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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第一次流產的時候,靳夜白也曾這樣推著我走在這個地方,可那個時候的他看上去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眼神也很清澈。


    但現在就連我與他隔著咫尺之距的時候,他看我都要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不複當初的清明,我甚至可以感覺到生命在慢慢從他身體裏流失。


    他自離開病房後就一直沒有說話,我迴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眉頭擰成了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表情看上去複雜而糾結。


    走了沒一會兒,他在一個花壇旁邊停下來,然後在我麵前蹲下拉著我的手,“孟露,與其這麽辛苦的保胎,要不幹脆把孩子打掉吧。”


    “不行!”我毫不猶豫的拒絕,這才明白原來他剛剛思考的居然是要把我們的孩子打掉的事,他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的對我?


    “看你現在每天都這麽擔心,緊皺的眉頭一天到晚都不會舒展,我很心痛,我不想你為了給我留下個孩子而這麽折騰自己。”我的手微微鬆了一點,“孩子很重要,但你更重要。”


    “沒有了孩子,就不會再有我!”我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已經注定要離開我了,要是連孩子保不住,那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你還有靜安。”靳夜白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傷感,“你現在是唯一可以照顧她的人了,不是麽?你至少得對她負責。”


    “我對她負責,那誰又對我負責?她姓舒沒錯,可並不是我舒孟露的舒,而是我爸舒澤奇的舒。”說到舒靜安我自然而然的想起孟舒薇,要不是這個女人,我要生個孩子怎麽會變的這麽難?


    “孟露,你又開始恨了。”靳夜白無奈的歎息,“這樣不好,我們應該帶著感恩的心生活,生命的長度我們沒辦法把握,但可以掌握生命的寬度不是麽?”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小白,我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以至於這輩子要受此折磨?”


    誰說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連人都沒有了,還談什麽愛情?


    “你又想多了。”他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以後隻給你看時尚雜誌,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律不得看,免得你總是被帶進去,多愁善感的就像林妹妹一樣。”


    我們在外麵呆了很久,四月的微風輕輕拂過,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紅了我的眼睛,隻是眼淚,終究被我忍住了。


    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我們終於迎來了一個好消息,我可以出院了,不過迴去之後依舊得臥床休息,繼續吃安胎藥。


    迴去那天是公公請了假親自開車來接的,可見他們由於多在乎這個孩子了,我若是還保不住,那就是他們家的大罪人,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婆婆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而舒靜安則由專門的保姆照顧著,她現在調皮的很,婆婆一般都不讓她進來我和靳夜白的臥室。


    靳夜白還是每天都在臥室陪著我,他把鋼琴搬到了臥室的窗戶旁邊,經常彈曲子給我聽,彈完之後還給我講每首曲子背後的故事。


    在家裏又休養了大半個月,我們去醫院做了複查,確定孩子暫時沒事了,隻要以後注意點,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問題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全家都高興的快哭了,我這才終於明白,這個孩子對於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生命誠可貴,此言不虛。


    五月的天氣開始漸熱,但靳夜白的情況卻越來越不好。


    某天夜裏我睡得正香,突然被身邊的動靜驚醒,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床頭燈的光刺的我眼睛有點疼。


    我努力的睜大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位置,人已經不見了,我隻來得及看到靳夜白那跌跌撞撞離去的背影。


    我連忙爬起來,跟著出了臥室,看到洗手間的燈已經被打開了,靜謐的夜裏,裏麵傳出嘔吐的聲音分外清晰。


    他發病了麽?


    這還是我跟他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麵對,上個月是正好我還在醫院,他第一時間就聯係了宋清雅安排治療。


    我急忙走向洗手間,用力擰了一下把手,門卻沒有打開,竟然已經被他反鎖,他就這麽怕我看到麽?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孩子的問題才剛剛解決,他又出了問題,上天不折磨我們就不如意是嗎?


    “小白,老公。”因為是在夜裏,我隻能輕輕拍打著門扉,怕吵醒公公婆婆,我都不敢喊得太大聲。


    他沒有來開門,隻有話語傳來,“我馬上出來,你先迴臥室去。”


    “你先開門,否則我就把爸媽叫醒了。”他要是在裏麵暈倒了怎麽辦?


    以前是我不知情,看著他暈倒了幾次都沒有多想,還把那當成是普通的感冒,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粗心鬼了。


    “不要驚醒他們。”裏麵傳來了衝水的聲音,他很快就來把門打開,人也跟著出來,拉過我的手,“我沒事了,迴臥室吧。”


    我抽迴手覆上他的額頭,炙熱感瞬間傳來,和以前一模一樣。


    “我們去醫院吧。”我跟著他走進臥室,把他的衣服找出來,“你先把衣服換好。”


    他像個沒事人似得,扯起嘴角風輕雲淡的笑了笑,“不用了,現在半夜三更的,你太緊張了。”


    我瞪著他,“你別故作輕鬆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現在很難受嗎?”他臉上連冷汗都有了,不是太痛的話又怎麽會這樣?


    他把我拉到床邊,“的確是有點難受,但這種事我有經驗,早已經習慣了。而且又不是就要死了,明天再去醫院也不會有事的。”


    早已經習慣了!


    他說的這麽輕巧,落在我耳中卻是錐心般的疼,像是有人正拿著刀在一刀刀的將我淩遲。


    “乖,快點上床睡覺,今晚不睡好,明天你又要怎麽陪我呆在醫院呢?”他強行將我按坐在床上。


    “那你先躺下,我去給你倒杯水來。”我放開他的手,起身出了臥室。


    等我把水倒來的時候,他已經乖乖在床上坐好,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倚著床頭看著我,抿唇微笑。


    我把水杯遞到他的手裏,“喝點水吧,這樣可能會好受一點。”


    他伸手接過,仰頭喝了幾口,這才對我說道:“孟露,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太著急了,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隻是老毛病。”


    “可是我好心疼,我更擔心你難受。”我在他旁邊坐下,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緊緊依偎著他,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別擔心,我現在不會強撐了,有事自然會去醫院,因為我還不想死。”他側過頭,炙熱的嘴唇在我臉上輕輕一碰,“好了,我們睡覺吧,明天你陪我一起去醫院。”


    我扯過床頭櫃上的紙巾,擦去他額上的冷汗,讓他先躺下,然後才關了燈,閉著眼睛卻久久的無法入睡。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來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感覺比昨晚要滾燙的多,連忙將他喊醒。


    公公婆婆早已經起來了,我跟他們打了聲招唿,正要說靳夜白的事,他悄悄拉了我一下,搶先開口道:“媽,我今天要去趟醫院,就不用準備我們的早餐了,至於午飯,到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婆婆心思細膩,靳夜白這才剛開口,她便問道:“又不舒服了嗎?”說著還向我們走了過來。


    “沒有,是跟清雅約好了去做常規檢查,但昨天忘了提醒你了。”靳夜白慌忙拉著我去了洗手間。


    婆婆沒有跟進來,我迴頭看向她,見她已經往廚房那邊走去了。


    “孟露,我的事現在自己還能處理,你不要跟爸媽說。”他一邊幫我擠牙膏一邊叮囑我,“等到哪天真的沒辦法了,我自己會跟他們說的。”


    他總是這樣,不想麻煩任何人,連他自己的父母和我這個老婆都不例外,可是我們的事他卻一直都當成是自己的事。


    為什麽他會這麽的無私?就因為知道以後沒有機會再為我們做任何事,沒辦法陪著我們終老,要公公婆婆白發人送黑發人麽?


    簡單洗漱之後我們立刻就出門了,他因為高熱沒有胃口,吃不下任何的東西,即便是勉強吃下去了也會吐出來,就幹脆什麽都不吃。


    我心裏擔心著他,也沒有任何的食欲,隻想趕緊陪他到醫院去,可最後卻被他強行拖進了一家早餐店,要了碗清淡的稀粥和特色的金包銀。


    “我不想吃,我們還是快點走吧。”直到被他拽著坐下來了,點好了早餐,我還在堅持要他馬上打車去醫院。


    他臉色紅紅的,嗓子有點沙啞,好脾氣的跟我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想吃,可是我們的孩子想吃,你可以挨餓,他還那麽小,要怎麽受得了呢?你難道不想寶寶健康的成長麽?”


    我看著他,明知他是在變著法勸我吃飯,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有了身孕我不能再任性了,萬事都要為孩子著想才行。


    早餐很快就上桌了,他一直盯著我看,好像生怕我會趁他不注意把東西扔掉似得。


    我很想快點吃完早餐陪他去醫院,可是這麽沒有食欲,吃起東西來速度自然就慢了,而且越心急就越糟糕,那粥燙的我都想發火了。


    本來懷孕期間脾氣就不好,很是煩躁,要不是因為靳夜白在我身邊,就我以前那暴脾氣,整個家恐怕都要鬧翻天了。


    我真的變了很多,不會再衝動,也不會亂發脾氣,不管遇到什麽事,第一個想到的總是靳夜白,而隻要想到他,我就能立刻冷靜下來。


    “不著急,你慢慢吃,小心燙著。”靳夜白柔聲安慰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你都要記住九個字:沉著冷靜,三思而後行!”


    “好,我一定記住。”我一邊攪拌著碗裏的稀粥,一邊低頭輕輕的吹著。


    我不但要自己記住,將來還要把這當成我們的家訓,用來教育我們的孩子,讓孩子變成像靳夜白一樣的人,而不是像我這個沒用的媽媽。


    就因為這碗燙死人的稀粥,害的我一頓早餐吃了很久才算是完事,吃完了趕緊起身拉著靳夜白出去攔車了。


    來到醫院的時候還很早,宋清雅都還沒有來上班,但也正是因為來的早,所以人很少,靳夜白不用排隊就能掛號了,很快就安排了病房打點滴。


    不管要做多少檢查,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高熱退下,這一點是不需要任何醫生來建議的,靳夜白自己都知道了。


    他看上去很疲憊,給宋清雅打了個電話後不久就睡著了,我一直在旁邊守著,時不時抬手擦去他臉上的汗珠。


    從昨晚開始他就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到底忍受了怎麽樣的痛苦我無法體會,但是臉上細密的汗珠卻無論我什麽時候看向他都能看得到。


    他一定很痛。


    宋清雅一上班就來了,靳夜白還在睡著,她跟我打了聲招唿就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暗自嘀咕,“怎麽又燒的這麽厲害?”


    “他怎麽樣?很嚴重嗎?”今早起來就發覺他的情況很不妙,所以才一心想要他快點來醫院,可他性子那麽執拗,我根本沒辦法。


    “如果隻是低燒就還好,但現在這溫度……哎,還是先讓他把燒退了再說吧。”宋清雅眉頭緊蹙,“你在這陪著他吧,等他醒了馬上通知我,我還要給他安排檢查。”


    “好,那你先去忙吧。”她雖然是靳夜白的主治醫師,但也不隻有他這一個病人,肯定還有其他事要做。


    她點點頭,很快就離開了,關門的那一刻還迴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情況很不妙,一定是,否則她不會擔心成這樣。


    我拉過靳夜白的手緊緊的抓住,在心裏虔誠的一遍遍為他祈禱,求上天保佑讓我們遇見奇跡吧。


    他一直都在昏睡著,直到打完了三瓶藥水還沒有醒來,我也不忍心喊醒他,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溫度稍稍有點下降了,心裏才暗唿了口氣。


    宋清雅可能是因為一直沒有接到我的消息,所以後來自己過來了,此時靳夜白已經退到低燒了,但是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


    “他為什麽還不醒?”我擔憂的看著靳夜白,焦急的問清雅。


    “因為他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宋清雅說著連我都不相信的謊,“你和孩子現在怎麽樣了?沒問題了吧?”


    “還好,暫時都沒事。”我下意識的伸手撫上依舊還很平坦的小腹。


    這都已經五個月了,我卻一點都沒有顯懷,若不有醫院的證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懷孕了,而李斯斯上個月就已經看的出來有肚子。


    宋清雅不想告訴我,我也就不好多問了,作為一個外行人,也許她說了什麽我也聽不懂吧,就像上次在公寓一樣,張口就是專業術語,感覺是在聽天書。


    她在病房呆了一會兒就走了,然後搬來了一些儀器,然後開始給靳夜白檢查,我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果然又是一竅不通,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隔行如隔山吧。


    折騰了沒多久,宋清雅帶著東西離開了病房,我迴到床邊坐下,好想把靳夜白叫醒,看著他一直這樣睡著我好害怕。


    可我終究還是沒有這麽做,宋清雅之前迴答我的話雖然是故意避開話題,但卻不是真正的謊言。


    靳夜白的確是很累了,身體累,心更累,而大多都是被我給拖累的!


    中午宋清雅來喊我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飯,我本來是不想去,結果她說了一句跟靳夜白早上說的類似的話。


    她很嚴肅的跟我說:“嫂子,你的確是一餐不吃沒有多大關係,但是你肚子裏的孩子現在正在長身體,你覺得你這樣做好嗎?”


    就這一句話,讓我不得不乖乖跟她去了食堂。


    走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下吊瓶,確保在我迴來之前不會打完,我永遠記得關於打吊瓶時吸入了空氣會致人死亡這個說法。


    縱使再沒有胃口,我也努力的吃東西,宋清雅在一旁睜大眼睛看著我,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吃完飯迴到病房,靳夜白居然已經醒了,一推開門就看到他坐在床上發呆,我欣喜的走過去抱住了他,“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對不起,我睡得太久了。”他看著我,眼神還有些惺忪,看來也是剛醒來不久,我此次出去並沒有耽誤多久。


    我在床邊坐下,溫柔的問他,“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搖搖頭,“不用,清雅呢?她來過了吧?”


    “嗯,剛帶我去吃飯迴來,這會兒估計是去午休了吧。”想到之前清雅跟我說靳夜白醒了要給她打電話,我連忙拿過他的手機。


    “既然休息去了,那就等上班再說吧。”靳夜白從我手裏把手機拿過去,“上午有給媽打電話說我們不迴去吃午飯嗎?”


    “打過了。”早上靳夜白跟婆婆的對話我都聽在耳中,即便是他自己因為昏睡不能打電話,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就好,她沒有多問什麽吧?”靳夜白到現在還在想著家裏的事,他什麽時候才能為自己想想呢?


    “放心吧,我跟媽說了你沒事,隻是我在屋裏悶得太久了,想跟你在外麵走走透透氣。”他的心思,我早已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


    “謝謝。”他現在對我是越來越客氣了,每天不是對不起就是謝謝,難道對我除了愧疚和感激之外就沒有其他感情了麽?


    我伸手再次探了探他的額頭,燒是退下來了,但是精神看上去很不好,臉色蒼白,整個人蔫蔫的。


    “你中午也睡一會兒吧,到這來。”他往旁邊挪了一點,給我空出個位置。


    其實旁邊的床位就是空的,我真要睡覺的話完全可以到那去睡,但那樣我們就會被分開,現在我連一分一秒都不願跟他分離了。


    雖然不困,可是怕他又說什麽我不睡可以,但孩子需要睡覺什麽的,我毫不猶豫的就脫了鞋子在他旁邊坐下。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漸漸有了點困意,這才跟他一起躺了下去,原本不打算午睡的我不多久便睡著了。


    最近我好像變得有點嗜睡,不知道是因為懷孕的關係,還是心太累。


    一覺醒來,靳夜白已經坐在床上了,還是一副心事重重顧自發呆的樣子,我爬起來就要去拿手機給宋清雅打電話。


    “清雅已經來過了。”靳夜白製止我,“我需要在醫院住幾天,爸下班之後會來接你迴去。”


    “不,我不要迴去,我要在這裏陪你。”我任性的像個孩子。


    “白天可以,但晚上絕對不行。”靳夜白說,“媽特意給你燉了雞湯補身體,你晚上迴去喝完,自己乖乖一個人睡覺,過幾天我就迴來了。”


    “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依不饒。


    “孟露,你該學著自己生活,我已經陪不了你多久了。”他的話語中帶著深深的悲傷和不舍。


    “清雅跟你說了什麽?”宋清雅對我什麽都不說,對他卻絕對是毫不隱瞞的。


    “沒什麽。”靳夜白避開話題,“你今天感覺怎麽樣,身體沒問題吧?”


    “我很好。”這樣的對話越來越沒意思,他總是喜歡對我遮掩。


    在他的要求下,我晚上沒留在醫院過夜,每天早上公公去上班時把我送來,晚上下班後再把我接迴去。


    婆婆每天都給頓各式各樣的大補湯,我吃的膩了也依舊每次都吃很多,無論如何我也要讓我們的孩子健康成長。


    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不久之後我就要每天都過著這樣的日子,我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那是一種讓人心碎的寂寞。


    靳夜白在醫院住了幾天就迴來了,表麵上看來又像個沒事人似得,可是我們卻知道,在這看似健康的軀體之下,他的生命正在急速的流失。


    六月份的時候,我的小腹終於漸漸凸起來了,他時常會伸手輕輕的撫摸,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但這份笑意中又夾雜著一絲悵然若失和戀戀不舍。


    他雖然沒有親口跟我說,但我最後也還是知道了,他剩下的日子不到三個月,應該等不到孩子出世。


    連自己孩子的麵都看不到,隻能隔著我的肚皮撫摸,或者把耳朵貼在我小腹上傾聽,他怎會不悵然若失?


    今天晚上,我靠著床頭懶懶的坐著,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房間裏的氣氛永遠彌漫著悲傷絕望的基調,好像說什麽都是傷心事。


    他坐在一旁安靜的看書,眼睛眯成一條縫,就像那些老花眼的爺爺奶奶一樣。


    看書這種曾經非常簡單的事,如今對他來說卻是異常的辛苦,他的視力已經差到哪怕隻有幾步之遙,他都看不清我的臉了。


    我幾次勸他不要看,可他說在家也幫不上什麽忙,不看書的話就無所事事了,他更會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除了視力繼續的下降之外,他的抵抗力也越來越差,發燒成了家常便飯,往往是上午剛退下去,晚上就燒了起來。


    更甚者,晚上才從醫院迴來,半夜又會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進衛生間去吐,即便痛得冷汗淋漓,濕透了他的衣裳,他都不會哼一聲。


    很多時候他都是不吃任何的東西,吃下去了也會立刻吐出來,而我卻是正好跟他相反,心裏再怎麽難受,我的胃口都是越來越大。


    婆婆說,這不是我想吃,而是肚子裏的孩子餓了,他需要更多的營養,所以婆婆每天不但會另外給我做宵夜,下午還會加餐。


    靳夜白看我這樣子,笑著說寶寶胃口好,一定是非常的健康,而我去醫院產檢的結果也證明,他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們的孩子發育的很好。


    如此一來,我們大家都鬆了口氣,把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


    此時此刻,他又像近來的每天晚上一樣趴在我小腹上,一邊聽著肚子裏麵的動靜,一邊跟孩子說這話。


    他諄諄教導說:“孩子乖,以後一定要代替爸爸好好愛你的媽媽,做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千萬不要讓媽媽擔心,更不許惹麻煩,爸爸最喜歡乖巧的孩子。”


    我替孩子迴答,“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孩子教好的,而且還有爸媽在呢。”


    他悲傷難過的說:“寶寶,爸爸對不起你,是個不負責任的人,讓你來到這個世間卻沒辦法看著你長大,陪你一起走過青春年少,你不要怪爸爸。”


    我隱忍著眼淚,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寶寶不會怪你的,這一切都是上天的錯,它沒有給我們選擇的餘地,寶寶懂事了就會理解。”


    他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話語中帶著深深的眷戀和奢望,“孟露,我真的好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一起看著孩子快樂成長。”


    我鼻子酸的不行,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為了緩和充斥在房間裏讓人心痛的悲傷氣氛,我打住了這個話題。


    看著像是心血來潮,其實卻是很多次都想要開口問他,最後我終於鼓起勇氣道出了一個新的話題,“小白,你來給我們的寶寶取個名字吧?”


    他這才爬起來靠著床頭坐好,雙眼眯成一條縫看著我,溫柔的笑了笑,“名字我早取好了,逸韻高致,就叫靳逸吧,你喜歡嗎?”


    “喜歡。”隻要是他取的,我什麽都喜歡,貪戀的依偎在他的懷中,我抓過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緊緊握住不舍得鬆開。


    無論是這個溫暖又讓人心安的胸膛,還是他那強有力的大手,我都快要感覺不到了,上天給我們的時間實在太少。


    有人想把一分鍾掰成兩半變成兩分鍾來使用,我卻是想要把每一分鍾都掰成千萬瓣來奢望,這樣他就能一直陪著我了。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又過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裏,他隔三差五就會去醫院,我因為近來身體很好,所以每次都是我開車陪他去的。


    我們兩天前才從醫院迴來,他每次都是這樣,隻要是稍微好受了一點就會強行要迴家來,說什麽也不願呆在醫院。


    天氣越來越炎熱了,雖然關著窗戶,可外麵知了扯著嗓子高聲叫著的聲音還是絲絲入耳,我聽的很煩躁。


    起身站在窗前,我看著清風吹拂著外麵的大樹,樹影搖曳著,在地麵上留下斑駁的影子,便對坐在一旁的靳夜白說道,“要不要聽我彈琴?我已經學會小星星了。”


    小星星變奏曲是最簡單的一首曲子,無奈我的藝術細胞太少了,他教了我幾個月才勉強學會,如果他能一直活著,那我們的孩子將來也一定會被教的很好。


    “好。”他斜斜的靠在椅子裏,臉色蒼白的可怕,精神也不大好,本來清雅是建議繼續留在醫院的,是他自己說現在沒事,不想呆在那裏。


    就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而言,就算是每天留在醫院都不足為奇,可他說不願躺在醫院等死,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多在家住。


    醫院這種地方,除了醫護人員之外,誰又願意呆呢?尤其是向像他這種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更希望自己是能死在家裏,而不是送入冰冷的太平間。


    我默默的在鋼琴前坐下,顫抖著雙手按在了黑白琴鍵上,第一次為他彈奏一曲完整的小星星變奏曲。


    聽我彈一曲完整的曲子,是他自教我彈鋼琴那天起就有的心願,若非為了讓他如願以償,我不會明知自己沒有藝術細胞,還挺著肚子拚命的練琴。


    一首簡單的曲子,我竟要花上幾個月才能學會,可見我在音樂方麵有多遲鈍,否則當初我在電話裏給他唱歌的時候,他也不會笑話我。


    正在認真彈奏時,我的雙肩上突然一熱,迴頭一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我的身後,將雙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站起來轉身,投入了他的懷抱中,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如此溫暖的胸膛,我還能享受多久。


    他的腰愈發的纖細了,因為他整個人已經瘦得猶如一張紙片,我每次出門都忍不住擔心,會不會一陣風來就把他給卷走了。


    “孟露……”他把下巴擱在我的頭頂,緊緊的擁著我,彼此間隔著我越來越大的肚子,肚子裏懷著我們的孩子。


    這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相擁,溫情中帶著無限的悲傷和絕望。


    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我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低聲抽噎著乞求,“帶我一起走好嗎?我不想一個人,沒有你的世界我害怕。”


    “不要說傻話,我們還有孩子,他已經注定沒有爸爸了,你怎麽忍心扔下他?”他的下巴輕輕的在我頭頂摩挲著。


    嗟餘隻影係人間,如何同生不同死?


    “可是我好舍不得,一個月,就隻有一個月時間了。”時間過得太快,快到我來不及反應。


    他的時間已經從不到三個月變成了僅剩一個月,而我的預產期卻還有兩個月,中間差著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我知道他很想親眼看到孩子出世,聽到寶寶的啼哭聲,所以我私下悄悄聯係了一位婦產科的醫生,請醫生幫忙讓我早點生產。


    不管怎樣,我都要努力讓他親眼看看,寶寶我們的孩子,所以親愛的,你一定要撐下去,等著我們的寶寶發育好,然後我就能把他生下來。


    願望總是美好的,我以為隻要自己催產就能讓靳夜白看到我們的孩子,可是結果還不到那一天,我們受到了一個致命的打擊。


    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樣很早就醒來了,睜大眼睛看了會兒天花板,又借著晨光側著身子看了很久睡得的一臉安然恬靜的靳夜白。


    不久後我聽到客廳傳來了聲響,想必的婆婆起床來做早餐了,便準備自己先起床出去幫忙,因為醫生建議我多做點運動,這樣到時候生孩子的時候會比較輕鬆。


    雖然我起床穿衣的動作很小心輕柔,但終究還是把他給驚醒了,他睜開眼睛疑惑的問我,“孟露,天還沒亮呢,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我看了一眼外麵,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曬屁股了,他卻說天還沒亮?我心中驀地一驚,抬手在他睜大的眼睛前晃了晃,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小白,你……看不到我?”我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是啊,你起床怎麽也不開燈呢?小心摔著。”他說著就習慣性的伸手想要去開床頭燈。


    但手還未觸及到台燈的開關,他的動作就僵住了,那隻修長的手停在虛空中,久久的保持著這個動作。


    我看著他,眼睛瞬間濕潤了,我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徹底失明了,再也看到不到我們任何人,就算能趕在他離開之前生下孩子,他終究也還是要留下遺憾的。


    “終究還是失明了麽?”他苦笑著收迴手,摸索的想要觸碰我,我連忙伸手過去抓住他的,隻聽他淡淡的說,“孟露,以後要麻煩你和爸媽了,好在,不會太久了。”


    不會太久!


    好在不會太久……


    他就這麽介意被我們照顧嗎?


    我已經泣不成聲,坐在床上呆呆的看著他,心口像是有成千上萬的羽箭射過,萬箭穿心之痛,痛的深入骨髓。


    突然地失明,與自小便失明有著很大的區別,前者是從來沒見過光明,所以不會有所謂的不習慣,可是一個人從光明瞬間跌入黑暗中,那種恐懼是很難描述的。


    很多原本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靳夜白現在已經無法做了,就連最簡單的起床穿衣,他都不知道要先從何開始。


    “你在這坐著,我去給你拿衣服。”我擦了擦眼淚,起身去衣櫃把他今天要穿的衣服找出來,然後脫下他的睡衣幫他換上。


    之前他隻是視力不太好,可至少還能看得見,現在這樣,如果沒有一個時時刻刻陪在身邊就會很危險,可能隨時會撞到,甚至是摔倒。


    給他換好衣服之後,我本來是想扶著他出去的,但是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笑得風輕雲淡,“孟露,你牽著我走就好,家裏的環境布局我還是記得的。”


    “好。”我依言牽著他走出了臥室,一眼就看到公公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報,廚房則傳來了聲響,想必是婆婆在裏麵弄早餐了。


    看到我們出來,公公並沒有在意,自從我跟靳夜白搬來之後,我們即便是在家也會經常手拉手,他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跟他打了聲招唿,“爸,早安。”這其實也是在提醒靳夜白,爸爸在客廳。


    靳夜白隨即也喊了一聲,待公公應了一聲之後我便牽著他去了洗手間,把他帶到洗手盆前,擠好牙膏裝好水遞到他手裏讓他刷牙。


    每個人都的獨立的個體,即便是有心,很多事情還是替代不了的,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自己的最大的所能去幫助他適應那個隻剩下黑暗的世界。


    而且,即便是有些事我明明能夠幫他做,卻也不能做,那樣會傷害到他的自尊,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隻會拖累人。


    他一直就是這麽好強,所以我無論做什麽我都要小心翼翼,維護著他最後那份驕傲和自尊。


    明明他現在的動手能力就不如一個三歲小孩,可我卻絕對不能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他,給他刷牙洗臉。


    待他刷好牙,我接過他的水杯和牙刷洗好擺迴原來的位置,然後拿了毛巾浸濕擰幹再遞到他的手裏,看著他仔細的把臉擦幹淨。


    “我先帶你到客廳坐會兒,跟爸聊聊天吧,等我洗漱之後就出來陪你。”我把毛巾洗好晾在一旁,牽著他出了衛生間,走向客廳的沙發。


    到了沙發旁,他立刻就伸手去摸索著坐下,爸爸從報紙上抬起頭來,見狀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隻是看向我。


    我知道他想問什麽,關於靳夜白會失明的事,他們比我先知道,也比我清楚,所以不用他開口問,我就默默的點了點頭。


    “夜白……”公公的聲音有些沙啞,即便是不看他的表情,也能很清楚的聽出他現在很難過。


    “爸,我沒事,你別難過,這一天也是在預料之中。”靳夜白循聲看過去,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是卻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我吸了吸鼻子,故作鎮靜的對公公道:“爸,你陪他聊會兒,我先去洗漱一下,很快就出來了。”


    “你去吧。”公公起身挪動了一下位置,坐在了靳夜白的身側。


    我一步三迴頭的看著靳夜白,聽到他淡定自若的跟公公開始聊天,這才匆忙進了洗手間。


    他現在看上去的確像是一點都不難過,可我很明白他心裏到底有多痛苦,正在飽受著怎麽樣的煎熬,他這樣做隻是不想我們為他擔心而已。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餐桌上擺著剛剛做好的早餐,婆婆也已經在客廳了,我走過去看到她的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了,可我卻找不到安慰她的話。


    語言這種東西太過蒼白無力,在這種時候根本派不上用場,就當是我嘴笨好了。


    公公還要上班,匆匆吃過早餐就出門去了,臨走前還深深的看了一眼靳夜白,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婆婆給我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我接過之後拿了勺子準備先去喂靳夜白,他卻執意要自己喝,讓我把碗遞到他手裏。


    他的自尊已經所剩無幾了,我沒有權利剝奪,便按照他的意願把碗交給他,然後坐在一旁噙著眼淚看他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喝粥。


    看不到我,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輕柔的吻我的眼睛,將我眼裏的淚水吻去,我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淚而不被他知曉,隻要我不出聲。


    “孟露,你也去吃早餐吧,我們的寶寶餓了。”他一邊低頭喝著粥一邊說道。


    “不急,我等你吃完。”粥還有點燙,我很怕他會不小心弄到身上燙傷了自己。


    他突然發下勺子,聲音清冷的問我,“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你還像以前那樣,一點都沒有變。”他的容顏是沒有變,可是動作變了,那麽生硬而笨拙。


    “既然如此,你還擔心什麽呢?”他薄薄的嘴唇微抿,扯起一抹熟悉的笑容,“你先去早餐吧,吃完之後我有話要跟你說。”


    正好婆婆已經吃完了,過來在沙發上坐下,“孟露,這裏有我,你快去吃吧,要不就該涼了。”


    婆婆以前吃飯都是很慢,她的原則是細嚼慢咽,可是今天她卻是風卷殘雲般的迅速,其中的緣由,不用問也明白。


    我也吃的很快,比靳夜白還更快吃完,然後我跟婆婆換了一下,她去收拾餐桌,我在一旁看著靳夜白。


    一小碗米粥,靳夜白吃了半個多小時,我在旁邊越看越心酸,幾次都想過去拿過他的勺子喂他吃,可終究還是忍住了。


    吃過早餐我們迴了臥室,是他說的,有話要跟我說。可是他所謂的話,卻是交代一些身後事,我聽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孟露,你又哭了?”他說著突然話鋒一轉,“很抱歉以後不能給你擦眼淚了,所以請你不要再為我流淚好麽?”


    我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臉上,“不,你還可以,隻要你願意。”


    他輕輕,小心翼翼的在我臉上撫摸著,“可我還是更希望你能夠不哭,你的眼淚從眼睛裏流出來,最後流進的卻是我的心。”


    我淚眼婆娑,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心好痛,痛得連唿吸都成了奢侈。


    他手腕一翻,抓住我的手,緩緩按到了他的心口,悲傷難耐的說道,“你若哭泣,我這裏會很痛。”


    “小白……”撲進他的懷裏,我放聲痛哭起來。


    這就是他失明之後的第一天,我們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過的生不如死,而他一直淡定如斯,努力的用行動告訴我們,即使失明了,他也沒事。


    如此過了不到一個星期,某天夜裏睡得正熟的時候,我被他給搖醒了。


    “孟露,扶我去衛生間。”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他急切的請求。


    我霍然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夜色籠罩下的臥室,天還沒亮,我連忙打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他在床上,臉色蒼白的駭人,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連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顫抖著,雙手還停留在我的身上。


    這種情況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我知道他想做什麽。


    心中一震,我趕緊扶他下床,連鞋都顧不上穿了,跌跌撞撞的帶他去了洗手間的馬桶前。


    他一手扶著我,一手扶著牆,吐了個暢快淋漓,被嗆得咳嗽連連,每一聲都深深的叩擊在我的心上。


    我在一旁哭的稀裏嘩啦,輕輕拍著他的背,手比他的身子抖得還厲害,他勾著腰,身影再也不複當初的挺拔。


    他吐了很久,本來就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的基本都是苦水,我怕他脫水,想趕緊把他扶進臥室給他倒水過來,還沒到到臥室他就倒了下去。


    我挺著肚子根本沒辦法一個人照顧他,隻得把爸媽叫醒,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一起把他送去了醫院。


    這一晚,成了我們在家的最後一晚。


    到了醫院之後他高熱不退,昏睡不醒,宋清雅說他的情況很不好,剩下的時間可能要比之前預料的還少了。


    你相信奇跡嗎?


    我一直在等待著奇跡的出現,結果現實卻殘忍的告訴我,奇跡這種東西不是相信就會有的。


    孩子的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左右,他卻成了這樣,我又偷偷去找了醫生,讓醫生幫忙讓我快點把孩子生下來。


    醫生知道我的情況,也很想幫我,隻是我的孩子還不足月,太早生產的話對孩子的健康很不利。


    早產兒各器官發育尚不夠健全,出生孕周越小,體重越輕,其預後越差,就算生下來也未必能存活,更不能保證能健康的成長。


    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早產兒的危險,可是靳夜白他真的已經撐不下去了,他等不到自己的孩子的出世。


    不單單是我,公公婆婆和宋清雅等人也都盼著靳夜白能夠等到孩子出世,雖然他的眼睛看不到了,可是耳朵還能聽到孩子的啼哭聲,隻要他醒著的話。


    可是聽到醫生這麽說,為了孩子的將來,他們又不希望我催產,大家都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最後還是宋清雅說:“算了,一切聽天由命吧,我會先給他安排化療,這樣還能撐一段時間,但願趕得上。”


    化療是早就可以做的,隻是靳夜白自己不願意,因為化療不但花費昂貴,還達不到徹底治愈的效果,他不想浪費那個錢。


    他說:“死馬當成活馬醫,還不如把錢留給爸媽養老,留給你和孩子,我不想再折騰了,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我早點走,大家早點輕鬆。”


    在被送入醫院之後,他昏睡了五天,在宋清雅給他安排了化療之後才醒過來,而後隻要是醒著的,他就不會配合治療。


    他不想再拖累我們,隻想快點離開,他的做法很殘忍,我們卻沒辦法責怪他,隻能為他心痛。


    這些日子以來他承受的心理壓力比我們都要大得多,他是那樣好強的一個人,如今卻連生活都不能自理,除了躺在床上等死之外,還能做些什麽?


    死亡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在他的的要求下,宋清雅停止了對他的化療,我也徹底放棄了等待奇跡。


    今天很慶幸,他是醒著的,而我像往常一樣,就在他的身邊陪著。


    他掙紮著爬起來,無力的靠在床上,雙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肚子,虛弱的連說話都吃力,“孟露,對不起,不是我不想活著等孩子出世,這些天來我實在太累了,真的撐不下去了,請你和孩子原諒我這個膽小懦弱的人,我好累……”


    我伸手攬著他的腰,讓他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就像以前自己靠著他肩膀一樣,我淚流滿麵的看著他,“我理解你,你才不是膽小懦弱的人,你是真正的男子漢,頂天立地!”


    他慘白的臉上劃過一絲笑意,隨即睜大那雙黑白分明卻沒有焦點的眼睛,正色道:“答應我,千萬不要做出傷害孩子的事來,否則我死了也不會安心的。”


    “我……你都知道了。”關於我要催產的事,大家沒有在他麵前提起過,可是以他的聰明才智,這種事卻是能夠輕而易舉的猜到的。


    “我要我們的孩子正常生產,然後才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他收迴手,“讓我聽聽孩子的動靜,聽說他現在已經會踢你了。”


    “好。”我挪動了一下身子,讓他的腦袋靠在我的腹部,然後輕輕的揉著他的腦袋,眼淚一滴滴落在他頭發上。


    “他很好動呢,一定是個充滿活力的小家夥。”他輕聲笑了起來,但隻笑了一聲就安靜了下去。


    “小白……”我低聲喊了一句,沒有聽到他的迴答。


    醒來連一個小時都不到,他又陷入了昏迷中,明知不會有什麽幫助,我還是連忙把宋清雅找來。


    “清雅,你老實告訴我,他還有多少日子?”我擦著紅腫的眼睛問她。


    “也就這幾天的事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我已經盡力了。”宋清雅的眼圈也是紅紅的,每次隻要走進病房她都是這樣。


    “好,我知道了。”得到結果,我比預期的要鎮定的多,靳夜白說的,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沉著冷靜,三思而後行,即便是麵對死亡也不例外。


    距離那晚離開家已經兩個星期了,這期間他醒著的時間少,昏迷的時間多,要發生什麽事,我心裏也有數。


    公公婆婆每天都會來醫院看他,其實他們何嚐不想守在他的身邊,隻是因為有我在他們才不留下,想要把時間留給我,哪怕我隻能看著他,聽不到任何的話語。


    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我想把他的事告訴陸振廷,但他在醒著的時候卻交代我,讓我到時候直接通知他們來參加葬禮就好,其他的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要說。


    其實我明白他心裏是怎麽想的,現在李斯斯也有孕在身,正在家待產,公司隻剩下陸振廷一個人在打理,很是辛苦,要是知道他的情況必然會有壓力。


    正是為了不讓他們知道,所以早在幾個月前我們就故意跟李斯斯錯開了產檢的時間,為這事李斯斯還有些生氣,我說了很多好話才讓她平息怒火。


    靳夜白總是什麽的事都先想著別人,可偏偏這樣的人卻馬上就要離開人世了,難道這個就是所謂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麽?


    如果真是這樣,那孟舒薇結和劉偉強以及周明川這些做了壞事的人怎麽也沒落得個好下場呢?他們難道也算是好人麽?


    什麽好人一生平安,全部都是騙人的,是騙子!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靳夜白醒著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個小時,他就一直那麽睡著,臉上毫無血色,像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直到那一天黃昏,夕陽斜斜的照進病房裏,我拿著濕毛巾給他擦臉,他突然睜開了眼睛,伸手準確無誤的抓住了我的那還捏著毛巾的手。


    “孟露……”他喃喚了我一聲,“是你麽?”


    “是我,你終於醒了。”我慌忙用另一隻手把毛巾拿走放在一旁,然後在床沿坐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不放。


    “扶我起來,讓我摸摸你的肚子。”他的另一隻手開始摸索著往我這邊伸來。


    一醒來就想摸我的肚子,並不是他有多想感受到孩子的存在,而是怕我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吧,他還是如此的不放心。


    我放開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來,在他背後塞了兩個枕頭讓他靠著,然後才抓過他的手放在我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幸好還在!”他低喃了一聲,證實了我之前的想法。


    “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食言。”我已經沒有機會再答應他什麽了,就這一個要求若是還不能滿足他,那我還有什麽資格說愛他?


    他的氣色看上去比之前要好的多,我心中竊喜,立刻通知了宋清雅,她很快就過來給他做了檢查。


    “你的情況好像有所好轉了。”她笑著對靳夜白說道。


    這難道就是我一直等待的奇跡麽?


    我愕然的坐在一旁,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宋清雅隨後又加了一句,“隻要能一直保持下去,那遲早有一天你會好起來。”


    靳夜白沒有說話,隻是睜大眼睛笑著,他可能以為宋清雅是在騙他吧,說些好聽的話來安慰他吧。


    我雖然早已經放棄了等待奇跡,但這個消息卻還是燃起了我的希望,不過看到靳夜白的表情,我還是在宋清雅離開病房的時候跟了出去。


    “你剛說的是真的嗎?”我多麽希望他能給我肯定的迴答啊。


    她的眼裏閃過的卻並非欣喜,而是悲痛,“我去給大姨他們打個電話,你趕緊進去陪他吧,這已經是最後的時間了。”


    “那你剛才怎麽……”好吧,我明白了,她的確是在騙靳夜白。


    “趁著他現在精神還好,有什麽話就趕緊跟他說了吧。”宋清雅一邊說一邊把手機拿了出來。


    難怪靳夜白剛剛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原來隻是迴光返照罷了,也即是說,他很快就要永遠的離開我。


    我的心驀地沉下去,連忙轉身迴了病房,坐到他的床邊去。


    “孟露,不要難過,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我隻是比大多數的人提前了一點。”他摸索著來抓我的手,我趕緊主動伸了過去。


    他已經什麽都猜到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像宋清雅那樣哄他,我做不到。


    “以後要是遇到好的男人,你千萬要把握住,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為了一個死人背負太多,那樣我在下麵也不會安心的。”他握緊了我的手。


    眼淚無聲的往下流,我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爸媽就拜托你照顧了,還有靜安和靳逸,也請你多費心。”他繼續說道,“你以後還是不要再迴去公司上班了,我留下的錢雖然不多,但隻要公司還在,你們的生活還是會有保障。”


    這是在安排身後事麽?


    我泣不成聲,明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拚命的點頭。


    “清雅給爸媽打電話了吧?”他的身子無力的往一旁歪去,已經坐不住了,看上去很是著急,他怕自己等不到公公婆婆趕來。


    “打了,他們很快就會過來,你再撐一下。”我扶他躺下,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敢鬆開,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捏碎。


    如果可以,我寧願把他整個人都揉進骨子裏,嵌入靈魂中,滲入血肉裏,讓我們從此夫妻一體,連死亡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孟露不哭,這輩子我見過的眼淚太多了,還不起,也承受不起。”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了,說每一個字都要花費好大的力氣。


    “你不欠誰的,沒有什麽需要還。”若說真的有虧欠,那也是我欠他的,我欠了他一個十年的愛戀。


    “嗬……”他輕笑一聲,沒有再說話,似乎已經累了,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公公婆婆還沒有來,他就要走了,為什麽這麽快?


    “小白……你不能睡,快醒醒,爸媽就快來了。”我搖了搖他的身子,卻又不敢太用力。


    “我好困,好累,你讓我再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等爸媽來了你再叫醒我,或者就這樣安靜的離開也好,免得他們更難過。”他雙目微合,斷斷續續的把話說完。


    沒時間了,我不等了!


    伸手費力的把他扶起來,我把他攬在了懷裏,雖然因為懷孕肚子大的關係不太方便,可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讓他死在我的懷裏。


    “好溫暖……”他低喃了一聲,“孟露,對不起,我愛你……”


    病房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我的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往下掉,盡數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渾然不知。


    因為,他已經死了,徹底的離開。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抱著他有多久,病房外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打開,宋清雅和淩希領著公公婆婆進來。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你們來晚了,他已經走了。”


    他走了,終究還是沒有等到他的父母親人。


    婆婆當場就因為悲傷過度暈倒了過去,被宋清雅和淩希扶住。


    公公腳步沉重的向我們走來,忍著悲痛輕聲道,“夜白,爸爸來帶你迴家!”


    我透過朦朧的淚水看著他,感覺他突然間就老去了很多,連頭上的白發看起來都分外的顯眼。


    他拔下靳夜白手上的輸液管,從我懷裏把人抱了過去,話語溫柔的不像話,“孩子,我們迴家吧。”


    婆婆已經被清雅帶走了,隻有淩希呆呆的立在一旁,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麽,節哀順變麽?


    那種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話,誰要聽啊?


    公公抱著靳夜白步履沉穩的一步步向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後,恍惚間看到了一座屹立的大山。


    父愛如山,屹立不倒,母愛如水,涓涓不息。


    婆婆還沒醒,清雅留在醫院照顧她,讓我們先帶靳夜白迴去。


    淩希開車送我們迴家,我在後麵抱著靳夜白漸漸冰冷的身子默默的流淚,公公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迴頭看著我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卻也還是會控製不住,這就是人性。


    迴到家之後淩希沒有離開,他向醫院請了假,幫忙料理靳夜白的後事。


    我們一起幫靳夜白洗澡換衣服,然後淩希把他抱到了我們的臥室裏,這一晚我最後一次抱緊了他。


    他的身子很冰冷,我妄著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最後卻隻是讓自己的眼淚流的更加肆虐。


    一夜無眠,我跟他度過了我們人生中同床共枕的最後一晚。


    婆婆第二天醒來就由宋清雅陪迴來了,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坐在我們臥室裏不肯走。


    葬禮在次日舉行,墓地是在他生前就已經選好了的,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願。


    我給陸振廷打電話,通知他來參加葬禮,他問我:“誰的葬禮啊?”


    “靳夜白!”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心跟千刀萬剮一樣,但是我的眼裏已經沒有了眼淚。


    忍住不哭


    我要忍住不哭


    望向天空不讓眼淚流出


    抬頭看進雲深處


    等待那日出


    把故事結束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氣,“明天記得來參加,我先掛了。”


    再說下去,他一定會問我原因,可是我現在沒有解釋的心情了,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的,不急在這一會兒。


    葬禮那天陸振廷帶著李斯斯一起來了,他們輕聲安慰我,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麽,畢竟前來參加葬禮的人還是有知情者。


    現在人都已經走了,也不需要再為他隱瞞什麽了,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早晚都是要告訴他們真相。


    “孟露……”李斯斯拉著我的手,“你不要太難過了,他會心疼的,別讓他連走都走的這麽不安。”


    我默默的點頭,“我知道該怎麽做,謝謝你們來送他最後一程。”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陸振廷悲傷的歎氣,“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他了。”


    “他的心思,你們還不明白麽?”我苦笑,“如果他願意讓你們跟著難過,我又怎麽會忍心一直瞞著你們?”


    陸振廷沒再說話,他跟靳夜白這麽多年的朋友,怎麽會不清楚靳夜白的脾氣,更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責備我了!


    葬禮過後,我們家就一直籠罩在悲傷和沉默的氣氛中,隨處可以看到靳夜白的影子,卻看不到他的人,心碎到想死。


    我每晚躺在曾經夜夜與他相擁而眠的床上,蜷縮成一團緊緊的抱住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就當是他在抱著我。


    這種心痛到死的孤寂,是以前永遠都無法體會的,徹底的失去與暫時的離別,有著本質的區別。


    婆婆病倒了,每天躺在床上,勸她去醫院也不肯,說那裏治不了她的病。


    心病終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


    無論心藥,還是解鈴人,都是靳夜白,亦或是……他生命的延續,也就是我們的孩子,靳逸。


    孩子在靳夜白走後差不多一個月出生了,是個男嬰,白白胖胖的很健康。


    他的出生雖然沒有完全掃除我們家上空悲傷的陰霾,卻也緩和了不少,至少婆婆已經會起床了,因為她要照顧坐月子的我和剛出生的孩子。


    坐完月子,我帶著孩子去了墓地,墓碑上嵌著靳夜白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帶著溫柔的笑意,還是那麽的迷人。


    “小白,我帶我們的孩子來看你了,你看到了麽?”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應該就是個正常人了吧,能吃能睡能看見。


    清風拂過,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的他墓前的鮮花搖曳了起來。


    我抱著孩子在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十年後,靳夜白的忌日。


    “爸爸,我來看你了,你高興嗎?”靳逸抱著鮮花,輕輕的在他的墓前放下。


    他很健康,也很聽話,還小的時候經常會吵著問我要爸爸,但是現在馬上就要過十歲生日了,他長成了小男子漢。


    如今的他不但不會吵著要爸爸,還會主動給我擦眼淚,說他會代替爸爸好好愛我照顧我,從脾氣到長相,都像極了墓中的人。


    “爸爸,我也來看你了哦。”舒靜安點燃了三支香,在他墓前插好。


    在靳夜白走後的第三個月,我正式收養了舒靜安。


    她長得很像孟舒薇,漂亮的讓人嫉妒,但脾氣要比她媽媽好得多,雖然偶爾有點任性,但終究還是個乖孩子。


    “小白,你看,我們現在也是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了。”我流著淚看著墓碑上他的照片努力的微笑。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


    自難忘


    千裏孤墳


    無處話淒涼


    這十年來,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冰霜雪晴,我都會在周六的下午過來看他,跟他說很久的話,卻隻在他的忌日才會帶孩子過來。


    公公婆婆年紀大了,今天又逢下雨,所以我才沒讓他們來,至於陸振廷和李斯斯,以及宋清雅跟淩希,想必已經在路上了。


    我們幾個,誰也不會錯過這一天。


    果然,不久之後宋清雅就和淩希帶著他們的兒子過來了,遠遠的向我招手。


    “快給舅舅磕頭上香。”宋清雅一來就命令她的兒子。


    小家夥不情不願的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又上了三炷香,然後起來跟秦逸他們到一旁去玩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很羨慕小孩子,他們不懂什麽叫做陰陽兩隔,也不會明白深入骨髓的思念是什麽滋味。


    李斯斯和陸振廷過來的時候,宋清雅跟淩希已經走了。


    當年我跟李斯斯差不多時間懷孕,後來我生了個兒子,她生個了女兒,但所謂的結成親家,真的隻是一個玩笑而已。


    因為他們都是獨生子,如今政策放寬,他們成功的生下了第二胎,是個大胖小子,說起來她真的要比我幸福的多,兒女雙全,夫妻和睦。


    我雖然有了兒女,卻沒有丈夫,一人帶著兩個孩子,還要照顧兩個老人,以及老年公寓裏我自己的父母,我好累,可是我不後悔嫁給靳夜白。


    “孟露,你既要打理公司,又要照顧這麽多老人和小孩,有沒想過再找一個人來與你分擔?”李斯斯問我。


    “不用了,現在再怎麽辛苦,也比不上當初和他一麵對死亡,我連那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麽是承受不住的?”我笑著看向靳夜白的照片,“謝謝你,讓我學會了堅強。”


    十年來我遇到過不少的好男人,但最後都被拒絕了,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我的世界裏都隻容得下一個靳夜白。


    你相信奇跡嗎?


    我不相信!


    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在他的墓穴中放入我的骨灰,讓我們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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