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聞宛白第一次察覺到這冬日的冷意,與周身的疼痛感一齊腐蝕她的心。


    “冷麽?”她挑眉,蘇曄之雖恢複了武功,但也受了傷,身子總歸是虧了些的。


    蘇曄之低眸,沉沉二字。“不冷。”


    他突然明白喻遙為何出言不遜,頻頻催促乾楓離開。這水月宮,處處是危機四伏。有些事,又哪裏是可以預料的。他希望乾楓真的能早些離開,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並未看清行刺之人,但箭傷看似兇猛,實則隻是皮外傷,令他不得不懷疑,這刺客與他相識,料定他會在慌亂中替她擋這一箭。


    “不是去喻遙那裏嗎?”蘇曄之反應不及,望著陌生的樹林,茫然地問。


    “等。”


    聞宛白掌風傾襲而過,一時雪花橫飛,席地而坐,調息打坐。


    蘇曄之則開始張望這附近的地形,這白茫茫的一片,聞宛白又是一襲白衣,很容易便融為一體,叫人察覺不出絲毫活氣。


    她閉目調息時,精致的眉眼才會顯得安靜溫柔,遺世獨立,萬載千秋。


    蘇曄之這樣想。


    “噗。”


    聞宛白徒然自口中濺出一抹鮮血,這血的顏色在潔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妖豔。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往年有寒水草的氣息護佑,不至煎熬無度。而如今卻不同,她一度懷疑自己會這樣毫無征兆地死去。


    “蘇曄之,你可以走。”


    聞宛白彎了彎眸,兩頰的酒窩撲閃撲閃,有幾分晃人。她是嗜血的,也是喜笑的,無論做何事,都是笑著的。無論這笑是涼薄的,還是譏諷的,由她做來,都是極其動人的。


    可蘇曄之不曾想過,有一天,她會對他說。


    你可以走。


    聞宛白看著他,有一瞬間的心軟。“趁我還沒改變主意,走。”


    再過一會兒,可就來不及了。


    聞宛白知道,她這是短暫恢複了常人的姿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水月宮宮主,她迴到了從前,那個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的小姑娘。


    每說一個字,她的心都會痛上一分。


    再過一段時間,她會變得尤為嗜血。這是水月禁術的威力,在這臨近初七的時段,她的性格會不斷地發生更替。


    這個時候,她本該在寒水洞閉目調息。


    她自懷中掏出一串相思豆丟給他,“之前捏碎了你一支簪子,這相思豆便送給你做賠禮了。”


    蘇曄之頓足,堪堪接住,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不知聞宛白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在水月宮這段日子,還從未見過這麽好聲好氣說話的聞宛白。


    他不禁有幾分害怕。


    他甚至已經列好計劃,說服喻遙幫他逃脫,缺的隻是一個機會。可聞宛白現在卻把機會擺在他麵前,這讓他生出幾分貪婪的心思。因為離開,是他心之所求。


    手中相思豆顆顆飽滿圓潤,光澤豔美,絕非俗物。


    他並未離開。


    聞宛白淡淡瞥了他一眼,壓抑著疼痛的感覺,還有源源不斷散發出的少女的靈動氣息,嚐試著比任何時候都冷漠:“想死是麽?”


    所幸,她還未完全被從前腐蝕。


    蘇曄之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聞宛白現在的狀態,很可怕,比她殺人的時候,更令人心驚膽戰。


    他將相思手串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謝謝。”


    沒有囚禁,沒有追殺,如此輕易,她與他,始於初見他的一句“你會後悔”,終於結束她的一句“我放你走”。幹淨利落,不留餘地,亦無關愛情。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可以下山。若有人阻攔,給他們看這串相思豆。”聞宛白沉沉說道。


    蘇曄之垂眸,想了想,抬步走到她麵前,輕輕擦拭她唇上的血漬。臨了,輕輕吻了吻她的唇畔,眸中不沾半分情欲。


    聞宛白這一次意外地輕輕推開他,聲音微微有一些顫抖:“以後離我遠一點,要多遠有多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她已經恢複了常人的姿態,不可能會選擇囚禁一個心不在水月宮的人。


    她直起身,慢慢站起來,在一棵樹下輕輕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等萬惡的自己醒來,大概會氣急敗壞吧。


    乾楓抱著桑頤出現在山路上時,聞宛白正在理衣服上的褶皺,她抬眸時笑靨如花,眼睛裏充滿了光。“師兄。”


    乾楓一愣,下意識後退一步,見到是聞宛白,眼神中立刻換上戒備。“宮主。”


    聞宛白有幾分難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卻無法挽迴。


    從前,師兄從未用這樣的眼神對過她。


    “今日,我必須帶走她。”


    乾楓似乎是豁出去了,他在說出這句話時,眉眼間寫滿了認真。


    “你是我的暗衛。”聞宛白微笑,盡量不顯出自己的弱勢。


    乾楓垂眸,語氣冷冷:“我會迴來,任由宮主處置。”


    他對她的忠心,終究建立在桑頤的安全之上。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聞宛白的心有幾分泛疼,強忍著心酸說道。


    乾楓堅定不移地看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師妹,收手吧。你殺了這樣多的人,早已十惡不赦,難道真的要手刃同門嗎?”


    聞宛白突然開始控製不住體內暴戾的因子,垂在身側的手有幾分顫抖,目光變得犀利:“想走?別忘了,水月宮如今的主,究竟是何人。”


    她咽下一口鹹腥。


    “你還是不乖,我親愛的師兄。”


    她自懷中掏出一枚翠綠色的蕭,輕輕吹了起來,不過寥寥數聲,乾楓便有些頭痛地皺起眉,可背著桑頤,無法騰出雙手捂住耳朵。


    桑頤服下參湯,被乾楓裹得嚴嚴實實,氣息平穩,隻是暫時沒有醒來的征兆。


    他想帶她下山。


    聞宛白停下吹簫的動作,揚眉看向她可親可敬的師兄。


    “殺了我,我就放她走。”


    她的目光攜著三分戲謔,可出言時卻比任何時候都淡然,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而不是在談論自己的生死。


    現在的她是強弓之弩,殺了她,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


    她又是何等的希望,真的有人了結她這匆忙而充滿過錯的一生,看似暴戾的皮囊下鑲刻著怎樣的寂寞,不會有人明白。


    這世上本沒有什麽感同身受。


    她看向乾楓,唇角勾起三分譏誚。


    “師兄,我也是你的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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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酒迴來了~最近有點忙,下周有考試,所以寫的有點慢,沒有存稿可太好哭了t﹏t,下一本酒酒一定要好好存稿,小可愛們都不投票票了,是不愛酒酒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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