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也不過隻是當作一件聽聞來說,成妧坐在一邊,隻默默聽著,翠衣在那幔簾之後陪著成妧簸錢玩戲,忽而見成妧住手。


    王氏的聲音緩緩傳過來,透過那紗幔,隻道:“想來這萬貴妃在今上的心裏頭,大抵是要比皇後娘娘還要高出一頭。”


    太夫人卻不接話,片刻後隻聽得那幔簾之後一陣寂靜,太夫人才垂下眼眸道:“咱們家處境越來越尷尬,左右這些事不要在家裏提,否則如今你爺們兒尚在朝廷裏麵,也未免叫他難做。傳出去隻怕要生事呢。”


    王氏本也就打算當個見聞說說,那吳家同他們成家是沒有關係的,那萬貴妃被皇後到底還是打了幾板子,也算是吃了苦頭,這才是叫王氏心生竊喜的點呢。


    “是,婆母說的是,”王氏頷首,又見外間天色不早,隻歎道,“也就是為了這事,眼下台諫,禮部等一應官司都驚醒著,就怕君上真廢後了,二爺到現如今也不曾下值迴來。”


    “姑娘?”翠衣見成妧手上拽著那銅錢,長久的盯著那小幾看著,忍不住開口試探道,“還要繼續麽?”


    成妧迴過神來,隻把那銅錢遞給翠衣道:“還是你來吧。”


    翠衣拋子,撥子幾下,然後伸手輕輕撫在那五枚銅錢上,抬眸問成妧道:“那姑娘就猜猜吧。”


    成妧眸光似乎有些飄忽,她有心事的時候便是這般模樣,她隻愣愣道:“大約是三正二負吧。”


    那翠衣攤開手,卻正好是三負二正,成妧歎口氣,目光暗沉,微微一笑到:“看來到底是我運氣差。”


    運氣差,差到年少蹁躚時光裏,再難享受雙親的溫厚愛意,運氣差才會生在這樣的家族裏,讓長姐隨人去拿捏,運氣差才會心中恨得發抖卻一籌莫展。


    卻在這時,那門口突然傳來消息,來人是鄒氏房內是小丫鬟,左右在碧桐館裏找不到王氏,特地尋到朝暮堂裏。


    那來人一走進來,便道:“二夫人快些去瞧一瞧,姑娘們的那個教習嬤嬤在三夫人院子裏頭意圖行竊呢,還好被發覺了……”


    “胡嬤嬤?”王氏幾乎變了臉色,一邊上的太夫人也大吃一驚,王氏更是不敢置信,“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那胡氏是從宮裏出來給姑娘們做教習的,這……”


    太夫人也道:“即是叫你,你便去瞧瞧,也好了解是何樣的光景。”


    那王氏立刻便慌忙同那丫鬟一道去了鄒氏處,自王氏走過之後,太夫人忍不住道:“這胡嬤嬤,先前來我這處,得了些好處便是千恩百謝,瞧著卻有些上不了台麵,我想她是宮裏頭的料想不至於,可是到底人心隔肚皮。”


    成妧自那幔簾之後走出來,方才的事已聽說了,燭光搖曳,落在她眼底,朝著太夫人道:“我這裏有件事還是想著告訴祖母一聲,思來想去,阿妧心頭裏一半想隱瞞,卻又有一半想告知……也不知道適不適合,現在唯獨隻有問問祖母,才拿的定主意。”


    太夫人隻問何事,成妧便把胡嬤嬤家事一五一十說出,說到那胡嬤嬤親生孩兒已經去世,丈夫拿著胡嬤嬤的例銀整日在外頭花天酒地的時候,太夫人隻歎息道:“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叫一個母親如何承受得住。”


    “那阿妧是不是該告訴她呢?”成妧問到,“現如今瞧著三嬸那頭氣勢洶洶,隻怕因那胡嬤嬤是二嬸找過來的人,三嬸一時片刻是不能放過的。”


    “你是怕告訴她了她反而受不住,不告訴她,再這麽下去,隻怕要突破一切底線?”太夫人道,“可是阿妧你也該這樣想,到底是那人收不收得住要更重要,還是她不再做出這類不忠不義的事更重要。”


    成妧隻抿著唇不作聲,太夫人伸手摸著她發髻上的一朵珠花,緩緩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顧忌,你覺得胡嬤嬤所有的寄托都在那孩子身上你怕你告訴了她是在作孽。可是阿妧你卻有沒有想過,其毒瘤暗藏於表皮之下,如不剜去,必定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就算她尋死覓活,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你,誰讓一個女人所有的人生都圍著自己的丈夫兒女而活,隻曉得三從四德,”太夫人口氣略微有些發涼,“困頓於這些東西,終將困守於此,丈夫兒女一沒了,自然人就不成了。”


    成妧隻覺祖母說的自是有道理,再這樣如作壁上觀,隻怕到時候有心救人,卻無力迴天。


    王氏才走到那房內,一眼瞧見那胡嬤嬤被何之煥等人按住,底下是一方布包其內聽說是胡嬤嬤方才想要偷盜謀求的金銀玉器。


    胡嬤嬤抬眸一見王氏便往前略微跪上幾步,眼中似乎還含著淚道:“夫人!奴婢當真是冤枉……夫人,您可千萬救救奴婢。”


    王氏一把脫下自己外間加的一件大撆,隻走到那鄒氏眼前,道:“我聽到消息便過來了,隻唯恐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這胡嬤嬤是姑娘們是教養嬤嬤,也是見過世麵的,這些玉器,就連我亦是瞧不上,那嬤嬤安是個目光短淺的?”


    鄒氏卻溫爾一笑,朝著王氏依舊是那副謙謙有禮,卻絲毫不肯讓步道:“這人可是二嫂你尋來的,我自來便是相信二嫂的目光,今次也是為了咱們家姑娘特地請這嬤嬤來房中一聚,我本就是一個沒主意的人,不比二嫂識人做事,這事我一人著實有些戚戚,是打是罰,還是要告知二嫂一聲的。”


    王氏何嚐不曉得她的意思,這人是她二房找來教姑娘們為人處世的,其身不正,如若傳出去叫人曉得了……隻說成府的姑娘們是一個賊人教導出來的,那豈不是名聲盡毀?


    “你這是什麽話?”王氏是個直快的人,“我便是不信這胡嬤嬤是這般為人。”


    “哦?隻怕這人證物證俱在,二嫂不認也得認,”鄒氏伸手緩慢的端起桌上一杯熱茶,在絲絲冒著的白霧裏抬眸看著王氏,眼角眉梢都帶著挑釁,“方才派人都同二嫂說清楚了,就差讓這胡嬤嬤寫字畫押了,二嬸難不成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瞧見這嬤嬤入官家那裏去吧?”


    “你!殊不知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好處?”王氏見鄒氏這般不罷休是模樣,心中隻微微有些困惑,毀了成府姑娘們的名聲對這鄒氏有什麽好處,她卻是這般不上心的姿態,仿佛王氏如若今日不認,她立刻便可把胡嬤嬤送往官府叫全天下的人都曉得。


    那鄒氏微微側過臉來,道:“我這也是為了家族裏頭而想,放著這樣的人在府裏頭,到底是二嫂你失察。”


    那胡嬤嬤一聽鄒氏的口風,隻打量著王氏如今已然落了下風,似是再無指望,張口便道:“求求二位夫人饒我一次,過了這次奴婢定然……肝腦塗地,隻消是奴婢會的,奴婢一字不差是都教給姑娘們……離了成府,奴婢身無長物,那便是一個死啊。”


    鄒氏隻望向王氏,王氏麵上已然是灰敗,她立在的那處正是那何之煥家的呈上來的證物,王氏隻怒不可遏,自己的把柄握在鄒氏手上,誰知那鄒氏打著什麽主意。


    “我說嬤嬤!”王氏痛心疾首,“平日裏我待你,難道還曾薄待不成?你為何犯下如此糊塗的事情?你若是有什麽難處,但凡同我講上一聲,我焉能有不滿足的。”


    那胡嬤嬤跪在地上,隻聲淚俱下道:“夫人,奴婢自然有奴婢的苦處,如今亦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奴婢有錯,甘願受罰,隻求夫人千萬莫要趕奴婢出府。”


    王氏還想瞞下這事,不說太夫人,就算是被成二爺知道了,定然也少不了責罰,隻微微有些局促的看著鄒氏,心下也摸不準鄒氏的心思。


    “我的好弟妹……”王氏轉而變了口吻,朝著鄒氏諂媚一笑,“如今老太太那頭還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假,若你今日能同我瞞下。我必保你後日的福分。”


    那鄒氏卻仿佛聽到了好大的樂事,忍不住笑出聲道:“二嫂,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這老婆子偷了我的東西,還想要我替你隱瞞,若不是被我發覺了。這些東西隻怕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王氏還欲開口,卻被外間的來人打斷。


    “二爺,”門口突然傳來聲音,成二爺一掀開簾子,帶著一臉的疲倦走進來,隻怒氣衝衝的望著王氏,又見地上跪著的胡嬤嬤,嗬斥道:“糊塗東西,看你都招進來一個什麽樣的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還惹這樣一身臊!”


    王氏被嗬斥的麵上一熱,那成二爺卻直指那胡嬤嬤道:“似這樣的婆子還不趁早打發,還在這裏作甚?”


    成二爺本就在朝中,因今上後宮裏頭那些事鬧騰的喘不過來氣,才一迴府便聽到成三爺說這件事,立刻換過衣服便來了,此刻滿腦的官司。


    “二爺,”王氏皺起眉頭,自己心裏頭都是亂的,被這樣一通嗬斥,自然有些委屈,“這……”


    那胡嬤嬤伏跪在地上,幾乎抬不起頭,這事遇上一家之主的成二爺,便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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