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和杏花兩口子一起走進客堂廳,許婆子、許屠戶和許秀芹一人一邊在飯桌旁坐著,還有一邊是空著的。


    “榴花來,坐我這。”許婆子拍拍身邊的凳子,笑容滿麵招唿讓榴花去她身邊坐。


    杏花和許平昌進來後直接在空著的一邊坐下了,榴花別無選擇,隻有硬著頭皮過去在許婆子旁邊坐下,另一側坐的是許秀芹。


    許秀芹得了許婆子的授意,榴花一坐下,她就很有眼力見地遞筷子。


    榴花之前隻遠遠看過許秀芹一次,兩人都沒搭過話,眼下又這麽熱情,榴花越覺得這頓飯不是那麽好吃的。


    “都是自己人,都別拘著了,動筷吧!”許婆子說著話,先夾了一筷子菜放在榴花碗裏。


    “多謝親家娘,我自己來。”榴花笑嘻嘻的道謝,許婆子越殷勤,她心裏越發毛。


    “行,你喜歡吃哪樣就夾哪樣,千萬別客氣,今兒的菜多,伯母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夾錯了反而不好。”許婆子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看著榴花說道。


    今兒的菜許婆子確實準備得挺豐盛,豬身上的東西自然不會少,另外還有雞和魚。


    榴花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繼續跟許婆子打機鋒:“親家娘才客氣,做這麽多菜招待我,讓我怎麽好意思呢!”


    “都是些家常菜,許伯母做菜的手藝也一般,你莫嫌棄才是。”許婆子說著不動聲色的給許秀芹丟了個眼神過去。


    許秀芹收到,伸筷子去夾了個雞腿放在榴花碗裏,滿臉是笑,“榴花妹妹,今兒桌上你年紀最小,這雞腿該是你吃。”


    “謝謝秀芹姐,你做飯辛苦了。”榴花在許婆子母女的左右夾擊下從容不迫,瞧了瞧桌上的菜,也夾了一筷子爆炒肚絲給許秀芹。


    一旁的許屠戶見這三人夾來夾去,卻一口菜都還沒吃,有點莫名奇妙,便對許婆子道:“剛才喊吃飯的是你,現在人都坐到桌子上了又推來讓去,這飯到底還吃不吃了?”


    “吃吃,大家都動筷啊!”許婆子訕訕地笑,並恨了許屠戶一眼。


    許屠戶不明就裏,也懶得搭理她,端起自個麵前的酒盅一口喝幹,再夾了口菜來吃。


    許平昌拿起酒壺給許屠戶又斟上酒,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和許屠戶碰了一杯。


    杏花悄悄看榴花一眼,咬了下唇,低頭夾起根菜送進嘴裏。


    許婆子和許秀芹也隻好心不在焉的吃飯來。


    桌上菜式雖多,味道卻並不怎麽好。


    榴花每樣菜都嚐了點,不是太鹹就是太淡,像爆炒肚絲又鹹又辣,燉雞又太淡,尤其是她碗裏的雞腿,吃到裏麵一點鹽味都沒有。


    大家都默默吃飯,氣氛有點沉悶。


    過了一會,許婆子終於按捺不住了,趁著榴花低頭下去扒飯時,又對許秀芹打了個眼色。


    許秀芹猶豫了一下,臉上掛著笑,親熱地對榴花道:“榴花妹妹,聽說你是在工地上做工,可工地上都是漢子幹的活,你在那裏做些什麽呢?”


    “我不用做什麽啊,在旁邊看著工人們幹活就行了。”榴花實誠地迴答。


    許秀芹和許婆子對視一眼,明白了,原來是東家派她過去盯著工人們別偷懶的。


    許婆子問道:“那東家一個月給你多少工錢?”


    榴花放下筷子,搖了搖頭道:“沒說過工錢的事。”


    這也是實情,詹衡熠隻說事後謝她,卻沒說如何謝。


    許婆子和許秀芹又相視一眼,皆有些失望,在工地上盯著那也是幹活,不給工錢誰願意去!


    榴花此時還搞不懂許婆子母女的用意,拿起筷子低頭繼續吃飯。


    許婆子咳咳兩聲,又笑著道:“榴花啊,你跟著東家住在客棧裏的是吧?”


    榴花抬眼看著許婆子,有些迷惘,“嗯,親家娘,怎了?”


    許婆子身子往榴花那邊移了移,和藹地道:“你看啊,你們東家是高門大戶裏的人,平時身邊丫鬟婆子一堆,來到咱們這少了人伺候肯定會不習慣。你秀芹姐手腳麻利,人又勤快,你迴去跟東家說一說,讓她去跟前端茶遞水什麽的,行嗎?”


    榴花聽到這裏,總算明白許婆子今天請自己來吃飯的意圖了,拐彎抹角這麽半天,原來是想讓自己介紹許秀芹去做丫鬟。


    可難道她不知道,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是簽了賣身契,並且要經過調教的嗎?半路中間突然塞個人去,連主子的喜好都不清楚,怎麽伺候?


    更別說還是個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婦人!


    端茶遞水是貼身丫鬟做的事,也不知道許婆子哪來的自信,認為詹衡熠會願意讓許秀芹做貼身丫鬟。


    就在榴花還處於震驚中的時候,許屠戶和許平昌出聲反對了。


    “老婆子你胡鬧什麽?閨女都嫁過人了,你還讓她去伺候別的男人,名聲要不要了?”


    “是啊,娘,爹說的對,做丫鬟都是要賣身的,姐姐是良家女子,你怎麽能讓她去下人呢?入了奴籍,可就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啦!”


    “誰說我要讓秀芹賣身了,隻是讓她暫時去伺候著,賺些銀子就迴來。”許婆子不服的辯駁,認為自己的主意沒什麽不對。


    “無知蠢婦。”許屠戶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差點拍桌子,罵道:“你也不想想,那大戶人家的下人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能走得了的嗎?更何況咱們秀芹已是有夫之婦,你讓她去伺候別的男人,女婿的顏麵何存?往後他們夫妻如何相處?”


    “秀芹的男人是個沒本事的,自己養不活妻兒,難道還不準咱們秀芹去掙錢?再說秀芹隻是去做端茶遞水的活,又不是去做通房,怎麽就給女婿丟人了?”許婆子猶自忿忿地道。


    許平昌見許婆子還在堅持己見,出言勸道:“娘,大戶人家伺候男主子的丫鬟都是沒許配過人的黃花閨女,成過親的婦人隻能伺候夫人太太。榴花的東家是男人,姐姐怎麽能去呢?這事要讓杏花去,我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


    杏花頭一直低著,聞言抬頭看了許平昌一眼,又趕快低了下去,暗裏竊喜。


    她其實也不讚成許婆子的主意,可婆婆開了口,她隻能聽命行事,但又怕榴花為難。現在公公和夫君都反對,她也不用擔心榴花難做了。


    許婆子啞口無言,可心裏還是不服氣,甚至想:女婿太沒用,如果秀芹真跟東家有點什麽,大不了和離嘛!


    隻是這話她不敢說出來,怕許屠戶撕了她。


    許屠戶見她不作聲,怒氣也慢慢消了下去。


    許婆子沉默了一會,又道:“那不去伺候東家,找點別的活給秀芹幹總行吧!”


    後麵一句是看著榴花說的。


    榴花見許婆子盯著自己,不由感覺有些頭疼,看來今天不給許秀芹找個差事做,是無法脫身的了。


    可上哪去給她找活幹呢?


    思索片刻,榴花對許婆子道:“親家娘,東家這邊確實沒有適合秀芹姐姐做的差事,不過工地上需要幫忙做飯的打雜婆子,這事歸工頭管。如果秀芹姐姐願意去,我就跟工頭說說,應該問題不大。”


    許婆子忙問:“工錢多少?”


    “一天二十文,三餐都可以在工地上吃。”


    許婆子嫌少,拉著臉道:“一天才二十文啊,也太少了。”


    榴花想跳起來打人,那些幹重活的人一天三十文,大夥都覺得很高了,而秀芹隻是去幫著洗菜切菜一天就有二十文工錢,許婆子竟然還嫌少,不知道腦子是什麽做的。


    “娘,我願意去,一天二十文,一個月就有六百文,還能省下三餐飯,我去。”許秀芹語氣果決地說道。


    許婆子見閨女答應去工地打雜,捶胸頓足地哭訴了起來:“我苦命的閨女哦,當初就不該讓你嫁給那個窩囊廢,害得你拋頭露麵去掙錢來養活那一家人,都是我這個當娘的眼瞎啊!”


    許秀芹嫁的男人也在鎮上,家裏原來也開著間鋪子,時常跟一幫狐朋狗友喝酒耍錢,成親後惡習難改,沒多久就把鋪子給敗了,又不願意出去做工,嫌棄做工丟人。


    家裏有老有小,許秀芹沒辦法,隻好迴娘家來打秋風。


    許婆子心疼閨女,經常會貼補幾個,像榴花上迴拿來的東西,她大半都給了許秀芹。


    她這一哭,桌上的人都吃不下去飯了,榴花趁機提出告辭。


    許平昌和杏花出來相送。


    到了院門外,許平昌滿懷歉意地對榴花道:“小妹,真不好意思,害你飯都沒吃飽。如果早知道娘讓我喊你來是因為這個,我是不會去的。”


    榴花笑了笑,道:“不要緊的,姐夫,親家娘也是心疼閨女,我能理解。隻要你別跟秀芹姐的夫婿一樣敗家,跟我二姐好好過日子就成。”


    “那哪能呢,我肯定上進,絕不會辜負你姐的。”許平昌拍胸脯保證。


    “哈哈哈。”榴花大笑著往前跑去,“二姐,姐夫,你們迴去吧!”


    “小妹,有空了再過來啊!”杏花揮手道。


    “知道了,二姐。”


    榴花迴到工地問楊老四還要不要打雜的人,楊老四聽說是榴花家的親戚,二話沒說,讓許秀芹明天就來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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