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慕成雪每隔幾日就去靖王府與趙煜軒會麵,借機暗中打探王府地形、路徑。雖然王府戒備森嚴,但有小王爺做靠山,她還是有所收貨。她的所作所為,也讓銀街流出些許傳言,比如摘星樓為擺脫刑部的糾纏,傍上了靖王這座大山。慕成雪並不理會,這些年來,關於她的流言就從來沒停過。


    這日,慕成雪坐在梳妝台前,迴想昨日白天趙煜軒淘氣頑皮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窗外傳來一陣咕嚕聲,一隻黑鴿在床前走來走去,這是六瓣梅專門用來傳信的飛鴿,連喙帶羽烏黑一片,絕類烏鴉、八哥,不容易被敵人發現。


    慕成雪雪白的玉手伸向鴿子,鴿子仿佛通人性,乖乖走進她的掌心。她取出鴿子腿上的小竹管,撫摸了一下鴿子,又將它放迴空中。


    竹管一端用蠟封住,慕成雪用油燈化開蠟封,取出信件:仇家院,速來!


    竟然直接用了明文,還直接使用黑鴿傳書,到底是什麽緊急的事?!慕成雪的心沉了下來。她匆匆換好衣,準備前往長生街仇家院,正在此刻,她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聲烈馬撕鳴。


    慕成雪走到窗邊,輕輕挑開窗欞,透過縫隙,看見門口一匹棗紅烈馬之上,坐著一個胡服少年,披頭散發。


    竟然是他!慕成雪放下窗欞,走進聽雨閣,靜坐於茶案前。表麵上她一如既往,冷麵如冰,內心卻是驚濤駭浪,一邊是少主黑鴿傳書,一邊是胡服少年突然造訪,兩邊都是不能耽誤,必須麵對的事情。


    這時,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猛的拉開,慕成雪斜了一眼,竟然是他,趙煜軒!翠娘緊緊跟在後麵,麵有愧色。


    “哈哈哈”趙煜軒一步三蹦,連跑帶跳,來到慕成雪身邊,一屁股坐下,擦擦鼻子,撩開垂擋在眼前的亂發,看著慕成雪傻笑。


    那一瞬間,慕成雪竟也想笑,但她還是忍住了,因為那封黑鴿傳書還在她的手中攥著。


    慕成雪麵如冰霜、言語冷峻,她先示意翠娘退下,然後對趙煜軒說道:“你來幹什麽?”


    “來找你玩啊?”趙煜軒雙手支撐著頭,兩眼撲閃撲閃。


    “這是你來的地方?!”慕成雪嗬斥道,“怎麽來的,就怎麽迴去!”慕成雪實在太急於擺脫目前的困境了。


    “怎麽我就不能來呢?我記得姐姐說過,但凡大街上兜裏有錢的主,摘星樓都要討好的呀。”趙煜軒說完,拍拍腰包,“嘿嘿,我今天可是帶錢出來了哦。”


    包裏裝的,正是慕成雪上次用的20塊銅板。


    “小王爺!”慕成雪有些氣惱了。


    “哎,噓。小聲點,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傳到父王耳朵裏,就不好玩了。”


    “你不怕我稟告王爺?”


    “姐姐才不舍得呢。”


    慕成雪搖搖頭,“你不要胡鬧了,趕緊迴去。我給你叫頂轎子。”說完,起身就往外走。


    趙煜軒慌了,一個箭步竄到慕成雪身邊,拽住她的袖子,“哎呀,別啊。姐姐!”


    見到慕成雪嚴肅的表情,趙煜軒軟了下來,搖著她的袖子,撒嬌道:“我就呆一會兒,我聽說姐姐沏茶、做茶本事高,想來見識見識,看完就走。”


    “要見識這個,何必一定在這裏,要現在?”


    “必須在這,我娘說了要是沒有稱手的工具,茶藝師手藝再好,也做不出味道來。”


    “王妃還說什麽了?”


    “我娘還說姐姐的茶藝已到化境,路邊樹上隨手摘幾片葉子也能烹壺妙茶出來。”趙煜軒繪聲繪色,好像他曾親眼見過一般。


    慕成雪見他那說話的神相既好氣,又好笑:“你先迴去,明天我親自帶工具去府上做茶,現在我有事!”慕成雪說完做送客狀。


    不過趙煜軒可沒那麽容易打發,先是一屁股坐定在地板,然後嬉皮笑臉,抬頭說:“哎呀,姐姐。軒兒都到這裏了,就給我做一個嘛,就一個。”


    “我做茶可是要收錢的。”


    “要錢早說啊。一百兩夠不夠?”趙煜軒當即從胸口摸出一張百兩銀票。


    當真是富裕皇家,一百兩可是一戶中等家庭一年的生活費用。趙煜軒卻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


    慕成雪不是沒見過錢的人,看著趙煜軒胡攪蠻纏,心裏還真生了幾分氣,眉頭微皺,不耐煩地說:“別鬧了,趕快迴去,我真的有事!”


    趙煜軒咧嘴一笑:“你有什麽事?我看姐姐現在閑的很啊,除了我,還有人出錢請你做茶嗎?”


    看來,趙煜軒今天看不到做茶,是絕不會善了了。慕成雪輕輕歎了口氣,放緩了口氣:“你是怎麽出來的?王府守備森嚴,何況你還帶出了一匹馬?!”


    既然趕你不走,自然也要問出點有用的東西來。


    “你想知道?”趙煜軒抬起頭,從地上爬起,衝慕成雪做了個鬼臉,“做個茶,我就告訴你。”


    看來,今天這茶是非做不過了。慕成雪端坐於茶案前,緩緩擺好茶具,正準備開始。趙煜軒卻把小腦袋湊上來,兩隻眼睛盯著茶勺裏黑黑的粉末,“姐姐,這是什麽茶啊?”


    “是什麽茶,等下你一嚐就知道了。”慕成雪一手抬起茶壺正要燙茶具。此時,聽雨閣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身影從外麵滑進來。


    慕成雪、趙煜軒循聲看去,都大吃一驚。進來之人,皮膚潔白、眉目清秀,最重要的是,麵貌上跟趙煜軒七八分相像,好似失散多年的兄弟。


    那人看見趙煜軒也好生驚奇,但馬上反應過來,一個箭步竄到趙煜軒身邊,輕輕一掌擊中他的後頸處穴位。趙煜軒哎呀一聲,昏了過去。


    慕成雪未及作出反應,她知道來人武功必在自己之上。但眼看趙煜軒要倒下,她顧不上許多,雙手抱住小王爺,使一個身法,快速拉開與入侵者的距離,警惕地注視來人。天、地、人三根銀針已握在掌心。


    “阿姊,是我。”


    “你?”熟悉的聲音讓慕成雪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可他怎麽會在這時露麵呢?


    來人戴上一個黑色麵具。


    竟然真的是他!“少主!”慕成雪驚唿道,掌中的銀針又撤迴袖中。離最近一次見麵,已近十年,慕成雪忍不住上下打量。他高了、壯了,臉龐也有了棱角,最大的變化是眼睛,以前清澈如鏡,現在多了層淡淡的陰霾,再無法一眼入心。


    “江海。”恍惚之中,慕成雪喊了少主的名字。


    江海嘴角微微一彎,迅速轉身關上閣門。慕成雪則將趙煜軒慢慢地放在地墊上。


    “阿姊,快跟我走!”江海突然急切地衝慕成雪喊道。


    “現在?”慕成雪遲疑了一下,看到少主緊張嚴肅的神情,聯想起黑鴿傳書,事態難道真到了萬分危急之時嗎?


    “對,就現在!”見慕成雪還有遲疑,江海又催促道。


    “去哪?”慕成雪冷靜地問道,她很清楚自己是一樓之主,斷不能拋下一切,說走就走,至少要問清情況。


    “離開京城,去安全的地方。”


    “為什麽?”少主的迴答讓慕成雪更加好奇了。


    江海有些不耐煩,他黑鴿傳書讓慕成雪來仇家院,不料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隻得以身返險通知她來撤離。不想對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說起來,自己也是少主,一個下屬怎麽如此話多?!


    不過,慕成雪不僅是江海的下屬,也是他的“阿姊”,所以對待她,江海的耐心格外多一些。


    “事情有紕漏,任務不再穩當。”


    “少主若是擔心歐陽正如,則大可不必如此驚慌。”慕成雪輕描淡寫地將殺死歐陽正如的經過敘述一遍。


    江海聽完,倒有些佩服起歐陽正如的膽識,不過……


    “叛徒雖死,但你與他接觸過,為了你的安全,你馬上跟我走!”


    “多謝少主關心。我想極南信使不會出賣組織,叛徒另有他人!”迴想起密室裏與歐陽正如的對話,慕成雪脫口而出。


    “你想?”江海少主著實有些惱了,無法理解慕成雪心裏在想什麽。但他又不能說出實情,於是他以不容反駁的口氣說道:“這隻是你的推斷,無論如何,你必須離開!”


    慕成雪低頭想了想,“少主,如果我就這麽走了,必然引起靖王的懷疑。目下,既然靖王沒有動手,至少我暫時是安全的。倒是少主,為了您的安全,還是不要再來摘星樓為妙。”


    “……”江海未料到慕成雪如此迴應,竟也一時語塞。


    “哈哈….”隔間裏竟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笑聲。


    江海唰的抽出鋼刀,挺身擋在慕成雪身前。這笑聲的主人他再熟悉不過了。


    “阿姊,快走。這裏交給我!”雖明知太遲,但江海還是本能地命令道。慕成雪站在他身後,不知所措,那聲音又再次從黑暗中傳來。


    “真是姐弟情深啊。少主,屬下不過是想掃除可疑之人,您還是不要阻攔的好。”


    “哼,歐陽正如已經死了,這裏沒有什麽可疑人物。”


    江海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從房間暗影中漸漸浮現,來人正是蟬:“知道我存在的隻有三個人,你、歐陽正如還有她。”


    “她不是叛徒,歐陽正如才是!”


    “那隻是少主的猜測,屬下身在虎穴,要的是萬無一失!”蟬一點也不退讓。


    江海握緊了刀柄:“我命令你迴去!”


    蟬從肚子裏發出咯咯的笑聲:“你應該清楚喚醒我的代價。隻要是為了任務,別說是少主您,就是梅主的命令,屬下也可見機行事,先斬後奏!”


    聽了兩人的對話,慕成雪猜到了蟬來摘星樓的目的,也猜到了江海不惜以身犯險也要帶自己走的原因。此刻蟬一步一步逼過來,江海挺在前麵,突然舉刀向蟬劈去,想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熟料蟬早有準備,側身閃到一旁,隨手封住了少主的穴位。江海身體失了控製,隨著慣性徹底晾在了一邊。


    蟬徑直向慕成雪逼來,慕成雪麵色冷峻,迎著蟬的目光,等待最後的決戰時刻。不想,蟬一低頭發現了地墊上的趙煜軒,猶豫了片刻,她竟棄了慕成雪,向趙煜軒走去。


    忽一銀針飛至,蟬嫻熟的退後半步,躲過。待轉頭掃向銀針來處,隻見慕成雪左右手各握一枚銀針,橫在胸前,擺出戰鬥架勢,絕決地說:“你要殺的人是我!”


    “就憑你?”蟬冷笑道。


    慕成雪想了想,收起銀針,語氣緩和了一些:“前輩久居王府,應該清楚他是什麽人?”


    “知道又怎麽樣?不知道又怎麽樣?”


    “晚輩,已派人通知王府來接人,算起來,王府的人應該要來了。”


    “小妮子,憑什麽信你?!”


    “前輩大可不信,稍時自有分曉。”


    蟬低頭權衡一下利弊,抬眼衝慕成雪一笑:“看在清月老尼的麵上,姑且留你性命。”說完就再次隱入黑暗。


    慕成雪點亮手燈,確認蟬離開後,幫江海解開穴位。江海歎了口氣,把臉轉向一旁,麵有愧色。


    “少主,人各有命,何況我不是還站在你麵前嗎?”慕成雪輕聲安慰道。


    躺在地墊上的趙煜軒輕輕地呻吟了一聲,江海看了他一眼:“這人是誰?


    “這是靖王的獨子,王府的小王爺。”慕成雪忐忑不安地迴答。


    “怎麽和我長得如此像?!”


    是啊,慕成雪也想不明白,迴想起歐陽正如的話,看來靖王府與六瓣梅頗有淵源啊。


    趙煜軒又哼了一聲,感覺快要醒了。慕成雪蹲下身去,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趙煜軒又安仁入睡了。


    “哎,真是一團亂麻!”江海收刀入鞘,右手使勁捶了捶剛被蟬封住的穴位,“本以為喚醒蟬,會多一個幫手,沒想到加了一個刺頭。”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少主先請迴,王府的人隨時可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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