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寧慧心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竟又是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裏,先是自己那未及出生的孩子微笑著向她和周峻兩個人揮了揮手,小小的身影轉身離去,消失不見。


    然後看到的是周峻緊緊地抱著痛哭不止的她就是不肯放手,她是拚了死命地掙紮著,大聲地痛斥著他。


    再然後呢,就是周峻終於是把她放開了,在他轉身離開之前還對著她說了一些什麽,隻是她隻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卻是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她一個人木然呆立在原地,看著孩子和周峻分別離開的兩個不同的方向,完全是不知所措。


    突然之間,她的腳底下的地麵空塌了,她摔倒了,不,不是,她其實是就那麽直直地往懸崖之下摔了下去……


    從這樣一個夢中驚醒過來,她雙眼惶恐地環視著房間,然後心神紛亂地坐了起來。


    她伸手去拿過了手機,第一個點開的就是周峻的號碼,不過臨到最後的一撥,手指卻又沒有了動作。


    她抬手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又想要把電話撥給舒顏,瞥了一眼床頭的鬧鍾,就又是不再有了行動了。


    她放下手機,抱起被子捂緊心口,想要哭,卻又哭不出來。


    她這樣坐了不知道多久,下了床,慢吞吞地走出了臥室,一路過來一路把燈都打開了來,在房間裏走過了一圈,最後才微微地唿出了一口氣。


    在把周峻趕出去之後,這個大房子她一個人獨自居住其實是時常有感覺到冷的,隻不過,她真地從沒有像此時這般地害怕過。


    她是害怕什麽呢?


    是夜深人靜時這樣的一種孤獨無助,還是擔心最終又要失去?


    要失去什麽呢?


    說的就是周峻嗎?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然後走過去,推開了一直緊閉著房門的次臥,這裏的東西並不太多,借著窗戶外透進來的光,她在地毯上軟軟地坐了下來,默默地看著。


    到了這時,她發現自己的淚早已經無聲地落了下來,然後她索性伏著嬰兒小床痛哭出聲。


    第二天,當她把自己昨晚的夢告訴舒顏,舒顏立即表示要趕到她的身邊來,她對舒顏說不用了。


    舒顏又說那就後天吧,在星期五晚上過去陪她住一晚上。


    星期五嗎?寧慧心想了想,又一次拒絕了舒顏。


    一年前的那個日子,她失去了懷胎七個多月的兒子,所以又到那一天,她就讓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就好了。


    “顏顏,你說,我那個夢裏麵,我最後摔下去的那一下,是不是想要告訴我山下一無所有呢?”,她問舒顏。


    舒顏默了默,“慧心,我想起來我們倆其實也有好一段時間不去談論過周峻的這事情了。”


    “實話說吧,我認同你剛才說的那個,夢裏的山腳下就是什麽都沒有的。”


    “現實裏,孩子是確定沒有了,可是周峻還在的,不管你有沒有要求過,他都一直在向你承認自己的錯誤,我看得出來他依然是那麽地在乎你。”


    “哦,我明白你想說的。”,寧慧心說。


    “慧心,無論你做的是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舒顏想,事情過去一整年的時間了,也是到了做決定的時候了。


    *


    這天晚上,本來想要一個人靜靜地待著的寧慧心卻不得安靜。


    先是接到了把周峻送過來的隨行人員的電話,接著就是門鈴響了,門外酒醉了的周峻一臉委屈兮兮地看著她,“老婆,我想迴家坐坐,可不可以啊?”


    他說完整個人就靠上了門框邊上,就算已經是這樣的一種狀態了,沒有得到她的答複他竟也沒敢就隨便地踏進門裏來。


    宏韜的同事剛剛電話裏就說了,周總監好久都沒有喝過酒了,今天才兩杯就醉倒了。


    很顯然,他也是一直不曾忘記了今天是一個什麽日子,寧慧心看著他隻覺得心裏一陣地難受。


    她轉身背對著他,很想要找一個除了他之外的隨便什麽人來大聲地質問,這是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他們倆要去經曆了這些。


    隻是,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來讓她好好地問一問。


    她慢慢地又轉身迴來,鬆開了握起的拳頭,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你先進來吧,進來坐著再慢慢說。”


    周峻聞言立即笑了,“好的。”,腳步實在有些虛浮。


    他在沙發上坐下,伸手去摸了摸又拍了拍,傻傻地笑著說:“心心,還是自己家裏的沙發最舒服,你說是不是?”


    “周峻,你是真地醉了嗎?”


    他想了想,然後點頭,“是的,老婆。”,說著還吧唧了一下嘴巴,“苦啊。”


    “頭疼嗎?”,寧慧心又問。


    他搖頭,“不疼。”,然後又立即點了頭,“疼的,老婆。”


    寧慧心竟也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裝可憐,她想起自己正好熬了綠豆沙在電飯煲裏,“那你等一等,我去給你盛一碗綠豆沙出來,喝了能解酒。”


    周峻點頭,“好的。”


    寧慧心走進廚房去,給綠豆沙加了冰糖,爐火上熬了一會,然後才盛了一碗端了出來。


    隻是此時周峻早已經脫掉鞋子躺到沙發上睡著了,感覺到有些冷,他的身體微微地蜷縮著。


    她放下小碗去拿了小毛毯,輕輕地往他身上蓋了上去。


    當她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他時,隻見他立即仿佛觸了電一般地抬起手來就扇向了她,“走開,你走開!我隻要我的老婆。”


    手掌打到了她的手上,他也徐徐地睜開了眼睛,一眼看到是她就立即怔了怔,趕緊又把眼睛閉上,再一次睜開看到的依然還是她,不禁鬆了一口氣,“老婆?”


    寧慧心眼眶含淚點了點頭。


    “老婆。”,周峻又喚到。


    “老公。”


    周峻聽得又是怔了怔,她整整一年沒有這樣地叫喚過自己了。


    他連忙地就坐了起來,酒也似乎清醒了一半,“老婆。”


    寧慧心的淚水湧了出來,握起了拳就往他胸口上打過去,“你壞!就是你壞!”


    她的手上是用了力氣的,但周峻全都是一動不動地承受著。


    他的心裏甚至還覺得高興,她渲瀉出來就好了,她要是又迴複到之前那不哭不鬧的樣子,對於他來說才是沒有希望的。


    寧慧心打累了,想要收迴了手,卻被他抓了過去。


    她淚眼迷離卻問得極其認真:“周峻,我再問你一次。”


    “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弄髒過?”


    周峻把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之上,鄭重地迴答:“我沒有!”


    “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你髒了,滾開,別碰我!”


    “我們離婚,從此就各走各的。”


    “周峻,我們好說好散,我實在絲毫都不想再跟你多說了。”


    這些曾經才是她反複在對他說的話,每一句都既讓他感到了羞愧,又讓他極度地害怕,害怕從此永遠地失去她。


    寧慧心擦了擦眼淚,安靜了下來,然而她很快卻又再一次地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於是再一次悲恨交加,就又握起了拳頭開始揮打到他的身上。


    周峻仍是一聲不吭地,又一次抿著嘴唇承受著她的用力捶打,這樣的懲罰實在是太輕了。


    這個事情他怎麽可能真地放得下來呢,他隻不過是心底裏的傷從不願意隨便讓人看到而已。


    就在那一天,他站在醫院走廊上她病房的門邊,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報複了,那女人她不是最喜歡錢財最樂於攀附權貴的嘛,好,那他就要讓她以這種方式把自己的全副身家賠一個精光。


    最後寧慧心無力地依靠在他的身上,眼淚也都快要流幹了。


    她的淚把他的衣襟浸濕了一大片,於是她在他衣袖上又找了一塊地方去蹭了一蹭眼角,然後抬頭去看他,她看到他此時的眼中還是坦蕩的。


    之前自己每一次的質問,每一次他都會迴答說“沒有”,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她又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我不想哭了。”


    他試探式地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吻,“對不起,心心。”


    她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後抱緊了他的脖項,“嗯。”


    原來,原諒了他也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地艱難。


    他們夫妻和好,最釋然的當然是兩家的父母了,壓了四個長輩心頭一年的石頭終於是被拿了下來。


    寧慧心想把大家約出來一起吃飯,算是正式宣布自己家的這個事情就這樣成為過去時了。


    趙玫接到電話,顯得有些吱唔,很是猶豫。


    這其實是寧慧心事先就預想過了的,在要不要叫上趙玫的事情上,她曾經跟舒顏商量過。


    舒顏對她說還是要叫上的,雖然現在的趙玫看到了他們四個人必定免不了又要去多想了,但是之前她們三個人都說好了的,什麽事情都要攜手一起的。


    然而,就算她們從來都無意要去刺激了她,當她們當中不再有人陪著她一起單身,甚至連有了破裂的又重新地走了迴去,這些都是很容易讓趙玫感到自卑的。


    所以說到最後,她也是有些逞強嘴硬地對寧慧心說,這一次吃飯她就不去了,等以後她也帶上男朋友再去跟他們四個人聚吧。


    她還說,本來其實她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了的,結果現在那男人給她扣分扣到不及格了,大概很快就要分手了。


    寧慧心聽得竟有些啞然,立即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舒顏。


    舒顏的感覺就不太好了起來。


    原來,趙玫還真是有了男朋友了啊,可是,為什麽就非要瞞著了她們倆了呢,她可真是有些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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