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端王府,已是深夜,張敬之卻還不能迴家,仍行色衝衝地朝宮中走去,去趕今天的第三個局。


    閣議完後府議,府議完後宮議,張敬之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工作強度,現在他很累但還是緊繃著弦,因為宮裏的那個人還在等他,而且不管多久都會等著他。


    張敬之來到內宮側門,按照約定的方式,“嘣~嘣嘣~嘣嘣嘣”敲著門。等了一會,門小心地被裏麵的人打開了一條縫,縫中露出一雙眼睛,在看清來人血紅的官袍及胸前二品大員的仙鶴補子後,門內人便用尖銳的聲調小聲說道:“可是張大人?”


    張敬之沒出聲,隻用右手比了個手勢。門縫又打開了一些,足夠到一個人側身穿過的寬度,張敬之循著門縫鑽了進去。


    門裏的人,是個太監,接到了張敬之,他便點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在前麵走著,引導張敬之往前走。


    中宮多大啊,沒人引路,肯定會迷路。七拐八拐之後,張敬之終於來到目的地,東宮。


    太監打開一扇房門,將張敬之引進去,就慢慢退下了。莊妃已坐在那裏等著了,旁邊還坐著小靖王趙煜軒。


    張敬之沒想到小靖王也在,非常驚訝,一時雙眼看得出了神。


    莊妃見狀,說道:“張大人,有些事小王爺遲早要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而且他也該接觸些重要的事了。”


    張敬之看看莊妃,心中還是有些犯嘀咕:如果沒記錯,小王爺才剛剛十四吧,就聽這些?


    莊妃似乎看出了張敬之的想法,說道:“論年歲是小了些,但王爺、王妃已去,單靠本宮一個人是絕對不行的,饒是不得再等了,張大人就把小王爺當作甘羅一般的人吧。”


    張敬之仔細迴味一番,也沒了顧慮,將今天內閣、王府中的事慢慢向莊妃和趙煜軒述說。當說起兵部一年虧空七百萬兩的事情,張敬之一臉慚愧:“莊妃娘娘、小王爺,臣竭盡所能,也未將這七百萬兩的爛賬擋在國庫之外,真是愧對聖恩啊。”


    “張大人,快別這麽說。左明義三朝元老,根基深厚,兵部又是他的學生何必勝主持,以您一人之力要擋住這些虧空,談何容易,不必過分自責。”莊妃安慰道。


    這時,趙煜軒說話了:“張大人,父王仙逝,多少人都對我避之唯恐不及。戶部尚書本是美差,但連年國庫入不敷出,也沒人敢赴任,您義不容辭擔此重任,今日著實受委屈了。”


    張敬之擺手笑道:“娘娘,小王爺,張某也隻是盡人臣之本分罷了,哪談得上受委屈啊。”


    “父王在時,並不太重視您,現在我反而隻能倚靠您和馬大人。張大人,請受我一拜!”


    趙煜軒略顯稚嫩的聲音,說出的話語卻是極其誠懇,他麵向張敬之,後退一步,雙手於胸前合攏,鄭重地跪下雙膝,彎曲腰身,額頭直直地向地板上叩去。


    張敬之見了,急忙走去,伸手拽住趙煜軒:“小王爺,快快請起,折煞卑職了,要。”


    趙煜軒卻沒有起身,雙膝仍跪在地上。


    莊妃走了過來,對張敬之說道:“張大人,你讓他叩吧。自王爺、王妃走了以後,這孩子除了本宮外就沒有親人了。久聞大人是飽學之士、品行正直,軒兒年歲尚幼,資質也還欠佳,有些事情還需要有高人從旁指點,您若不棄,就收軒兒作徒弟吧。”


    趙煜軒聽著莊妃的話,又是誠心誠意地一拜。


    張敬之大驚,趕忙雙膝跪下,迴叩道:“小王爺,張某才疏學淺,宦海多年,靠著莊妃、小王爺的賞識,才做到戶部尚書這個位子,知遇之恩,自當湧泉相報,怎敢奢望以師長自居。小王爺快快請起,否則,真是折煞我也!”


    “張大人,拜您為師是軒兒自己的主意,您若是不肯,那本宮也隻好跪下來求您了。”莊妃說完也作勢要跪。


    這可真把張敬之嚇壞了,他隻好忽地站起,挽住莊妃的胳膊,不讓她跪下。而此刻,仍跪在地上的趙煜軒,已經“撲通”“撲通”地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還念道:“徒弟給師傅磕頭!”


    師禮已成,木已成舟,張敬之隻好點頭說道:“好!好!那我就免為其難吧,隻願不辜負靖王爺的在天之靈。”


    既成師徒,張敬之便上坐,趙煜軒恭敬地站在他一旁,莊妃相對師徒二人而坐。


    “七百萬兩,張大人可有了辦法?”莊妃試探道。


    “嗬嗬”張敬之苦笑兩聲,搖頭自嘲道,“還能有什麽辦法,取之於民吧,好在馬大人還給我緩了些時日,國庫現在尚有些庫存,七百萬兩,真正沒有著落的也就是一百萬兩,均攤到各省也就八九萬兩了,也算能應付得過來。”


    趙煜軒聽了,說道:“師傅,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既補這一百萬兩的虧空,又不用連累各省百姓。”


    張敬之驚呆了,小小年紀,有何本事,能補上這一百萬兩的虧空!


    莊妃有些惱怒,剛拜師就在師傅麵前顯能?以後,師傅還怎麽教你?她麵有慍色道:“軒兒不可造次,國家大事,豈是兒戲!”


    趙煜軒默默低下頭。


    張敬之轉頭看了看趙煜軒,特別看了看他的雙眸,清澈透亮。張敬之笑笑:“娘娘,小王爺既有見解,何不聽聽,若說得對,我也少了一樁心事,若說得不對,做師傅的,也好糾正不是。”


    莊妃也笑了:“軒兒既是你徒,或教或訓,都聽大人的。本宮不越俎代庖了。”


    張敬之點點頭,轉向趙煜軒,溫和的說道:“小王爺,你倒說說看,是什麽法子?”


    趙煜軒:“師傅,把王府充公吧,正好一百萬兩還有餘。”


    張敬之驚呆了,有些不敢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趙煜軒鄭重地點點頭,“師傅,那間房子我不想再住了,我一進去就想到死去父王、母妃,心裏難受。我想倒不如充了公去,既補了國庫的虧空,天下百姓還能少交點兒稅。”


    趙煜軒說著,兩眼框邊上,淌下淚來。


    張敬之震撼了,他雙手緊緊抓住趙煜軒的手,聲音亦有些激動:“好!好,師傅替天下百姓謝謝你。”


    說完,張敬之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趙煜軒鞠了一躬。


    趙煜軒被這一下,弄得有點不知所措,扭頭看向莊妃。


    莊妃隻輕輕地點頭,示意他不要動。


    張敬之鞠完躬又看向莊妃,感慨道:“小王爺小小年紀,有如此氣量,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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