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街道兩側掛起了紅燈籠,一個接著一個,像一串火紅的長龍,紅彤彤的燈光映著雪花都染上了一層紅暈。


    這樣的夜晚。


    很安靜。


    也很美。


    陸小雪忽然很想在外麵走走,就讓葉君澤把車停在路邊。


    “葉君澤,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生活啊?”


    夜色中,晶瑩的雪花寧靜無聲地落在他的肩上和頭發上,聽到她的話,葉君澤微微垂眸。


    “遇見你之前,我所有的記憶都在綠色的軍營裏,所有的往事都是訓練,備戰,任務,以後的人生大概也是如此,然後,娶一個安分守己的妻子,一直到退休,或者……”


    或者犧牲……


    陸小雪也垂下眼簾,一片細小的雪花飄落在她漆黑的睫毛上。


    “不過,我遇到你了。”


    潔白晶瑩的雪花在兩人之間輕盈飄舞,握了握掌中她的手,葉君澤側眸,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她。


    陸小雪也側眸,對上他柔柔的目光。


    “有你就好。”


    雪,寂靜地飄落。


    無聲地飛落在兩人的頭發和肩頭,腳步踩在地麵的雪上,發出“吱咯”的聲音,白雪皚皚的世界,遠處的景物都是一片白色。


    “可是,人都會變的。”


    陸小雪也覺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擾了,剛和許墨琛說了不操心明天的事,隻活在當下,轉眼間就食言了。


    “就像許墨琛,這才畢業多久,就好像變了個人,徹頭徹尾的變了,把久貧乍富發揮得淋漓盡致,從前的那些優點,開朗,上進,有責任心,在他身上真是一點都看不到了,隻剩下虛榮。”


    說到久貧乍富,陸小雪不禁聯想到林濤。


    進一步,又聯想到那個林濤的姑姑。


    陸小雪並不記得林濤的姑姑叫什麽名字。


    提起林濤的姑姑,都是稱唿“惡婆娘”、“林家那個惡婆娘”。


    林濤的姑姑林昭夢因為殺人未遂,毆打他人,屢次聚眾鬧事,以及侵占他人財物,被判了一年。


    出獄後,林昭夢第一時間上門為兒子和自己報仇。


    陸小雪從手機監控裏看到,林昭夢帶著四個男人闖進她家的院子,一行五人氣勢洶洶地圍住獨自在家的顧宴晨。


    然而。


    麵對孩子聰明狠辣的顧宴晨,卻任由林昭夢扒光了她的衣服。


    就那麽任人宰割。


    沒有一丁點兒的反抗!


    在林昭夢得意放肆的笑聲裏,顧宴晨神情痛苦,微胖的身子無力地耷拉著,心底的那一抹不甘和委屈,支撐著一顆仰天悲鳴的腦袋。


    好像她比竇娥還冤。


    又無從辯駁。


    隻能祈求蒼天憐憫,還自己一個公道,讓惡人主動從眼前消失吧!再也不要出現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承受了。


    從始至終,顧宴晨都像一隻手腳被捆綁的羊羔,任人宰割,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那麽軟弱。


    那麽崩潰。


    那麽絕望。


    那麽那麽的。


    無能為力。


    讓人看著來氣。


    隔著屏幕,陸小雪都想在那張懦弱悲苦的臉上狠狠地扇兩巴掌。


    如果不是鄰居範大嬸及時帶人衝進來,隻怕顧宴晨會任由四個男人在自己家的院子裏把她輪殲了,也絕不反抗。


    善良。


    大度。


    顧家人是不是對善良大度有什麽誤解?


    任人宰割,就是善良。


    縱容罪惡,就是大度。


    很諷刺。


    看到監控後,陸小雪第一時間起訴了林昭夢。


    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中的是——


    庭審進行到一半,顧宴晨再也無法忍受,她猛地從觀眾席站起來,對著法官的方向高喊——


    “他們沒有打我!”


    麵容憋屈、神情痛苦,唇角抽搐,顧宴晨像下凡曆劫的聖母,哪怕心中壓抑著悲憤,卻依然違心地說——


    “沒有。”


    看著原告席臉色瞬間沉下來的陸小雪,顧宴晨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


    “沒有打!”


    迎上陸小雪掃視而來憤怒的目光,顧宴晨昂起腦袋,挺直了胸膛,麵目猙獰地嘶吼道——


    “沒有打!他們沒有打我!”


    在女兒起訴施暴者的法庭上。


    眾目睽睽之下。


    顧宴晨為了拯救殺人犯的母親。


    為了拯救一個傷害自己和孩子的罪人。


    不惜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給女兒扣上誣告的罪名,也要撒謊替施暴者脫罪。


    寧可傷害自己的孩子,也絕不能委屈外人分毫。


    哪怕那個人要殺自己的孩子,扒光衣服讓人強殲自己,也不可以!


    不管那個人多壞。


    哪怕是個喪盡天良的社會敗類,顧宴晨也希望對方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


    “他們沒有打我!沒有打!”


    語氣惡狠狠的,顧宴晨死死地盯著陸小雪,眼神裏的狠厲,仿佛陸小雪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掠奪了她的人生,毀掉了她的生活的仇人。


    這是人說的話嗎?


    這是人幹的事嗎?


    這是一個母親對待親生孩子該有的方式嗎?


    陸小雪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把顧宴晨從觀眾席揪起來活活掐死!而林昭夢當場就笑了,麵容狠厲又輕蔑地看著陸小雪,說:


    “看來,你真是撒謊成性啊!連你媽都看不慣你,當庭揭穿你,你這個人得有多爛吧!”


    連你媽都看不慣你……


    她媽都覺得她有錯……


    她媽都替她向林濤道歉……


    她媽都看不慣她……


    陸小雪徹底被激怒!


    她忍無可忍地提交了院子裏的監控錄像!


    於是——


    顧宴晨赤身果體被推到地上毆打,險些被四人輪殲的畫麵,就那麽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範大嬸看到監控,也從觀眾席站起來,替陸小雪作證,稱她親眼看見林昭夢帶人闖進陸家毆打顧宴晨,監控裏的人就是她,她是進去阻止了那幫人繼續施暴。


    顧宴晨跌坐在觀眾席的椅子裏。


    她嘴唇煞白,臉色灰敗,瞪著無神的眼睛,崩潰地仰頭望著天,整個人都處在失控的邊緣。


    從那以後,陸小雪再也沒有迴過家。


    或許是怪陸小雪曝光了監控錄像,讓那麽多人看到她赤身果體的羞恥樣子,顧宴晨迴家就砸了監控,也沒有再死纏著非要找她的女兒。


    到現在,陸小雪已經有三個春節沒有迴家了。


    突然有些迷茫。


    陸小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想起那個惡婆娘。


    那個惡婆娘還活著,她唯一的兒子卻死了,以林家人胡攪蠻纏的醜惡德行,也許……


    晃了晃腦袋,陸小雪想把那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從腦中揮去!


    然而,那個念頭卻在她的腦中蔓延開來,慢慢地,仿佛在紮根,越來越強烈,最後席卷整個大腦!


    “小雪……”


    葉君澤低喊,寬大的手掌捏了捏她的小手。


    涼風習習,陸小雪的大腦漸漸清醒了,隨手接了一片輕盈飄落的雪花,晶瑩剔透,很快就在她的掌心融化了,隻留下淡淡的涼意。


    “我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


    長長舒了口氣,陸小雪側眸,望向身側的葉君澤,接觸到他略帶擔憂的目光,努力忽略掉心中那一抹苦澀,她微笑,緩緩開口:


    “葉君澤,如果……”


    垂了下眼眸,陸小雪重新看向他,望著他微微蹙起的眉,溫柔的雙眸,略帶擔憂的眼神。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聽到一些關於我很不好的傳言,或者有人對你說我什麽,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啊?”


    葉君澤看著她,眉頭蹙得更緊。


    “有什麽,你都可以直接問我,我的事,任何事,隻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不會隱瞞你,一定如實相告,有些實話聽起來很假,很離譜,但事實就是事實,沒必要為了聽起來更真實,就添加一些說辭美化,對你,我沒什麽可遮掩的,也不需要美化,我就是我,現在就是我最真實的樣子,我能保證的,就是坦誠,不隱瞞,不欺騙,還有就是你說的,不出軌。”


    眨了眨眼睛,陸小雪又說:


    “江宇宸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我和江宇宸是同學,算是比較知心的朋友,可以為對方兩肋插刀的那種,但……哎呀,就我這麽遲鈍,哪裏會產生男女關係啊?我和江宇宸不存在其他感情,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他是被我連累的。”


    “我懂。”


    葉君澤望著她,神情雖然淡淡的,卻有種溫暖的氣息從他的周身透出來,將她籠罩,像暖陽一樣包容著她。


    陸小雪的心裏暖暖的。


    那點不安的念頭,被她從腦中驅散。


    “還有,如果我哪裏讓你不高興,讓你很介意,你也可以直接告訴我,能改的我會改,不能改的,我好歹有個數,免得你為什麽生氣我都不知道,稀裏糊塗的被你討厭,有些事需要說出來,有些情緒需要解決,如果壓在心裏,或許當時能避免爭吵,可被壓下的情緒根本不會隨著時間消散,它會埋在心底的某個地方,到了它的臨界點,會以更加醜惡的麵目爆發出來,而且,不滿積壓的多了,久而久之,那都是隔閡,人一旦有了隔閡,就再也走不近了。”


    “好。”


    看著她,他的聲音柔柔的,唇角有淡淡的弧度。


    陸小雪微笑。


    其實,下雪天並不冷。


    反而很清爽。


    他的掌心炙熱,緊緊握著她微涼的小手,炙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入她的心口,蔓延到全身,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血管裏流淌。


    除夕那天,葉君澤一個人迴家了。


    陸小雪不去。


    不想沒結婚,就跑到未婚夫家裏過年,被那些原本就瞧不上她的人指指點點,添新的話柄。


    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不迴家過年,問東問西。


    雖然並不在意那些閑話,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會借題發揮,誰知道想出什麽損招對付她,言語攻擊也是很討厭的,陸小雪會盡可能的避免給自己帶來麻煩,浪費時間和精力,也不會費心去解釋。


    葉君澤凝視她半晌。


    答應了。


    可是,當葉君澤高大的身影走出家門,陸小雪的心也隨著關門的聲音墜了下去。


    然後。


    一種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的孤獨感湧上來,席卷著她。


    心底一陣空落落的。


    呆呆地站在玄關。


    看著被關上的大門。


    想象著葉君澤應該已經走出了電梯,走向了車庫。


    陸小雪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往年的除夕,她都做了什麽?


    好像……


    第一年,陸小雪睡了一天覺,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她爬起來就著牛肉幹喝了整整四瓶紅酒,又爬迴房間睡覺去了,直到日曬三竿被尿憋醒。


    第二年,陸小雪的心情改善了很多,但也添了新的煩惱,她認識了郭彩霞,知道了什麽叫做恩將仇報,一邊罵著你的人,一邊理直氣壯地找你幫忙,幫完了立馬翻臉繼續罵你,罵完繼續找你幫忙,你幫她再多,她害起你來照樣不眨眼。


    陸小雪沒有睡覺。


    自己做了一頓火鍋,喝了兩瓶紅酒感慨人生。


    第三年,陸小雪已經考入了大學,過去的事情,已經能夠坦然地麵對,在新買的房子裏,她買了很多現成的吃食,看春晚,吃年夜飯,喝紅酒,站在陽台的窗前看夜幕中絢麗綻放的煙花。


    夜幕降臨。


    窗外萬家燈火,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一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年夜飯,推杯換盞,歡聲笑語,每個人都是紅光滿麵,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隔著一扇窗。


    陸小雪孤獨地坐在客廳裏。


    茶幾上擺滿了各種吃食。


    高腳杯裏盛著葡萄美酒。


    殷紅的酒液輕輕晃動,在水晶燈下反著醉人的光彩。


    不遠處的煙花一重接一重地綻放。


    絢麗而璀璨的煙花。


    陸小雪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傷感。


    會不會人生也如這綻放的煙花一般,極度的絢爛,短暫的美好,燃燒過後,隻餘孤寂……


    葉君澤……


    又能包容她多久?


    搖了搖腦袋,陸小雪將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從腦中揮去。


    十二點整。


    鞭炮聲響起,新的一年開始了,壓在陸小雪心中的那塊重石終於落下,她喝完杯中的紅酒,躺倒沙發裏,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當葉君澤帶著大年夜的水餃迴到家中時,發現陸小雪已經窩在沙發裏睡著了,茶幾上擺滿了各種吃食,兩支紅酒瓶,其中一瓶已經喝空了,另一支隻剩下少許。


    將茶幾整理出一點空間,放下餐盒,葉君澤蹲在沙發旁,伸手去撫摸陸小雪紅彤彤的臉。


    陸小雪很快就醒了,雙眼朦朧,兩腮嫣紅,看上去沒心沒肺的,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久,她才後知後覺地問:


    “你怎麽迴來了?”


    “吃餃子吧。”


    將她從沙發裏抱起來坐下,葉君澤打開餐盒。


    誘人的香味飄出來。


    餃子還是溫熱的,非常鮮美,陸小雪吃的眉眼彎彎,雙眸亮晶晶的去看身旁那人。


    璀璨的燈光下,葉君澤穿著一件黑色立領羊毛衫,側眸看著她,麵容被燈光映照得格外溫柔。


    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就是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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