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何菀還是拗不過傅薇,隻得安排了馬車,把傅薇悄悄地送到了青惜閣去。原來病的是青惜閣的頭牌望江紅。說來她這病也有些日子了,經常同青/樓來往的大夫怎麽治也都反反複複的,青惜閣也想請外麵的大夫來,可那些大夫也不稀罕去給一個青/樓女子看病。


    傅薇從青惜閣的後門走了進去。


    白天就是青/樓的黑夜,青惜閣裏靜悄悄的,隻是偶爾有灑掃的下人在四處走動。傅薇跟著引路的丫鬟,一路走到三樓,最裏麵的房間,望江紅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裙,正倚著欄杆,向下張望著。


    “您就是小傅大夫嗎?”望江紅迴頭說。


    “是我。”傅薇說道,“你哪裏不舒服?”


    望江紅垂下頭,說道:“胸痛,時常睡不著。而且時常覺得我要燒成灰燼了,可別人一模我的身子,都說我一點都不熱。”


    傅薇覺得望江紅的症狀像是燈籠熱。意思是說,如同燈籠一樣,裏麵燒得厲害,可是一摸外頭,卻是涼的。這是血瘀的表現。況且,望江紅沒有擦粉,此刻看起來,她的臉色暗沉沉的,嘴唇也發暗發黑。


    傅薇看了望江紅的舌下,舌下靜脈已經有很嚴重的青黑色了。她的脈又弦又澀,如同輕刀刮竹似的。


    “以前的大夫都開了什麽方子?”傅薇問。


    望江紅拿出幾張紙來。傅薇看了看,也都是活血化瘀的方子,也算是對症。


    傅薇想了想,給開了血府逐瘀湯。


    血府逐瘀湯是王清任的方子。說起來王清任這個人,他也怪。他寫了一本書,名叫《醫林改錯》,原本是想糾正前人的理論錯誤,沒想到他自己倒是越改越錯,讓現代人看了,裏麵有許多笑話。


    但是他的方子卻不知道為什麽都很好使,尤其是他的逐瘀湯們。


    血府逐瘀湯是以桃紅四物湯為基礎的,加了柴胡、桔梗、牛膝等藥,專治胸中血瘀。望江紅雙手接過了方子,仔仔細細看了看,說:“小傅大夫,我是真沒想到你會來給我看病。”


    傅薇笑了笑,說:“畢竟你們青惜閣銀子給的多嘛。”


    望江紅知道這絕不是銀子的事。是多麽大的勇氣與慈悲心,才能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走到這種地方裏去,毫無芥蒂地為一個出賣姿色的女人來診治開藥呢?


    望江紅這些日子聽了不少有關傅薇的流言。裏麵多麽離譜的都有,傅薇在某些恩客心裏的形象,有時候簡直和青惜閣裏的姑娘都無異了。


    望江紅也不免對傅薇有了偏見,覺得她也不過是仗著幾分才情姿色,才把安西侯世子勾得牢牢的,內裏也不過是一個俗人而已。可如今一見,她才知道,她曾經的想法錯的有多離譜。


    望江紅垂下眼,柔聲說:“小傅大夫,多謝你。”


    她沒叫傅薇“傅姑娘”,而是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小傅大夫”。


    傅薇笑了笑,說:“沒什麽可謝的。十四付藥,中晚飯後服,別吃辣的、油的,海鮮什麽的都不要沾,作息規律一些,也別和人生氣,知道嗎?”


    “知道。”望江紅說。


    “就這些。”傅薇用小字把醫囑寫在底下,剛要把筆擱下時,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喊著要見望江紅,青惜閣裏的丫鬟、龜公七嘴八舌地攔著,說姑娘在休息,不見客。吵著吵著,聲音就漸漸地往望江紅這兒來了。


    “小傅大夫……”望江紅咬唇,“小傅大夫要是不嫌棄的話,暫且到內間去避一避吧,我出去瞧瞧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無妨。”傅薇輕柔地說,“我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望江紅無措地看了看傅薇,姑娘家不都該避諱著不要來青惜閣這種地方嗎?不過她到底也做了幾年頭牌,什麽場麵都過,她見傅薇神情柔和,眼神堅定,心裏很快就有了主意。


    “外麵那人是誰?”傅薇問。


    望江紅歎氣道:“從前我接濟過他,可現在他卻時不時來糾纏我,我煩得緊。”


    外頭的男人名叫卜通仁,是新科的同進士。當初他進京趕考的時候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兩,也說不上幸運還是不幸,當初剛闖出了些名聲的望江紅心軟了,接濟了他些銀子,幫他熬過了一個難關。


    之後卜通仁也時不時去青惜閣找望江紅,二人也濃情蜜意了一陣子。


    可望江紅知道,卜通仁心裏一直是瞧不起她的。尤其是在他兩年前中了同進士之後,但凡望江紅單獨見了別人,叫他知曉了,他非來青惜閣鬧上一頓不可。是以現在知道點這些事的,都不願意點望江紅了。


    若沒有卜通仁,以望江紅的才貌,京城裏名氣最大的花娘是不是牡丹嬌,現在還未可知呢。


    本來呢,望江紅心裏也是甜蜜的,畢竟這代表著卜通仁心裏有她。可卜通仁次次來鬧,卻既不出銀子把她包下來,也不為她贖身,甚至後來他倆相熟之後,卜通仁來青惜閣見她都不給銀子了。


    日子一久,望江紅終於狠下心來,要和卜通仁斷了。


    但卜通仁卻像沒聽見似的,還是總來鬧。


    望江紅為難地搖搖頭,道:“小傅大夫,他那個人,說話有些不中聽。”


    傅薇笑道:“放心,我說話隻會比他還不中聽。”


    望江紅遲疑地拉開了門。


    卜通仁是一個一個麵色發紅的高大男人,他一見到望江紅,就露出一個殷勤的笑來:“芳君,我來見你了。”


    芳君卻是望江紅的字。


    望江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請迴吧,我不便見客。”


    “芳君。”卜通仁道,“你曾說過,無論我什麽時候來,你都會來見我的。”


    望江紅說:“可我確實不方便見你。”


    沒成想,卜通仁卻激動起來,死纏爛打說:“你難道又招待別的男人了?我知道我沒錢,給不了你更好的生活,可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是那種世俗的為錢財折腰的女人!”


    望江紅眉心微蹙,放在身後的手不耐地攪了攪袖口。


    “不為錢折腰為什麽?”傅薇嗤笑一聲,說道。


    “你又是誰?”那男人問。


    傅薇展顏一笑:“一個正在被你的芳君招待的,為錢折腰的大夫。”


    她這一笑,帶著無盡的風流與柔情。卜通仁忍不住看呆了。若是單論相貌,傅薇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名冠京城的望江紅的。但是與望江紅的溫柔體貼不同,傅薇揚著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的時候,卻是另一種鮮活而有侵略性的美感。


    “在下卜通仁。”卜通仁忍不住放緩了臉色,說。


    傅薇點點頭,柔聲說道:“抱歉了,我正在給望江紅姑娘看診,她恐怕的確是不方便見你。”


    “看診?”卜通仁一臉不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傅薇一通,“你?你難道也要學那個,跟安西侯世子勾勾搭搭的傅薇?女子在家裏繡花就行了,出來看什麽病?”


    傅薇冷著臉,道:“不巧,我就是傅薇。”


    卜通仁立刻就變了臉色,他長歎一聲,搖搖頭,說:“我原先還當是傳言呢,唉,隻可憐安西侯世子啊,竟然真喜歡上一個蕩/婦。他的前程,隻怕也就到此為止了啊。”


    傅薇饒有興致地說:“為何這樣說?”


    卜通仁搖搖頭,看了看望江紅,暗示性地說道:“不是我說,唉,若我是安西侯世子,有些女人啊,可以交遊,卻絕不會置於府內的。娶妻當娶賢啊。”


    “抱歉。”傅薇打斷了他的感慨,“敢問卜先生,您的名字是誰起的?”


    “是家父。”卜通仁說,“怎麽,是有何不妥嗎?”


    “怎麽會呢?”傅薇笑容滿麵,“真是太妥了,妥得不能再妥了。”


    傅薇輕柔地說:“隨便置喙別人的事,這道理是謂不通。毀您芳君的前程,是謂不仁。不通不仁,不愧是您卜通仁啊,這名字取得可真好。”


    “你!”卜通仁怒道,“你這小妮子倒是伶牙俐齒,隻可惜三從四德都忘了個幹淨!”


    “那倒真不是。”傅薇笑吟吟拱手道,“要不要我給您背一遍聽聽?在家從自己,出嫁從自己,夫死還要從自己,怎樣?”


    一個濃妝豔抹的漂亮姑娘嬌笑道:“傅姑娘,說得好!”


    “是吧?”傅薇揚揚下巴,說,“不通不仁先生呀,要不要聽聽四德呀?”


    卜通仁本就通紅的臉氣得更紅了:“好!我真該讓安西侯世子也聽聽你這話!乾坤顛倒,陰陽逆亂,不祥啊!安西侯府該遭大難!”


    傅薇淡淡說:“乾坤顛倒是謂泰卦,大吉,看來您《周易》的確學得不大精,不愧是不通不仁先生。”


    卜通仁搖搖頭,說:“你一介女子,如何懂《周易》呢?”


    傅薇奇怪道:“合著現在連《周易》都學會看人下菜碟兒了?我還以為就不通不仁先生您會呢。”


    周圍的女子們發出一陣嬌笑。


    有一個姑娘說:“不就是欺負我們紅姐兒性子和善麽?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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