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雪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遇到江宇宸。


    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


    看到那輛火紅色的法拉利緩緩停在路邊,停在自己前麵,那個如烈日驕陽般的少年打開車門,邁著一雙修長的腿向她走來,在她的麵前立定,陸小雪整個人都是懵的。


    江宇宸……


    自從退學之後,陸小雪已經好久沒有見過江宇宸了。


    這個時候,江宇宸應該在讀警校。


    而陸小雪灰頭土臉、正準備落荒而逃……


    “陸小雪。”


    已經二十歲的江宇宸生得豐神俊朗,因為常年鍛煉,他的身量也比同齡男孩子矯健許多,隔著輕薄的外套,能看見清晰的腰背曲線,氣宇軒昂,明亮耀眼,如同懸掛在天上的灼灼烈日。


    相遇總是猝不及防!


    晚霞的天空下,江宇宸就那麽突兀地出現在她的麵前,剛毅的麵容看向她時,染上一抹溫柔的色彩。


    陸小雪的臉倏然僵硬起來。


    看著江宇宸,一時無法收起心底的悲涼和失望,她的神情有些怪異,僵在臉上,一雙桃花眼傻愣愣地睜著,定定地瞅著他,好像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這麽巧?”


    隻是簡單的一句“這麽巧”,就像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是啊……”


    陸小雪喃喃,僵在那裏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個怪異的微笑,然後,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涼薄與冷銳。


    看著她的神情從開始的僵冷,到後來的窘迫,然後是壓製,最後變得空茫,江宇宸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揪緊,瞥了眼她的行李箱,低聲問:


    “你要搬家嗎?”


    “是啊……房租到期了……”


    陸小雪幹笑著敷衍,心裏空空的,似乎一陣風吹來,都是空空的進,空空的出,寂寥、空蕩。


    “找到房子了嗎?”


    “……”


    不等她迴答,江宇宸又說:


    “我這裏剛好有一套閑置的房子,我朋友出國了,托我幫他照看,你先去看看,要是覺得合適,今晚就直接住進去。那房子一應設施俱全,你什麽都不用置辦,隻帶些衣物就好。”


    “這……”


    “沒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住進去,剛好能添點人氣。”


    江宇宸不由分說,就從她手裏接過了行李箱,然後拉著她的手腕朝著停在路邊的紅色法拉利走去。


    把行李箱裝進後備箱,江宇宸拉開副駕的車門,讓她坐進去。


    “……”


    江宇宸說的房子在一個高檔住宅區,足足兩百平米的空間,新中式的裝修風格,莊重大氣,家具也都是全新的,怎麽看都不像是閑置的房子,倒像是準備好的婚房。


    “這……”


    站在偌大的客廳裏,陸小雪又開始猶豫了。


    “你安心住在這裏,反正也是閑著,這個小區很安全,沒有門禁卡,一律不讓進來,除非經過業主的同意,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陸小雪的確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好好地調整一下心理和精神狀態,如果任由顧宴晨出現在她麵前,對著周圍的人大吐苦水,拉著一群毫不相幹的人摻和他們的家務事,逼她迴到這個好母親的懷抱裏,可能她會瘋掉!


    “謝謝。”


    除了謝謝,陸小雪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對江宇宸,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她都毫無保留。


    “走吧,去吃飯。”


    江宇宸帶陸小雪去了一家叫做《海之戀》的餐廳。


    一朵朵翻湧的海浪托起一艘揚帆起航的船,海浪是藍色的,飄著幾縷白色的浪花,船身是白色的,頂端掛著五星紅旗,遠遠看去,就像一艘軍艦行駛在海麵上。


    “海之戀”三個藝術體大字,在漆黑夜色中閃著海藍色的光芒。


    餐廳的裝修風格也是藍白色調的,海藍色的沙發椅,浪花白的桌布,白瓷的餐盤邊緣和茶杯的杯身都印有藍色帆船的圖案,圖案邊是“海之戀”三個字,音響裏播放著鋼琴版的《海軍情歌》。


    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有身穿浪花白製服的侍者送上菜單,江宇宸按照陸小雪的口味點了四個菜。


    “這家餐廳,是我爸一個朋友開的。”江宇宸說。


    “海之戀……”陸小雪口吻緩緩的。


    “是,海之戀,老板娘的丈夫是一名海軍。”


    江宇宸說起了老板娘和她丈夫的故事。


    “他們是初中同學,算是青梅竹馬吧!後來一起上高中,讀大學,認定了彼此就是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本以為畢業之後,找份穩定的工作,他們就會結婚,可大三那年,男人放棄學業去參軍了。”


    又是一對軍戀。


    陸小雪默默聽著,不禁又想起了前世裏和陳靖廷那聚少離多的軍戀,雖然時過境遷,她對那段記憶依然深刻。


    女人一旦選擇了當軍嫂,會慢慢被同化,把自己也當成軍人的一部分,跟軍人有關的一切,都會放在心上,陸小雪的姥爺和舅舅曾經都是軍人,她理解軍人的擔當,尤其經曆了林家人的算計和壓榨,更覺得軍人的直白難能可貴。


    江宇宸繼續說:


    “男人的家鄉遠在邊境,是邊界上的一個小村莊,經常受到不法分子的幹擾,如果接壤的國家發生戰爭,他們的村子也會受到牽連。那一年,因為鄰國內亂,一些難民往男人的村子裏逃,不法分子不管不顧地拿槍掃射,村子裏有人遭了禍,鄰國也有許多難民死在了他們的村子,可能他被那種場麵觸動了吧!”


    陸小雪默默地聽著。


    “後來部隊征兵,男人毅然決然的報了名。”


    江宇宸道:


    “最初的幾個月,兩人還有信件往來,能維持兩三個月通信一次,可沒過多久,男人就徹底沒了消息。”


    陸小雪的心也跟著一沉。


    “開始,女人每天都盼著,或許一覺醒來,就能收到他的來信,可是,男人一直沒有消息,漸漸的,女人不再期盼,就這麽等著他,一等就是五年。”


    “後來呢?”


    沒有任何消息,半分迴應都沒有,女人還能等這麽多年,就這麽沒有希望的等著,連對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這份對戀人的忠誠,著實令人欽佩。


    陸小雪知道,那個男人,要麽是當了特殊兵種的軍人,要麽就是已經犧牲了。不管是哪種,對一個等待的女人來說,都是殘忍的。


    江宇宸繼續說:


    “男人是軍方啟用的雙麵間諜,他用了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滲透到敵人的內部,成為了核心人員,後來身份暴露,為了掩護戰友撤退,帶著研究資料迴國,和敵人的首領同歸於盡了。”


    陸小雪垂下了眼睛。


    當臥底的危險係數有多高,陸小雪心裏清楚,臥底的身份暴露,通常都會死得很慘,甚至生前還會遭受非人的折磨,可為了祖國的強大,總會有人孤身赴險。


    這就是軍人。


    “那個男人很幸運,遇到了這麽好的女人。”


    陸小雪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她也做過臥底。


    一想起前世裏臥底方氏製藥,顧宴晨卻跳出來認親,不顧一切地揭穿了她的身份,毫無保留地掀了她的老底,忽然便有些恍惚起來。


    竟有一種悲哀從心底升起。


    同樣是臥底。


    別人有忠貞不渝的戀人等待,雖然犧牲了,但他永遠活在戀人的心裏,陸小雪則像是一個笑話,被親媽出賣,僥幸死裏逃生,還要被親媽這個身份壓製,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鼓起勇氣掙脫命運的束縛,卻背上了不孝的罵名。


    再聯想到這段日子發生了一連串的煩心事,陸小雪隻覺得兩輩子都沒有這麽憋屈過。


    “是啊。”江宇宸道,“軍嫂真的很不容易,但她們得到的,也是普通人沒有的,專注的,堅定不移的愛,我們隻看到作為軍嫂那種無法言說的苦澀和孤獨,又怎知她們不是甘之如飴。”


    “專注的、堅定不移的愛……”


    陸小雪不置可否,如果陳靖廷也因為某種原因當了臥底,她也會等陳靖廷,哪怕就這麽消耗著青春,哪怕她的等待不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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