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算時間,估計是到了黃昏。


    有個上完香後匆匆趕來此地的年輕人找了一圈兒,終於是尋到了半山腰的山洞。


    陸虛穀望著山洞許久,也沒上去,更沒喊人,而是轉頭跑了,


    昏暗山洞口兒,劉暮舟滿臉疑惑,心說這小子幹嘛呢?


    剛剛將煙添進煙鍋裏頭,卻見那個穿著鐵鞋的年輕人披上了鬥笠,拿著柴刀重新往這裏跑來。但他還是沒直接到劉暮舟所在的山洞,而是提著柴刀跑去了山林之中,不多一會兒的功夫,便扛出來兩根大木頭。


    力氣倒是不小。


    山中自然不缺木頭,陸虛穀在天黑透之前,已經扛了十幾根大木頭過來了。


    此刻天也黑了,雨下的更大,他實在是幹不了,隻能躲在春泉一側的大石頭底下。


    十月底的山雨,不一會兒的功夫,陸虛穀便渾身打抖。


    劉暮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邁步到了陸虛穀身邊,手裏還端著煙杆子。


    陸虛穀是蹲著的,一抬頭便瞧見身著白衣的劉暮舟,他卻先露出個燦爛笑容。


    劉暮舟揮手將其身上雨水驅散,疑惑道:“你要幹嘛?”


    陸虛穀聞言,站了起來,一本正經道:“蓋房子,恩公住在山洞裏不行,我給你蓋房子。”


    劉暮舟嘴角一扯,“蓋……蓋房子?”


    又看了一眼堆在前方空地的木頭,劉暮舟確信這家夥沒開玩笑。


    於是劉暮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了,我離家這些年,住山洞的日子可比住房子的日子加起來都多。當年救你姐姐,完全是被你姐姐坑了,不必叫我恩公。”


    陸虛穀卻搖頭道:“那也是救了,房子肯定是要蓋的,不過得花費些日子,因為我每日申時之後才有空。”


    劉暮舟有些不解,“為什麽一定要住?”


    陸虛穀抬頭看向天幕,神色間有些焦急:“就是一定要蓋,爹娘死之前告訴我,人活著一定要有奔頭兒,得想著明日都是豔陽天。恩公我不能跟你說了,不然雨下大我就迴不去了。”


    說罷,陸虛穀恭恭敬敬打了個稽首,而後按著鬥笠便跑了出去,往山上跑去。


    劉暮舟不明所以,猛抽了一口煙,疑惑自語:“你覺得我沒奔頭兒嗎?”


    結果此時,耳邊傳來了霜草的聲音。


    “劉暮舟,你別瞎傳他煉氣功法,師父說了,他踏破鐵鞋之人,才是入道修行之時。”


    劉暮舟嗬嗬一笑,“我倒是沒那麽手賤。”


    其實煉氣士一到靈台,黑暗便不是什麽攔路虎,即便是如此昏暗的山洞,劉暮舟一樣能看清楚書上文字。


    他知道要領悟劍意肯定會很難,反正現在為止,沒有丁點兒頭緒。閑著也是閑著,他便照著那本神霄劍氣最後的五雷道法,演練了起來。


    此前畫符,隻是單純借助雷霆劍氣。但看了那五雷道法之後,劉暮舟所畫的符籙,起碼在降妖鎮鬼來說,要遠遠強於先前的。


    山中無寒暑,在此之前,劉暮舟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但翻了幾頁書,天竟然亮了。


    他便合上了書,走出了洞穴。


    洞口立著一根樹枝,另一邊插著一把劍。


    劉暮舟拿起樹枝準備下去練劍之時,才發現堆放的木頭又多了幾根兒。


    一步躍下,轉頭往昨日陸虛穀蹲過的地方望去,原本隻是一處能遮小雨的石頭,竟然已經成了個簡易草棚,裏邊兒甚至擺著炭盆與陶壺。還有斧子鋸子,挖石頭的鎬,擺放的整整齊齊。


    也不知怎的,劉暮舟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卻又覺得與陸虛穀有所不同。


    劉暮舟的屋子裏一直很整齊,不是他多勤快,而是攏共也沒多少物件兒,想擦擦灰,也沒多少家具。所以很輕易的,就很整齊幹淨了。


    但不一樣在什麽地方,劉暮舟還有點兒想不通。


    他隻是沒想到,陸虛穀跟陸萃潼,完全是兩個極端啊!


    收迴心思,傾盆大雨未止,劉暮舟望著手中的木棍,不知該演練什麽了。


    但此時,劉暮舟察覺到了滴在木棍之上的雨水。


    年輕人微微一笑,心突然間便靜了下來。


    不知劍何往,便聽雨打雨。


    他翻手取出好幾隻喝空的酒壇子,將其分放在幾個方向,隻憑手勁去持棍擊雨,要將雨滴完整的擊入酒壇子之中。


    可剛剛點向落下的雨水,才微微牽動雷霆劍氣而已,夾雜在其中的熱息便將所到之處的雨水盡數蒸發。


    劉暮舟突然一怔,他隻是猛然察覺到,山外山破境之後,他雖然將真氣與劍氣糅雜在了一起,卻沒做到能將其控製到細致入微。


    此前一味地求劍氣之重,卻忘了求出劍之微。


    他抖了抖手腕,深吸一口氣,呢喃道:“也罷,那件事也要時間,倒不如在這山中沉一沉。”


    於是乎,有個穿著寬鬆道衣的姑娘便見劉暮舟手持木棍,跟著傻子一樣在雨裏……打雨。


    陳大觀走到霜草身邊,也往春泉那處峽穀望了一眼,而後笑著說道:“你別說,這小子資質不算頂尖,但悟性還真好。”


    霜草盤坐在屋簷下,雙手托腮,問道:“師父,悟性好,是指想得多嗎?”


    陳大觀搖了搖頭,“隻是想的多還算不上。明日有煩人的家夥登山,你看著打發吧,我去東海釣魚了。哦對了,可以多讓他去望江亭坐坐。”


    霜草聞言,嘀咕道:“又去釣魚啊?又跟學宮老七?”


    陳大觀擺了擺手,“別管我呀!我也就這點兒愛好了。”


    霜草點了點頭,細長眉毛突然一皺,問了句:“師父,把我種在棲霞山的人,是不是跟蓋塵有關係呀?”


    陳大觀聞言,略微一沉默,而後言道:“算有吧,他年輕的時候遊曆江湖,一直是三個人。其中一個人是如今學宮大祭酒,還有個姑娘,便是種下你的人。那位姑娘死後,蓋前輩跟任先生將她葬在了山上,我師父後來將你移栽到了她的墳邊上。也是沒想到,你竟然能修煉成人,還結丹了。”


    霜草點了點頭,但既然問起來了,便又問了句一直沒敢問的。


    “當初為何收留丘密的娘親?”


    陳大觀倒也沒隱瞞,隻是說道:“道宮不準授籙弟子成親,丘密的娘破戒了。李泥丸讓張青源找我,我也不能不幫呀!我沒想到,那女子為了腹中孩子,竟然甘願自廢修為。”


    霜草又道:“師父瞞著我什麽對嗎?”


    陳大觀終於是扯了扯嘴角,“有完沒完?沒日子問了怎麽著?我要釣魚去了。”


    說罷,陳大觀像是逃命似的跑了。


    霜草依舊雙手捧著臉,什麽話都沒說。


    可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她也已經結丹了,自然知道她的師父到底是個什麽修為。


    所以霜草知道,陳大觀是給她找退路。


    這座山將來未必還在瀛洲,但必是丘密的道場。


    而幫劉暮舟修煉,無非隻是怕有一日有人要來降妖除魔,她連個幫手都沒地方尋去。


    況且,當年張青源將陸虛穀送來,說的便是將人暫時寄在此處,陸虛穀一直隻是記名弟子。即便是記名弟子,奈何那小子心地純善,陳大觀便傳了他道法。


    踏破鐵鞋之日,陸虛穀便知道他學了什麽。


    其實很多人,都在交代身後事。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劉暮舟上山外山的消息傳來之後,陳大觀就去了山外山。


    不是陳箏讓陳大觀幫個忙,是陳大觀求陳箏幫個忙。


    傾盆大雨一直下到了午後,好像還沒做什麽事呢,申時便到了。


    陸虛穀是跟霜草一起到的春泉穀。


    穿著鐵鞋的年輕人,那口大白牙好像對誰都一樣,見到霜草之時,他便笑著說道:“師姐來了?”


    霜草對劉暮舟沒個笑臉,但對陸虛穀,卻極其溫柔。


    “嗯,我來揍他,你給祖師爺敬香了?吃了沒有?”


    陸虛穀使勁兒點頭:“師姐,敬完香了,也吃完了,我來給恩公蓋房子。”


    說著,陸虛穀壓低聲音道:“師姐下手輕點兒,我去忙了。”


    陸虛穀離去之後,霜草望向劉暮舟,問道:“準備好了沒有?”


    劉暮舟聞言,抖了抖手中木棍,點頭道:“接招吧。”


    話音剛落,一道雷霆撕裂雨幕,但不像昨日那般聲勢浩大,反而更為內斂,熾熱的雷霆劍氣,隻縈繞在劉暮舟周身,並不往外擴散。


    他的炙熱雷霆本就不好說是劍氣還是真氣,一擊刺出,尋常黃庭五煉怕是接不住。


    可霜草隻是伸出一根手指頭,淡青色光華像是水波一樣將劉暮舟的木棍攔在幾寸之外,無論劉暮舟如何用力,就是無法刺穿青光。


    霜草微微一點,劉暮舟便連退數十丈,險些撞在山石之上。


    霜草見狀,搖頭道:“你好像沒學過劍術?”


    劉暮舟頓了頓酥麻的手腕,點頭道:“幾乎沒有,我師父說劍術無非就是打得到人或是讓人打不到我,隻在交手之中學劍技,沒學什麽劍術。”


    霜草聞言,淡淡然一句:“要是每天都這樣,也怪無聊的。反正要一個時辰,我每天給你三次出手機會,之後你我對練,如何?”


    劉暮舟點頭道:“閑著也是閑著。”


    霜草突然間咧出個笑臉,然後衝著劉暮舟一勾手:“你還有兩次機會。”


    結果,在挖地基搬山石的陸虛穀,便遠遠瞧見一道雷霆在雨中瘋狂逃竄,而一道青光緊隨其後。


    長達半個時辰,劉暮舟連霜草一擊都沒躲過。


    臨走之前,霜草讓劉暮舟可以常去望江亭。


    天黑透了,劉暮舟已經盤坐在春泉之上,一身雷霆是在療傷。


    霜草又未曾壓境,即便隻用了一成力,也遠非劉暮舟能匹敵的。


    此時忙碌許久的陸虛穀在早晨搭好的草棚裏支起了鍋,下了麵條,自己沒有先吃,而是望向劉暮舟,喊道:“恩公,吃飯嗎?”


    劉暮舟睜眼看去,眨了眨眼,反問道:“你自己吃的夠嗎?”


    陸虛穀點頭道:“夠,我帶了好多掛麵。”


    劉暮舟一笑,起身走了過去,草棚容得下兩個人,隻不過沒地方坐,隻能蹲著吃。


    陸虛穀還是那樣,笑起來一嘴大白牙。他將碗筷遞給劉暮舟,“恩……”


    話未說完,劉暮舟便擺了擺手,“別叫恩公了,你多大了?”


    陸虛穀聞言,輕聲道:“我乙巳年生人,四月十一生的。”


    劉暮舟點了點頭,“那我比你大,我甲辰年九月初九生的,別喊恩公了,別扭。”


    陸虛穀聞言,“那叫你劉大哥?”


    一聲劉大哥,劉暮舟想起的,也就是好孩子了。


    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氣,劉暮舟點頭道:“好啊。”


    兩人並肩蹲在草棚底下,劉暮舟吃完了麵後,輕聲道:“虛穀,你為什麽要幫我蓋房子?你爹告訴你人要向陽而生,我覺得我挺向陽的呀!你不這麽認為?”


    陸虛穀嘿嘿一笑,端著碗跑去春泉下方的小溪,邊洗碗筷邊說道:“師父也說了,有時候我們不一定真的了解自己,要別人幫幫忙的。劉大哥若是個樂觀的人,山洞之中起碼會有一盞燈,起碼會有一張不求舒服卻能睡人的床,起碼得有個能坐著休息的凳子吧?”


    此話一出,劉暮舟當場怔住了。迴神之時,劉暮舟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從前,他問自己,到底是個向陽之人嗎?


    陸虛穀端著碗走迴來,還是一嘴大白牙,笑意不止。


    “劉大哥,我師父還說了,有些人不是心裏暗,可能隻是沒人幫他點燈。”


    說著,他望向劉暮舟,一臉誠懇。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劉大哥點一盞燈的。”


    看著陸虛穀這般模樣,劉暮舟心中便有了個疑問,可他想來想去,還是沒問出來。


    因為不忍心揭開這樣的人身上的傷疤。


    於是劉暮舟說道:“天黑了,快迴去吧,明日再來。”


    陸虛穀聞言,點頭道:“那好,明兒我把上次去山下買的鹹菜帶來。”


    陸虛穀踩著他的鐵鞋,往山上走去。


    劉暮舟正看他呢,結果雨下的太大,前麵一根樹枝突然間掉了下來。原本就沒砸到他,可他偏偏一個箭步衝過去,一後背扛住了大樹杈子。


    劉暮舟皺了皺眉頭,仔細看去,這才瞧見陸虛穀腳下是個被雨水打濕翅膀,飛不起來的小麻雀。


    不知為何,劉暮舟像是看到了一麵鏡子,十分清晰的鏡子。


    從前的鏡子都沒有這麽清晰,所以劉暮舟覺得自己還算眉清目秀。今日所見鏡子,清晰無比,一看之下便覺得自己,麵目猙獰。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挖了一半的地基,於是抄起鎬頭,在雨中接著挖了。


    陸虛穀挖過的地方,橫平豎直,沒有一絲雜土。劉暮舟有樣學樣,速度也不是很快。


    方才陸虛穀救下麻雀之後,臉上洋溢著發自肺腑的笑容。劉暮舟自認為是個俠客,也救了許多許多人了,卻覺得與陸虛穀相去甚遠。


    但這個區別在何處,他暫時想不到。


    獨台那場幻境,甚至比不上陸虛穀這麵鏡子。


    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對夫婦,竟然養出陸萃潼與陸虛穀這麽兩個性格全然相反的孩子的?


    一夜光陰很快過去,雨也停了。


    天蒙蒙亮時,提前上完早香的陸虛穀便來了。他見劉暮舟扛著石頭往已經挖好的溝裏填去,趕忙跑去草棚,拿起錘子去壘地基。


    他都沒說話,隻是做事而已。


    大約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天光大亮。


    陸虛穀這才說了句:“劉大哥,不是要去望江亭嗎?要一起去嗎?”


    劉暮舟點頭道:“好啊,順便去附近城鎮,買點兒木匠用的東西,既然要蓋房子,就蓋好點兒。主要是買點兒酒,買點兒旱煙。你有什麽要帶的嗎?”


    陸虛穀笑著搖頭,“我不用,我需要的,師姐都給我買了。”


    兩人結伴下山,大雨將山路的泥濘衝刷得幹幹淨淨,露出一些用手都能掰開的碎石,鞋子絕不會沾染泥濘。


    但山上的石頭也被衝鬆了,就在一處石壁下方,兩人聊著曾在此地作詩的名人,劉暮舟卻突然察覺到上方一塊兒大石頭鬆動,已經要掉下來了。


    他正要抬手以劍氣將其擊碎,卻見一頭碩大蟒蛇疾馳而來,纏住了即將滾落的山石。


    動靜之大,使得陸虛穀也抬頭望去。


    大蛇吐了吐信子,陸虛穀則露出他那一口大白牙,笑著說道:“小花,你該冬眠了,就別出來了。”


    大蛇將石頭挪去一邊,又吐了吐信子,而後朝著陸虛穀微微搖了搖尾巴,似乎是在告別。


    劉暮舟嘖嘖稱奇,問道:“你跟這山中精怪很熟悉?”


    陸虛穀聞言,笑著點頭:“是啊!它們都是師父點化的精怪,通人性的。剛才那個是小花,瞧著五大三粗的,其實膽子很小。有一年西邊兒鎮子裏的采藥人走錯路去了後山,它想救人的,結果被人砍了幾柴刀,我見它的時候它一身的血。後來我幫它治傷,我們就成朋友了。”


    大蛇攔山石,這是劉暮舟第二次見到。


    所以他拍了拍陸虛穀的肩膀,笑著說道:“它們都知道你是個好人。”


    陸虛穀聞言,立刻答複道:“你不也是?我隻是幫小忙,劉大哥救的可都是人,我怎麽比?”


    劉暮舟卻突然一愣,昨夜一晚上沒想明白的問題,此刻居然想明白了。


    於是他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呢喃道:“虛穀,不一樣的。同樣是做好事,你做好事是因為你善良,可我不一樣。”


    陸虛穀一臉疑惑,“做好事不就是好人了,不善良的人又怎麽會做好事?劉大哥你把我說糊塗了,有什麽不一樣的?”


    劉暮舟又灌下一口酒,搖頭道:“就是不一樣,我做好事,是因為我想做個好人。你沒有目的,我有目的。其實你說的對,人不一定了解自己,有時候是需要照照鏡子的。就像從前我從未發覺,我幫別人,隻是想盡量做個好人。”


    因為答應了宋伯,要做個好人。


    說話時,兩隻黃鸝在林中鳴叫。


    陸虛穀滿臉笑意,“劉大哥你看,那是大黃跟小黃。”


    說話時,又是一道鳥鳴,結果陸虛穀突然跑了起來,一邊跑著,一邊喊道:“少白頭你別跑!是不是又搶人家窩了,你自個兒搭一個不行嗎?”


    陸虛穀一路小跑,等劉暮舟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已經到了望江亭分叉口。


    陸虛穀衝著劉暮舟一笑,開口道:“我先下去了,待會兒劉大哥是迴來一起登山呢,還是自己迴去?”


    劉暮舟輕聲道:“一起吧。”


    陸虛穀點了點頭,然後往下方走去,可走了幾步,他又跑了迴來,衝著劉暮舟喊道:“我聽說一個不那麽好的人裝了一輩子好人做了一輩子好事,也算好人。所以,我覺得劉大哥做好事,當然是好人。”


    劉暮舟無奈招手,“忙你的去,我什麽時候說我不是好人了?”


    轉身走到亭台圍欄處,望著那條冬日春江,劉暮舟呢喃道:“我隻是突然發現,我做的好多事情都是因為我想做個好人。那些行俠仗義,好像都是在我想做個好人的前提下。從小到大,我好像並不對什麽事情特別感興趣,我勤快是因為沒辦法……所以你說得對,我並不向陽。”


    當然了,喜歡鍾離沁這件事,沒有任何前提,就是喜歡。


    此刻台上劉暮舟一人而已,他轉身望向望江二字,心神瞬間便被扯入一片奔流不息的江水之中。


    但這次,他並未沉溺其中,也並未順流而下,而是踏著洶湧江潮,逆流而上!


    從前沒想到,今日卻被陸虛穀點醒了。


    做好人與做好事,看似是一迴事,其實區別挺大的。因為陸虛穀,劉暮舟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究竟是什麽人。


    心神懸於江波之上,劉暮舟呢喃自語:“我當然是個好人,因為我想做個好人。”


    而此時,心神所在的那處江流,浪潮消散,流淌之物,竟是換做了交織前行的陰陽二氣。


    一黑一白兩條遊魚高高躍起,就在他身邊盤旋。


    可劉暮舟隻是一笑,然後微微閉眼,睜眼之時,心神已然重迴肉身。


    再望向那道匾,它已經無法牽動劉暮舟心神。


    灌了一口酒,劉暮舟咧出個笑臉,再次望向卸春江。


    霜草瞬身而至,她望著劉暮舟,皺眉道:“什麽意思?”


    劉暮舟又灌了一口酒,搖頭道:“這種東西,不是我自己的,我不要。”


    霜草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呢,卻見一架馬車懸停在亭台之外。


    馬車之中先是走出來一位紅衣女子,女子四下打量之後,笑著說道:“殿下,可以出來了。”


    劉暮舟神色古怪,呦,原來是前幾日包船那兩位?怪不得財大氣粗,原來是殿下呢。


    於是劉暮舟笑問道:“看來是貴客登門了?”


    霜草都不遮掩臉上的厭惡之色,望著那駕馬車,冷聲道:“煩人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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