的。


    掌櫃心裏癢癢的,語氣曖昧:“燒刀子是男人喝的,烈如火,嘖嘖,喝進去就像**藥似的,在你身體裏唿唿燃燒起來,你一個孤單寂寞的女人怎麽受得了……”


    豔寡婦媚笑著一拍桌子:“去你的,老娘夜裏冷,沒個暖被窩的男人,還不準我喝壺烈酒,暖暖身子啊。”


    江橙兒途徑學堂,聽到裏麵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十分悅耳。


    大門開著,江橙兒念頭動,想進去看看桃兒和蘋兒。


    她悄悄走進院裏,從窗口向裏張望。


    楚先生手執書卷,和孩子一起朗讀,柔和的陽光為他白色的長衫鍍上一層暖意,黑發雪膚,眉目如畫的翩翩少年,儒雅而俊逸。


    他泉水般清澈澄淨的目光,緩緩地從每一個學子的臉上滑過,帶著鼓勵性的微微笑意。


    男孩子們不覺挺直了腰杆,讀書聲更加整齊響亮。


    女孩子們有的羞澀地低下頭,有的更加賣力表現,更有甚者還對師尊拋媚眼。


    江橙兒咋舌,這群女娃子們不得了。


    楚先生規定收女學子的年齡不超過十五歲,也就是她們中最大的才十四歲,小黃毛丫頭一個個的,就學著勾引男人了。


    當然有的女孩是情竇初開,隻是單純的對異性有一種朦朦朧朧的好感,麵對異性難免羞澀,比如桃兒。


    而拋媚眼,舉止輕佻的女孩,以江金花為代表。


    江三娘子精於算計,嫌讀書花錢,她都不舍得讓寶貝兒子讀書,卻允許大女兒進學堂,為啥?還不是為了讓江金花接近楚先生。


    抱著這個目的來學堂的女孩,不在少數。村民們看準了楚先生有出息,都想耗下他這個如意女婿。


    江金花臉上的抓痕沒好利索,剛結的黑痂,她嫌醜給摳掉了,一道道印記白花花的,在她的黑臉上尤其明顯。


    她畫虎不成反類犬,學人家拋媚眼,結果成了翻白眼,配上她那副尊容,實在是一言難盡。


    楚先生能忍受得了,定力不是一般好。


    江橙兒被一個偷吃的女孩逗笑了,萬圓圓胖乎乎的臉兒上,小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還以為她在讀書。


    細看之下,原來她在咀嚼糕點,吃得津津有味。


    這小饞貓哪有心思上課,她不時瞄一眼楚先生,不為別的,隻為看看先生是否發現了她的小動作。


    當然也有認真讀書的女孩,比如蘋兒。


    江橙兒觀察了一會兒,見蘋兒心無旁騖,目光隻落在書卷上,讀得津津有味。看起來,書籍似乎比萬圓圓的桂花糕還好吃。


    江橙兒甚感欣慰,蘋兒深知讀書機會難得,她從進學堂的第一天,就立誌努力學習。


    這些日子以來,江橙兒看在眼裏,小姑娘真的做到了,晚上迴家溫習功課很用功。


    齊讀結束後,學子們輪流到楚先生麵前背誦。


    蘋兒聲音雖然小,但背的一字不差。


    那些女孩子幾乎沒有能背誦下來的,包括桃兒,她們隻顧欣賞美男師尊了,哪有心思學習。


    她們爭著到前麵去,不是爭著背書,而是趁機接近楚先生。


    楚雲帆沉穩地擺擺手,讓她們站在書案後麵,保持一段距離。


    他不慍不火,身上自帶師者的威嚴,她們也不敢太過分。


    江金花一句也沒背下來,磕磕巴巴地連不上,她說討好地話倒是利索。


    楚雲帆及時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讓她不要說題外話,學好功課才是關鍵,迴去反複讀,熟讀成誦。


    江金花尷尬地漲紅了臉,聽到身後有女孩譏諷她是“朽木,花臉怪”,氣得她和那女孩打了起來,扭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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