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宛白動了動有幾分麻木的脖子,眺望遠方,一向清明的眼眸難得出現了幾分茫然。


    大雪綿綿下了不知多久,從前她是最喜愛這樣的天氣的,可如今瞧起來卻甚是礙眼。


    小侍見狀識趣地退下,在開門的那一瞬間,灌入的寒風令聞宛白心神一凜。


    她揉了揉眉心,疲憊地皺起眉,這幾日宿醉令她有些吃不消。


    纖手拂過桌案,卻不小心震落了一疊宣紙。彎腰去撿時,卻見字跡半掩,蒼勁有力。


    這是那年穆夜下山曆練時,親筆寫給桑頤的信。這一封信終究是未曾送達桑頤之手,便被她暗自截下,不知摩挲了多少遍,因握得有幾分緊,連指尖都開始泛白。


    在眸光觸及開篇“卿卿”二字時,她譏諷地勾起唇角,手中愈加施力,捏碎了整張宣紙。


    穆夜心上之人,向來是桑頤,與她聞宛白無關。


    可她,偏愛奪人所好,若是得不到,便欲摧之。


    寒水洞,水月宮極寒之地。


    洞中央一水池中,雪白的蓮花盛開,騰騰的霧氣將之襯托的端莊又神秘,自純潔中透露出幾分妖豔,神奇的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場並不顯得突兀,恰巧能夠巧妙地融合,予人視覺上的衝擊。池水“咕咕”地發出聲響,若是離得近了,便會發現,池中有幾尾魚歡快地遊動著,令人不由得身心放鬆。


    這一處似乎絲毫不受洞中寒氣的影響,便隻是靠近幾分,便能察覺到一股溫和的暗流湧動,而最耀眼的不是這一池盛開的白蓮,而是那中央一株將枯的草,看起來稀鬆平常,並無特別之處。


    若是不留心,恐怕無人會發現,這便是所謂水月宮聖物,寒水草。


    那株本該被蘇曄之錯手毀掉的寒水草,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她救下,隻是再無法變迴從前光芒萬丈的模樣。


    水月宮聖物,解世間奇毒。


    她今夜,殺了唯一一個知曉何以複活寒水草的人。


    而對於修煉過水月禁術的人來說,寒水草是最好的解藥。


    她斷了自己的退路。


    水月禁術,名曰《鏡花水月》,修煉此術者,會迅速地提高自己的武藝,但也會憑增邪氣,滅情絕愛,多成為天下人不齒的魔頭,人人得而誅之。第七代水月宮宮主正因如此,才將之封鎖,禁止水月宮中人習之。


    聞宛白在一次機緣巧合下進入寒水洞時,發現了牆上的玄機,修習了禁術的前六重,成功地打敗了所有人,登上宮主之位。


    若是能習至第九重,便足以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那時,她也將成為眾矢之的,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人人得而誅之。


    畫地為牢,萬劫不複。


    聞宛白在一處石頭上坐下調息,初七將至,她感受得到自己體內有一股亂竄的氣息,漸漸失了方寸。


    她修煉的是水月宮的禁術,所承受的反噬自是令人難以想象。


    喻遙踱步迴院子時,素來冷清的小院中長身玉立了一道身影。他一挑眉,“喲,貴客啊。”


    蘇曄之轉過身,清冷的容顏在見到他時並無過多的感情變化,隻是朝他微微頷首。


    “現在有時間麽?”蘇曄之淡淡問,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探尋。


    那一日,聞宛白揮袖離開,這個擁有著一雙充滿靈氣的大大眼睛的少年,曾出現在他的麵前,告訴他如何與聞宛白周旋。


    蘇曄之並不信他會這般好心,能在水月宮這地界兒生存下來,並且過得很好的人,必然有一套異於常人的生存手則。


    他如今已恢複武功,聞宛白似乎篤定他不會逃離,所以在住處附近並未設下人防備他,而以他的本事,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來到喻遙這裏。


    喻遙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狡黠一笑,語氣透露著幾分輕佻:“我平日裏可忙得很,不過你既然找上門來,我當然是有時間的。”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壓彎了枝頭。院內的梅香飄蕩,縈繞在鼻尖,像極了那女子身上的氣息。


    蘇曄之心想,聞宛白許是極為喜歡喻遙的,才會在此處栽滿梅樹。


    或許是因為走了神,蘇曄之忽略了喻遙輕佻的語氣,隻是鴉黑的睫毛輕輕一顫,眸光微有幾分閃爍。


    “走吧,進屋說,這冰天雪地的,你不冷啊。”


    喻遙語罷,興衝衝地推開門,蘇曄之抬腳,隨之步入,撲麵而來的熱氣與外麵的冰冷截然不同。


    凜冽的寒意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屋內的暖意,一股暖流悄然在心頭湧動。


    喻遙抱了一個酒壺出來,為蘇曄之斟了一杯酒,醇厚的香氣撲麵而來,“我這裏也沒什麽好招待你的,喝點酒暖暖身子咯。”


    蘇曄之垂眸,在一側坐下。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未落在哪酒上一眼,抿唇,開門見山:“我需要你幫我。”


    喻遙動作一頓,濺起的酒汁落在案上,化成溫柔的光。


    “你想走?”他倒也不疑惑,哼哼了兩聲,“不過也是,那女魔頭脾氣壞的很,任誰也禁不住提心吊膽一輩子的。”


    “可惜我幫不了你,如果能走,我一直留在這裏受氣作甚。”他直言不諱,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蘇曄之對上他狡黠的狐狸眼,語氣淡淡,卻足以令喻遙刮目相看。“我不信。”


    喻遙“嘖嘖”兩聲,細細打量起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瞧起來和他年紀當是一般大,可惜生了這樣好的一副皮囊,便是男子見了也垂涎三尺,更不必說她聞宛白了。


    “難啊,難。”他搖搖頭,有些遺憾地說。


    蘇曄之無視他絲毫不加掩飾的打量,溫聲道:“這是何意?”


    “咱們這位大宮主瞧起來浪蕩得很,卻極少動真格,她既然留下你,你的離開,隻會觸怒她,換來更為狠厲的責罰。”


    蘇曄之眸光一頓,語氣十足堅定:“隻要可以離開,做什麽都可以。”


    喻遙複眨了眨他那惑人的狐狸眼,帶著幾絲得逞的快意。


    “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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