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二爺說完這話之後,隻覺得周遭的燭光微閃,竟是在一瞬間幾乎潸然落淚,入宮這麽多年頭,那如媖一個位份也未曾升過,便曉得她在宮內的處境定然是不好的。


    家中自然不會輕易提及,仿佛是痛處,平日裏誰也不敢揭開來看。


    待那成二爺走過之後,成妧立在那簾子之前,瞧見太夫人久久的坐在那處,一言不發,容顏似乎一下子便蒼老了。


    成妧走上前,隻緩緩的趴在祖母的膝上,太夫人輕輕歎口氣,成妧勸慰道:“祖母大可稍稍放寬些心,大抵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宮裏頭妃嬪那般多怎可能就會是大姐姐。”


    太夫人卻道:“你二伯父自來也是個穩重的人,同我也一向不算的親厚,現如今到我跟前來開這個口,想來他大抵是打聽到了更多的東西,心裏頭又害怕我經受不住,故而先來同我通個氣。”


    “長姐……”成妧開口,剛想說什麽,卻也隻記得一個虛晃的影子,此去經年,她似乎都已經再開始淡淡的忘記了如媖的模樣了,“祖母也常說,大姐姐可是我們底下女孩子裏頭最為有出息的一個了。想來也是最有福氣的一個。”


    太夫人隻緩緩道:“這算是什麽福氣,如若可以我隻盼著她沒有入宮才是最好,嫁與自己喜歡的人,也不似現在這般,膝下無兒無女,孤苦無依,我也時不時能夠瞧得上一麵。”沉默片刻,太夫人便隻說乏了,便梳洗歇息了。


    倒是成妧,心裏有些懵懵的,久不能迴轉過來,一直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成二爺果真在第二日一早便著人去了趟薑內侍府上,薑內侍是禦前的人,在宮門之外置辦過諸多私產,時不時也會出宮來住,成二爺也是打聽到這日他本不當值,且舊家母親做壽該是要出來的。


    成二爺在那府門之前等候了半日卻也不見人來,隻問門房,門房卻道:“早日夜裏頭已得了消息,說是今晨定會迴府的,卻也不知何事耽誤了。”


    那成二爺心裏頭急切,隻在那左右團團打轉,卻也終究不見那薑內侍,隻日近晌午時分,那薑內侍才迴府,想來也是生生擠出來的時間。


    薑內侍才下車時本沒有見到成二爺,底下人不當心那踏腳凳放得略微有些歪斜了,那薑內侍便道:“糊塗東西,趕明兒去禦前當差也是這般毛手毛腳,今上龍體是叫你們這般作弄的?”


    成二爺當下心裏頭略微有了些揣測,不過茲事體大卻也不敢言語,倒是走上前陪著笑臉道:“薑先生。”


    那薑內侍一見到成二爺自然也收住口不再提及禦前的事,隻道:“不知道什麽風竟把成大人吹過來了,當真是有失遠迎。”


    成二爺卻道:“曉得先生時日金貴,我前來並不為旁的事,我隻聽說前夜內宮突然宣召了幾個太醫夜深入宮,似是為哪一位妃嬪,可有這事?”


    如今宮裏頭隻因君上抱恙,各處都把眼睛瞧看著昭元殿裏頭,同時太醫院各處動向亦是抓著人心在。


    “我過問這事,”成二爺見薑內侍眼眸之中似乎有些疑慮,趕忙解釋道,“隻是為了宮裏頭的慎才人過問一句,這些年成府在朝堂上使不上勁,倒是徒留才人小主在宮裏頭受了苦也無處訴。”


    薑內侍看著他隻歎息一聲道:“大人前來過問我大抵也是心中猜到了十有八九,本不該妄議宮中之事,不過感念大人愛子心切,也稍稍透露幾分便是。”


    那成二爺隻低頭默默聽著,那薑內侍繼續道:“隻怕過些時日,大人家中夫人同著太夫人就要入宮一趟了吧,似是……不輕。隻不過眼下,眾人都隻看著昭元殿裏頭,還沒有人顧得上,府上大抵是該預備下了。”


    “姑娘?”翠雀伸手扶住靜姝,隻覺得方才靜姝腳底下略微有些打滑險些站立不住,“是不是這鞋子不算的合腳?”


    惹得走在前頭的成姈成妧皆都迴過頭來瞧看了一眼,成姈道:“你這麽些日子,如若也在女工上頭略微長進些許,你也不會把自己的鞋襪做的如此不合腳。”


    靜姝卻並不迴答她的話,隻扶著翠雀順著那牆根坐下,捂著自己心頭道:“不知為何,這心頭上突然一緊,倒不是腳上打滑。這段時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是吃不好睡不著的,一閉上眼睛總是夢見好早之前還在燕川的時候,睡也睡不安穩,老是夢見我阿姐,站在院子裏想說什麽的樣子,待我走得近了便又不見了。”


    “你可別說這些,”成姈蹙眉,一臉的嫌棄道,“我最是聽不得這些夢境什麽的,總是覺得該是有什麽……”


    “四姐姐!”成妧突然開口,倒把靜姝成姈嚇了一跳,“子不語鬼力亂神,五姐姐已經心神不寧了,你就別再提了……怪叫人害怕的。”


    這倒是有些讓成姈不是很明白了,隻迴頭看著成妧問道:“害怕?我且還沒說呢,這又有什麽害怕的?”


    這頭話還沒說完,去隻見到鄒氏設身邊的小丫鬟捧著一塌厚厚的賬本子往內院裏去,神色匆匆還沒瞧見這邊的人。


    “三嬸最近似乎裏裏外外,很是繁忙的樣子,”靜姝不禁道,“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麽,我隻曉得我阿娘提起過幾次,隻說府上有些賬目對不上,好似是三嬸那頭,祖母發怒了要三嬸這一個月之內補齊。”


    那成姈自是麵色一紅,就似那簷廊下即將吐蕊的紅梅一般,她本就是極其看顧臉麵的,如今是他們三房有了監守自盜的嫌疑,如何叫她臉麵上掛的住。


    當下便沉下臉麵道:“我思來想去我房中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哪裏比得上你們兩個富貴閑人。便不同你們一道去園子裏了。”言罷隻帶著自己身邊的侍女翠萍一道往迴走。


    待她走過之後,靜姝也道:“都這麽些年了,再往後我都要出門子去了,你瞧著這成姈同著咱們似乎心還不往一處使一般,事事都隻想著高我們一頭。”


    成妧倒是不甚在意這些,隻瞧看著成姈走過的地方道:“四姐姐固然自來有些小毛病,可是到底這麽些年來也不算壞,不過是自覺低人一等有不甘餘下而已。”


    “我馬上就要去王家了,”靜姝伸個懶腰,隻瞧看著成妧道,“成姈的事自有三嬸三叔為她做主,倒是你,你心裏頭是個什麽主意倒是都不知道,你要是真的尋不到嫁不出去了……”言罷,她伸手拍了拍自己邊上的位子,帶著狡黠道:“你來同我做一處,我倒是也是歡迎的。”


    成妧卻靠在那柱子上,她似乎從來沒有過認真想過自己該嫁給何樣的人,隻不過過日子而已,待在誰人身邊都是一樣的。


    “如若我說……”靜姝湊的近了些,在成妧的耳邊,“我原先還當做你同那勇毅侯府上有些緣分呢,你瞧你同懷璋玩的到一處去,有些時候葉昭對你也算是頗為照顧,成姈還幾次都眼紅得要跳腳,不過後來我隻聽說你被青鶴帝姬尋過一次,不過料想你們也便作罷了吧,葉昭不該是你想的了。”


    成妧愣住半餉,卻不知道她自哪裏知曉的葉昭,或許是那少年太過於招搖也沒想到過隱瞞,所以才會叫周圍的人一眼便能夠瞧得見,忘得穿。


    可是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不懂遮掩,放到明麵上來大張旗鼓,那便是害人害己。


    “五姐姐,”成妧看著靜姝道,“如若非要叫我自這世上挑一個人來喜歡,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葉昭,我同他之間本就不該有閑話,哪怕這輩子走到頭,我隻怕與他也走不到一條道上去。”


    “你如何便知道,”靜姝卻目光飄忽一下,在無人察覺之時又維持住麵上的平靜,問道,“你如何知曉你同那人這輩子都走不到一條道上去?”


    “我同他脾性不同,也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我不好,”成妧到覺得不知為何靜姝突然認起真來了,“兩個人兩顆心靠不到一處去,如何能夠圓滿。”


    “不……不能圓滿麽?”靜姝垂眸似乎也在思索,片刻後又問道,“我讀書時從來也認真過,有許多大道理我也是不懂,可是我總記得有種情可以日久而生,阿妧,我同我未來的郎君,是不是也可以……我,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害怕?”成妧有些不懂了,“五姐姐也會有害怕的東西麽?”


    我害怕,靜姝無法宣之於口,害怕這輩子心心念念,害怕每日閉目塞聽,更害怕後半餘生日久不能生情,害怕漫漫長日,即有人相伴我卻依舊孤獨一人。


    卻在這時,突然見那院內大門被打開,王氏神色焦急隻從那院門而入,倒把這姊妹二人嚇得一跳,靜姝趕緊站起來朝著王氏問到:“阿娘?可是發什麽什麽事了,怎生這般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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