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貴領著心肝寶貝去河邊網魚蝦了,迴來聽說了曹氏和姚老三媳婦吵架的事,一句話也沒說。


    第二天,姚老三兩口子去鎮上買了炮仗迴來沿村放了一圈,最後到榴花家門口,算是正式賠禮道歉,向村人表明是自己汙蔑了榴花。


    陶有貴出麵與姚家接洽,大度的表態隻是婆娘們吵架而已,事情過去就算了。


    姚老三感激涕零,和陶有貴稱兄道弟聊了好一會,才和媳婦迴去。


    婦人間發生口角,漢子隻能從中調和,是鄉間百姓的共識。


    因兩個婦人,再怎麽打下去,無非就是扯頭發、撕衣裳,再撓上兩爪子,出不了大事;一但漢子參與進去,事件便會升級,搞不好要鬧出人命,更會受到鄉鄰的不恥。


    姚老三心疼炮仗錢,到家後又把媳婦收拾了一頓。


    姚老三媳婦嘴上承認錯誤,心中卻對曹氏母女恨上了天。


    陶氏聽見炮仗聲,後喚了榴花過去問,才知昨日曹氏與人發生口角的事竟跟自己有關,很是無奈。


    她是昨天村裏唯一沒去看熱鬧的人,就連張寡婦都去了,不聲不響躲在人堆裏,後來瞧見裏正來,才悄悄溜了迴去。


    說來昨日像張寡婦那樣半途走的人還有一些,榴花想起其中幾個人的身影,心中一動,試著問道:“姑,當年村人都那樣對你,你恨他們嗎?”


    陶氏愕然一下,反問道:“你這孩子,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榴花撅起嘴,“我是覺得村裏那些專在背後嚼舌根的長舌婦太可惡啦!”


    陶氏微微一笑,道:“嘴巴長在她們身上,愛說就讓她們說去,再說村裏也不全都是壞人,我犯不著把全村人都恨上。”


    榴花又追問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


    陶氏迴想了下,答道:“好人裏正算一個,倘若不是他幫忙,我蓋院子的地契辦不了,還有就是來幫忙蓋屋子的人,這些人多了,一個一個說起來麻煩,再有就是......你娘。”


    榴花微微有些意外,卻聽陶氏往下說道:“你娘當年的性子跟現如今大不一樣,從不跟人吵架也不去湊堆嚼舌根。我剛迴村那會沒地方住,就在蓋院子的這塊地上搭了個窩棚,你娘看我可憐,常過來跟我說說話,送些吃食,蓋院子那陣我忙得不行,便托你娘幫我照看衡陵。”


    “那你們後來怎麽不來往了呢?”榴花迫切地問了一句。


    陶氏微微歎氣,“你娘前頭生兩個閨女,本來就沒少遭人說閑言閑語,後來生下你又是個閨女,村裏那些爛舌頭的人便說你娘生不出兒子,你爹要成絕戶。你爹聽了這些話,喝酒迴來拿你娘撒氣,你爺奶也怨怪你娘。你娘覺著愧對陶家,一天到晚忙裏忙外不停歇,哪還有功夫串門子。我有時想去找你娘,又怕你爺奶給你娘臉色瞧,久而久之,我也就隻能把往日情分記在心裏頭。”


    榴花聽到這裏,為二人的昔日情誼深感惋惜,同時對曹氏性情因何而轉變更加好奇。


    陶氏憤慨道:“就因為你娘沒生兒子,你們姐妹三個時常受村裏其他孩童的欺負,你娘為了你們姐妹,一家一家的上門去鬧,鬧得多了,那些人家也就怕了。後來,你娘生了天寶,腰杆挺了,更是誰都不怕。”


    榴花聽完,愧疚自己對曹氏了解得不夠,感動之餘還有些心酸,村人愚昧的封建思想觀念,硬是把一個溫良恭順的女子生生變成了潑婦。


    陶氏見榴花神色戚然,又笑著勸慰:“好了好了,事兒都過去了。經過你娘這麽一鬧,往後便無人敢再說三道四。咱們打開門過日子,讓那些見不得人好的下作胚子氣死去。”


    榴花點點頭,把昨天陶山林一家在瞧熱鬧時,鬼鬼祟祟的模樣告訴了陶氏。


    陶氏聽後,淡淡地道:“我之所以把院子蓋到村西邊來,就是不想再跟那一家人碰麵。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不信他們還有臉來糾纏。”


    陶家村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七八十戶人家住得比較散,自東到西少說也有三裏地,陶山林一家住在村東邊,陶氏又甚少出門,若非刻意,兩家碰麵的機會還真是渺茫。


    人要臉樹要皮。


    聽陶氏這樣一說,榴花心中的顧慮消去不少。


    與此同時,黃泥鎮的源祥客棧天字號客房內,詹大公子瞧著麵前的楊老四一語不發,俊朗的臉龐寒意森森。


    楊老四躬身垂首大氣都不敢喘,更別提抬眼去瞧那詹大公子。


    詹大公子打迴城裏後,總覺心裏不安,日夜記掛油坊工地上的事,過完節處理好一些瑣事,便又趕來了黃泥鎮。


    聽聞楊老四之前負責造的宅子出了問題,馬上命人找楊老四前來問話,得知情況屬實,心中對楊老四的信任頓時大大降低,幾乎為零。


    楊老四眼下進退維艱,出事的主家索賠金額巨大,他無法接受,那邊已經向衙門遞交了狀紙,倘若敗訴,半生的辛苦就竹籃打水一場空,搞不好還要吃頓板子。


    如果再丟了這邊的差事,他楊老四以後就別想翻身了,下半輩子隻有討飯的份。


    良久,詹大公子神色漸緩,淡淡開口:“罷了,事到如今唯有亡羊補牢一條路可行,楊頭你先隻管去應付那邊的事。油坊工地這邊,我去請之前那位姑娘來瞧瞧可有更為穩妥的法子。”


    楊老四聽見這話,心中看到了希望。詹大公子當下並沒有解除雙方的合作關係,說明還是有地方用得著自己的,忙感激道:“承蒙公子恩情,接下來的活我一定好好幹。”


    詹大公子冷哼一聲,語氣甚是嚴厲:“倘若我不是初來黃泥鎮,工頭隻聽人介紹了你楊老四,油坊我老早就換人來建了。”


    楊老四忙不迭地點頭,連聲感激。


    詹大公子懶得去看他,對身旁侍立的親信仆人道:“去打聽一下那位姑娘家住何處,備好厚禮我親自登門去請。”


    仆人應下就要退出去。


    楊老四見狀趕忙將其攔住,趁機表現自己:“公子不必派人去尋,跟那位姑娘一起來的小夥子如今就在工地上幹活,我去讓他把姑娘找來就是。”


    詹公子一聽,臉上總算有了點喜色,看向楊老四,淡淡地道:“你總算做了件對的事。”


    楊老四如蒙大赦,立刻要迴工地去找金寶。


    詹公子喊住他,對自己的親隨道:“方兒,你跟著一道去請,記著禮多備些,態度要誠懇一些。”


    “是,公子,我一定把事辦好。”方兒領命,和楊老四一起退了出去。


    二人出客棧直奔工地,叫上金寶又去鎮上置辦一些禮品後,齊齊趕往陶家村。


    方兒自小就伺候公子,雖是下人,可跟隨公子出入皆有車馬,何曾用腳走過這麽遠的路,未到半路就抱怨起來了。


    楊老四和金寶不敢開罪他,隻好一路忍受喋喋不休的嘮叨。


    當走到通往陶家村的黃土路上,方兒又是叫苦連天。


    連日陰雨,路麵被踩得稀巴爛,一腳下去全是泥,想找塊幹爽點的地方下腳都難。


    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了村,方兒更是嫌棄,這哪是人住的屋子,府裏最下等的仆人住得都比這強。


    金寶領著楊老四直接往榴花家走,路上有村人見金寶身後跟著兩個陌生人,出言詢問:“金寶,這是你哪家的親戚?以前怎麽沒見過?”


    金寶停下腳步,嗬嗬笑道:“不是我家的親戚,他們是去榴花家的。”


    那人正要問他們去榴花家做什麽去,方兒已在後頭不耐煩地催促起來了,“我說咱別耽擱了行不,我腳都要斷了,趕快找地方讓我歇歇腿啊!”


    金寶忙向那人抱歉地笑笑,領著楊老四和方兒繼續往榴花家前行。


    榴花正好在家,見到金寶和楊老四與另外一個有點眼熟的人一同前來,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了什麽。


    楊老四看見榴花,臉色尷尬極了。


    榴花微微一笑,請三人進堂屋裏去坐。


    家裏來了客人,並且都是男客,招唿的事當然是陶有貴出麵。


    陶有貴搞不清這二人的來路,看衣裝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忙客客氣氣地請二人坐下。


    方兒累得不行,此刻也顧不上嫌棄,選了張看起來幹淨些的木凳坐下。


    曹氏也看出來的兩人不是一般人,去燒水的時候把金寶叫到屋外去問,得知是要喊榴花去油坊工地上幫忙做事,一下驚叫出聲:“什麽?那工地上都是漢子們搬搬抬抬的活,她一個丫頭片子去能做什麽?你少來哄老娘!”


    金寶愁著臉,不知該怎樣解釋。


    方兒在屋裏聽見曹氏的說話聲,走出來道:“這位大娘,我們喊你家姑娘不是去幹那些重活,隻是讓她幫忙瞧瞧地基該怎樣挖罷了。”


    曹氏打死也不相信榴花懂挖地基,實誠地道:“小夥子,我家閨女打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她會些什麽,我這個當娘的一清二楚,她連蓋屋子都沒看見過兩迴,哪裏會懂得挖地基的那些門道,肯定是你們找錯人了。”


    方兒鄙夷地打量了曹氏一眼,朝金寶努怒嘴:“是不是,你問他。”說完轉身進屋裏去了。


    曹氏疑惑地望向金寶。


    金寶點頭。


    曹氏更疑惑了。


    榴花怎會懂挖地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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