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從地裏挑著一擔老黃菜葉子迴家,累得氣喘籲籲。


    早幾年,別家跟她一般年紀的人,都是在家帶帶孫子,幹些輕省活了,哪像她,家裏地裏的活一樣都少不了,一年到頭沒個得閑。


    大兒媳婦是個厲害的,又因連著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以功臣自居,在家裏隻管張嘴吃飯,跟皇後娘娘差不多。看在為李家開枝散葉的份上,她忍了。


    這一忍,就直到小兒媳婦進門。


    小兒媳婦性子軟和,好拿捏,家務事甩手全丟給她也沒怨言,再加至小兒媳婦生的兩個都是閨女,就更不敢找事了,自個也樂的做甩手掌櫃,過了幾年輕鬆日子。


    可大兒媳婦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生怕小兒媳婦生出男丁跟她平起平坐,對弟媳忌諱的狠,妯娌間一點也不親和,尤其是小兒媳婦懷上三胎,家裏頭就沒消停過。


    前些日子就是串個門的功夫,兩個兒媳婦又鬧起來了,大兒媳婦下狠手把小兒媳婦的胎兒打沒了,還是一對雙生子。


    家醜不外揚,自個雖心疼那兩個未出世的孫兒,但為了李家的顏麵,不得不哀求小兒媳婦別把事張揚出去。


    小兒媳婦心裏委屈,可看見婆婆哭求,終究還是應承下來。李家的顏麵是保住了,不過這家務活又重新落迴了自個身上。


    進了院,李婆子把菜葉子直接挑去豬圈。


    豬圈裏關著兩頭豬,肥頭大耳,膘肥體壯,一瞧就知養的時間不短了。


    “囉囉囉.......”


    李婆子一邊喚著豬一邊往豬圈李撒菜葉子,家裏頭添置新衣,采辦年貨,人情往來可全指望著這兩頭豬了,寶貝得緊。


    ”親家娘養豬的本事真不賴,瞧這豬長得多肥!“兩頭豬吃的正歡,榴花突然鬼魅似的出現在了李婆子身旁。


    李婆子被嚇了一跳,不高興道:”榴花啊,你來了也不吭一聲,我老婆子的魂都要給你嚇沒了。“


    榴花不以為然道:”親家娘膽兒還真是小,俗話說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青天白日的你都能嚇著,莫非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李婆子拉著臉斥責道:”老婆子我行得正,坐的端,幾時做過虧心事?小姑娘家家休要胡言妄語,將來嫁去婆家若還這樣,可是犯七出之條的。“


    ”我是見親家娘人和氣,想跟你老開個玩笑,原來這麽嚴重啊!“榴花佯作大驚,旋即又若有其事地解釋道:”親家娘,我來找你是有緊要的事問你,不是存心來嚇你的。”


    李婆子的臉色好看了些,“什麽事?”


    榴花往四周瞧了瞧,湊到李婆子跟前壓低嗓子道:“我今兒聽人說胎死腹中的嬰兒怨氣最大,倘若不及時超度,其怨魂會弄得家宅不寧,黴運纏身。我來是想問問親家娘,姐姐小產後,有沒有請僧人道士來家裏為那兩個嬰兒做法事。姐姐腹中的胎兒六個月了,嬰靈已經形成,倘若不為他們超度,後果不堪設想。”


    李婆子聽完這話,頓感脊背一陣發涼,那兩個嬰兒是她親眼目睹下來的,也是她拿到後山腳下親手埋的,鼻子、眼睛、嘴巴一清二楚,跟剛生下來的小嬰兒差不了多少。


    嬰靈會纏家人的說法她也聽說過,然請高僧來家裏做法事需要花費的銀錢不少,她舍不得,抱著僥幸的心理,遂沒請。


    眼下聽榴花提起這事,兩個嬰兒下來時血拉拉的模樣又浮現出來了,豈有不害怕的道理。


    榴花見李婆子木呆呆的,知她已經中計,伸頭往豬圈裏瞧了瞧,嘀咕著“豬養太肥不好吃”就走了。


    李婆子在豬圈前站了好一會,神色不安地進灶房作飯了。


    晚飯桌上隻有幾個素菜,不過雪花母女三個多了一道雞蛋羹,滿滿的一大碗,得好幾個雞蛋才能蒸出來。


    夜晚睡覺,榴花就在雪花的屋裏睡。自雪花懷孕起,李福根就沒在這個屋睡覺了,雪花帶著大妹二妹住。


    屋裏擺著一大一小兩張床,榴花先把大妹二妹哄上小床睡了,然後去大床躺著和雪花說話。


    姐妹倆說了一陣後漸漸無話,可是又睡不著,隻躺在被窩裏各自瞪眼想心事。


    “小妹......”靜了許久,雪花忽然開口喚了一聲。


    “大姐,怎麽了?”榴花應了正等雪花說話,雪花卻又沒了下文,躺著聽了一會彼此的唿吸聲,隻聽雪花有話難言地又低聲喚道:“小妹......”


    榴花側轉身過來望她,但見雪花望著帳子頂發呆,二人沉默片刻,雪花終於幽幽開了口:”我不想跟李福根過了......”


    榴花楞了一下,隨即語氣決然地說道:“不過就不過,就他這樣的慫包蛋,哪個女人嫁給他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雪花靜了一會,繼續道:“可是我舍不得大妹二妹,我走了,她們保不定要被賣去哪兒。”


    “那就把大妹二妹一起帶到咱們家去。”榴花想也不想地說道。


    雪花歪了頭看她,苦笑道:“大妹二妹是李家的人,咱們要帶走談何容易?他們不會答應的。”


    榴花滯了片刻,斬釘截鐵道:“大姐,你若是真想好了不跟李福根過,我自有辦法讓他們放大妹二妹走。”


    雪花眼裏閃起淚光,淒然一笑道:“日子過到這個地步,再差也沒有了。哪怕被休,也不過是遭人閑言碎語的恥笑,比在李家受盡欺辱要強,我還有什麽好留念的。我不怕幹活,再苦再累我都能扛下來,可男人心不向著你,日子再過下去有什麽意思?別家的女人有個不順心的事跟男人說,男人都會疼著護著,可李福根......”


    雪花的話,讓榴花想起了二姐杏花,杏花的婆婆不咋地,可許平昌對杏花是再好沒有了。


    雪花語滯凝噎,擦了擦眼淚,淒苦道:”頭先懷著身子,我想隻要生個男娃,日子也許會好起來,可如今兩個男娃全沒了......有一件事我沒跟你說,大夫說我這迴傷了身子,以後再想懷上就難了,往後的日子我真不知該怎樣過。“


    榴花心口澀澀地,為雪花難受心疼。她伸手摟住雪花,柔聲細語勸慰道:”大姐,不要怕,離了李家,你有大妹二妹,還有咱爹娘,有二姐,有天寶,有我。咱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到時咱們蓋個大院子,讓大妹二妹想怎麽鬧騰都行,你就在邊上看著,再不行,就買幾個丫鬟婆子來伺候,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去。“


    ”那得多少銀子啊,你這丫頭淨說胡話。“雪花被榴花逗樂了,破涕為笑。


    ”銀子總會有的,就是得慢些。“榴花頗為肯定的迴答。


    雪花經這麽一鬧,反顯好了。


    榴花見此心裏也輕鬆多了,兩人又說了會話已是夜深人靜,都有了些困意,正預備睡下,隻聽從正房那邊傳來了驚叫聲。


    聽聲音是李婆子的,似是十分驚恐,姐妹二人驚詫坐起身,穿衣下床。


    拉開門,隔壁屋的李福根也開門出來了,一邊往身上套衣裳,一邊惱道:娘這是做什麽呢?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雪花也想去瞧瞧究竟,榴花阻止不讓去,“大姐,大妹二妹還睡著呢,萬一醒了沒人照顧怎麽行?你留在屋裏,我過去看看就是了。”


    雪花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榴花出屋往正房而去。


    李家老兩口的屋內,李婆子抓緊被子縮在床角,李老漢在一邊撫背安慰,即便這樣,李婆子還是不住的顫抖身子,臉色滿是驚恐之色。


    “爹,娘這是怎麽了?”李福根進屋後問道。


    李老漢輕拍著李婆子的背答道:“沒多大事,你娘做了個惡夢,給嚇的。”


    李福根聽說李婆子隻是做了個惡夢,不滿地道:”娘大半夜的喊成這樣,我當是家裏進來歹人了呢!沒什麽事,我迴屋睡了啊!“


    李大漢擺手道:”迴吧,你娘沒事。“


    李福根轉身正要出屋,李婆子突然指著屋子的角落,瞪大眼喊道:”人,那有小人,快去請高僧來收走。“


    李福根往角落裏看去,什麽都沒有,不由氣道:”娘,哪有什麽小人,你是看見鬼了吧!“


    ”鬼?對,是鬼,鬼啊!“李婆子又是一聲尖叫,腦袋縮進被子裏了,全身顫抖著哭喊道:“不要找我,怨有頭債有主,是那個女人害的你們,要索命就去找她。”


    “老婆子,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呢?哪來的什麽鬼!”李老漢使勁去掀被子,李婆子就是不鬆手。


    榴花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幽黑的瞳仁仿若不見底的深潭,目光冰涼。


    李婆子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李福全兩口子不可能不醒,隨後他們也跑來了。


    得知李婆子發惡夢的原因後,夫妻倆臉色陰暗不明,相互打個顏色,溜迴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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