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落日,殘陽如血,壯士暮年。


    北辰遠一身破爛的黑色長袍,渾身浴血,背風而立,他四麵八方都有數道流星飛馳而來。


    “老魔,往哪逃呢,死到臨頭就失了智?”


    “北辰家老,迴頭吧。你現在去向太上長老認個錯還有機會的。”北辰家族的一位晚輩開口道。


    “北辰遠,何必弄到這般田地呢。”一位風采翩翩的年輕公子負劍而立,似與他相識。


    “北辰遠,你個王八蛋,奪我姐姐清白,欺騙她的感情,騙得她蕩盡家財,你知道嗎?她到死都念叨這你的名字,而你?而你卻在別的女人家裏快活?你他娘是個人嗎?”人群中一位紫衣仙子破口大罵,神情極度激動。


    “北辰家主的親弟弟,如今也落得此番模樣真是令人唏噓,你若呆在族中怎會如此狼狽,好好的正道不做,偏要栽進魔道的懷抱。”


    如今他已油盡燈枯,無力再逃了,大局已定,今日必死無疑了。


    不過即便死亡將臨,他仍舊是麵不改色,神情平淡。


    他目光幽幽,如古井深潭一般,一如既往的深不見底。


    此番絕境,他的平靜反而讓眾人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細,都遲遲沒有動手。


    圍攻他的正道群雄,不是堂堂一派之長者尊貴,就是名動四方之少年英豪,或是名震江湖的神仙眷侶,此時都牢牢包圍著北辰遠,有的在得意洋洋,有的在冷笑,有的雙眼眯起閃著警惕的光,有的捂著傷口恐懼地望著。


    “老魔,你壞事做盡,肆意濫殺無辜,栽贓嫁禍他人,弄的別人家破人亡可曾想過今日,後悔嗎?”


    北辰遠的沾滿血跡的長袍已破爛不堪,他咧嘴笑著,眼裏盡是瘋狂,“後悔?嗬嗬嗬嗬”他譏笑不已,“我北辰遠今生隻後悔過一次,那就是我悟魔之日太晚了,我若能早些看透這一切豈會是今日這般下場?”北辰遠長吐一口氣,“世間就算有後悔藥讓我重來,我還是要做魔頭,我要成那真月,出天山,戲雲海,遨遊於亙古的黑夜之上,我要與日同齊,與天無疆!”


    “死不悔改,哼!諸位動手吧,他入魔太深,已經沒救了”說話的是正道家族裏的一位長老,他手中的蠱蟲光芒閃動,危險的虹芒不斷蘊釀。其他正道人士也催動蠱蟲準備合力一擊。


    “哈哈哈,天,你要亡我?”北辰遠昂首長嘯一聲,這聲音之中不僅沒有一絲悲涼的意味,反倒是充滿了雄壯的意蘊。


    一層虛幻的翅膀在他背後浮現,“賊子要逃!速速擊殺!”正道人士急眼了,若真讓他跑出去後患無窮。無數道攻擊向北辰遠招唿而來,有劍氣,虹光,飛針,元素洪流。北辰遠扶搖而上,身影轉瞬跨越了近百米,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如一道光芒直穿天際。


    “該死,這是什麽東西,跑的那麽快?”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羽民的逐日蠱。”一位胡子花白的老道撚這胡須說道。


    “逐日蠱?”眾人驚愕。


    “逐日蠱據說是羽民中逐日氏的至寶,高達八轉,可以凝結逐日之翼,讓蠱仙速度暴增,且越靠近太陽速度越快。”


    “八轉仙蠱!”眾人眼中都露出貪婪之色,很快有人冷靜了下來,“北辰老魔不是六轉蠱仙嗎?以他的仙元怎麽能催動八轉仙蠱的?而且他絕對已經是油盡燈枯的狀態了。”


    “你們見識不夠,有的仙蠱並不用仙元就可以催動了,比如愛情蠱,態度蠱等這些蠱蟲催動方式各異,而這逐日蠱嘛,你們且看那北辰老魔往哪飛的。”老者遙遙一指。


    眾人隨著老者指的方向望去,這北辰老魔直直地朝太陽飛去,如一支射向金烏地箭矢,沒有點點彎曲,一往無前。


    “哈哈哈哈,”北辰遠的笑聲無比豪邁,他眼中的瘋狂沒有絲毫削減,依舊狂熱無比。他的衣衫早已在高速的飛行中化為了灰燼,他的身軀在燃燒,他的心——在燃燒。


    “催動逐日蠱的,是必死的信念和對理想最純淨的追尋啊。”正道一眾臉上盡是動容之色,他們呆呆地看著天空,看著那道身影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北辰遠的速度越來越快,赤天,橙天,黃天,綠天,青天,藍天…“不夠,不夠,還不夠,再快點啊!——”無數的蠱蟲從仙竅之中飛出,將生氣渡給了他,隨後被炙熱的高溫烤成一個個黑球,無力地下墜。他的速度又猛增了一截,藍天已過,又飛升來了紫天。


    太陽很近了。


    數之不盡蠱蟲化為焦石,雖然蠱仙能養很多凡蠱,但也經不起北辰遠這般消耗,他的蠱蟲已然見底,可是路還沒走完啊。


    仙竅之中鑽出一隻金銀二色蝴蝶,美麗至極。它一出竅周圍就仿佛有仙氣繚繞,道韻彌漫。六轉仙蠱,天地遊。四大移動仙蠱之一。他操控金銀二色的蝴蝶撲扇到他嘴前,然後————一口而吞。


    若是讓別的蠱仙看到他這敗家行為非得把他給吊起來抽死不可。


    蠱是天地精,人是萬物靈。


    每隻仙蠱都是唯一的,無論哪隻仙蠱都是極其珍貴的,就算是九轉蠱尊也不會像他如今這般奢侈。每隻仙蠱都蘊含有法則碎片其中,所以才有各種莫測的威能。旁人也無法吸收,隻能利用。像這般吞下簡直屬於殺了雞還取不到卵的行為。


    “所以我才是魔道之人啊,反正仙蠱也要給我陪葬,現在嚼了說不定還有丁點用。”


    北辰老魔突破了紫天來到了亙古長存的黑天,黑天一片黑漆漆的,隻有點點的星芒閃爍其間,初來乍到,沒有準備的人極易在其中迷失方向,永世在黑夜中沉淪。其中還有恐怖異常天象,以及兇殘無比的怪物。


    “但是我不怕啊,”他的身軀已經焦黑一片,但他眼睛依舊炯炯有神,“逐日之心,匪石不可轉,匪席不可卷。路長且艱,我心不移。山巒無可擋,汪洋亦不返。”


    他的肉眼已迷失在黑天無盡的黑暗裏,但是,他的心中有著太陽啊!


    黑天中的北辰遠速度比之前的極限速度還快了三分,他的信念,已不可阻擋。他像黑夜冉冉升起的太陽,劃破了黑夜,將橘黃色的光芒渲染進天際。


    轟!!


    黑天已過,炙熱的光芒射入他的雙眼,他眼睛一陣劇痛便什麽也看不見了。“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麽可怕的?”絲毫沒有停留,北辰遠還在不斷地飛著,四周溫度越來越高,他的軀體被莫名的力量死死吊住,始終沒有崩潰。這種東西,叫做———信念。


    太陽愈來愈近,終於——


    “誇父逐日,未及湯穀(注)。吾今逐日,與日爭輝。”他在心底瘋狂嘶吼。


    血肉之軀猛然炸開,他像煙火,在空中稍縱即逝,卻在太陽麵前留下了自己的光輝。


    黑色的石塊從天而降將呆呆的正道之人驚醒,“走吧,飛蛾撲火而已,自取滅亡,不用管他了,迴去如實稟報便是。”一個正道青年俊傑說道,語氣裏明顯有股酸味。拷問本心,他做不到如此坦然赴死,他有愛人有父母有朋友,他的牽掛太多了,他留戀著世間任何美好地事物。


    “妙月仙子,走了。”


    “哦,好的。”身著淺藍長裙的俏麗佳人輕聲應和,戀戀不舍地移開了目光,不再看向太陽。日後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裏,那撲火的飛蛾總會浮現在她腦海。


    浩闊的瓊宇之上,綠袍人影盤膝而坐,他的四周有莫名的氣暈繚繞。他年紀應該不大,劍星眉目,膚如凝脂,任誰來都不得不承認此人的英俊世間罕有。這片空間已被歲月刻下無數傷痕,而他仿佛永恆不滅,萬劫不磨。


    男子緩緩睜開了眼,右手一翻,一道魂魄便在他掌心浮現,那魂魄呈人形,模樣分明是那已死的北辰遠,“是個人傑,有點可惜了。”他淡淡誇了一句,隨手將他扔了出去。魂魄被一層光罩護著,飛向了瓊宇之下……


    注:湯(yang)穀,據傳是太陽落山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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