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秦大田轉述的信中內容之後,本就麵露欣喜的豆,此刻臉上更是無比燦爛。


    因為信中的內容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


    區在戰爭之中取得了大功,被晉升成為了百夫長,月俸直接翻了兩倍之多。


    那個晚上,豆躺在屋簷上,激動得一晚上都睡不著覺。


    他看著頭頂的星星,好似看到了區在戰場之中奮勇殺敵、一夫當關的模樣


    到了後來,他甚至看到了區一身白袍、腰下白馬,英姿颯爽地站在兩軍之前,指揮上萬軍隊作戰的得意模樣。


    “不得,且不說區何時能夠歸來,況且區隻是你的兄弟,並非你的錢袋子,他得了官賺了的錢也非你的,豈能讓他來幫你償還債務?”秦大田語氣決絕地說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在為區打抱不平。


    憑什麽區靠著自己的本事立了戰功,獲得了獎賞,卻要為你這個整天闖禍、不思進取的義兄還債。


    這是區自己的錢,又不是你的。


    但聽聞此言之後的豆,卻依舊神采在在。


    “區既然是我兄弟,那自當是與我同甘苦共患難,他若當了官得了錢,那還不得有我這兄長的一份?”豆理所當然地開口道。


    在他看來,自己和區從小就一起互相拉扯大,區能夠有如今的成就,那都有他的一份功勞。


    所以,區若是真的當了官,那他豆自然也少不了富貴加身。


    看見豆這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秦大田頓時就恨鐵不成鋼了起來z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起長大的兩人,為什麽差距就能夠這麽的大。


    “你盡在胡言亂語,區和你一起,從來就隻有同甘苦,根本就沒有從你身上得過福。”


    “恕我直言,你能夠活得如今這副模樣,都是區在後麵一直照顧著你,要是沒有區在,你早就在十幾年前,在村子裏的某個泥地裏麵冷死了去。”


    秦大田此刻無比氣惱,說話也不再考慮豆的感受了,直接把自己心中對豆的鄙視通通說了出來。


    “別人區得了官那是別人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的個官給我瞧瞧!”


    “成天隻知道喝酒吃豆子講白話,你又幹成過一件人事?區每次都要幫你擦屁股,你這廝倒好,完完全全就是一隻虱子,隻會吸區的血。”


    秦大田罵得很大聲,好似在竭盡全力地呐喊一般,以至於罵完之後,他整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而一旁的豆,則是緊緊握著拳頭,低著頭沒有再說任何話。


    見狀,秦大田嚇了一跳,他在想自己的剛剛是不是有點太過於沒有理智了,說出來的話傷到了豆的自尊心。


    頓時,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縷內疚之情。


    但很快,這一抹內疚之情又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因為他認為,像豆這樣的爛泥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臉麵,就算是罵得再歹毒些,對於豆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否則豆也不會如此的荒唐。


    過了一會,豆才緩緩抬起頭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如同銅鈴一般,雙目布滿著血絲,就這樣死死地盯著秦大田。


    秦大田見狀也嚇了一跳,以為豆真的全是玻璃心,現在不堪受辱要動手打人了。


    下一刻,隻見豆咬牙切齒地開口。


    “誰說我離了區就不行?區能當官,那我豆也能,甚至能夠比他當得更好!”


    說罷,豆轉身就朝著外麵走去。


    秦大田見他如此模樣,心中咯噔一聲,連忙伸手拉住他。


    “你這廝心髒怎如此脆弱,才說你兩句就要受不了了?你這氣衝衝地模樣,是又要去幹些什麽荒唐事?”秦大田勸阻道。


    但麵對秦大田的勸阻,豆卻如同脖子塗了印度神油一般,無比的固執。


    他一把甩開秦大田的手,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小河食坊。


    “我這就要去尋我兄弟區去,我要在現在他手下當兵,然後自己立下戰功,最後超越區成為將軍。”


    說罷,豆直接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隻剩下秦大田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食坊的門口,看著豆那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此刻是真的擔憂豆真的會氣不過直接去前線找區去,因為以豆的性格,他真的會做出這樣的荒唐事出來。


    但是轉念一想,豆肯定隻是說說而已。


    他還真不信都會直接去前線。


    畢竟豆也不是傻子,知道直接去前線肯定就是找死,像豆這樣的爛泥,成天隻會把為國效力、死而後己幾個字掛在嘴邊,真正有需要的時候肯定會跑得遠遠的。


    所以,去前線立戰功?就憑豆?這是什麽新型玩笑嗎?


    ……


    “那天殺的秦大田,竟然敢瞧不起你豆爺?說你豆爺隻會靠兄弟的活著?”


    “我現在就收拾包袱,直奔那前線,等過個兩三年之後,你豆爺我拿著個大將軍的名頭歸來,看你這秦大田還有何話要說?”


    簡陋的茅屋內,豆一邊咒罵著秦大田,一邊翻箱倒櫃地將各種各樣的東西放到一塊大布上麵。


    他也不清楚自己需要些什麽,隻是見到了東西就往那布塊上麵放。


    米麵?放!


    碗?放!


    衣物?放!


    凳子?放!


    放到最後,他把視線轉移到了屋子中的那個破舊木床之上。


    木床破破爛爛的,上麵有許多修補過的痕跡,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蟻蛀,有些地方的接口已經鬆了。


    但是盡管如此,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到那木床上雕刻著的各種精美圖案。


    看著這個木床,豆的臉上赫然出現了緬懷之意。


    這張床是他到一個縣裏的富貴人家之中幹活時所看到的。


    看到這張床的之後,豆整個人都直接走不動道了。


    從小到大他和區一直睡的都是茅草鋪地。


    睡著這樣的東西,導致的結果便是每天一大早起來都腰骨酸痛。


    在冬天氣息冷的時候,兩個人更是瑟瑟發抖,那個晚上都基本睡不著一點,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床這個東西,豆隻是聽到過。


    他聽別人說,睡到那床上,下麵鋪些軟草、軟草上再放上一塊布,躺上去別提有多舒坦。


    冬天的時候躺在床上,那更是溫暖無比。


    所以那一次,他幹完活之後並沒有向那主家索要工錢,而是詢問能否帶走這床。


    而主家的迴應是:“這床已經瘸了,正準備拋外邊呢,你若是喜歡,你拿去便是,我也省些事情。”


    聽到主家的首肯,豆整個人就欣喜若狂。


    偌大的一張床,他愣是一個人便直接搬了迴去。


    欣喜過望的他,全然聽不到主家在後麵著急喊他迴來拿工錢的唿喊。


    他記得,那天晚上區看到這張床之後表現得非常高興。


    他也記得,那天晚上過後,兩個人每天都可以睡得很舒服,就算是嚴冬來臨,兩人也絲毫不懼。


    想到這裏,豆的腦海之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也不知區在外邊這麽多年,每天晚上睡得舒服不舒服,我聽聞軍營裏頭沒有床,那區豈不是又要睡茅草鋪地了?”


    “不如,我將這木床帶去,這樣能讓區好好睡覺,養足精神才能夠立更多戰功。”


    想到這裏,豆直接就開始動手。


    他一把抬起木床,就像當年他把木床抬迴來的模樣,直接去放在了布上麵。


    但是卻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這布太小了裝不下這床啊!


    “這塊布也忒小了些,這樣小的木床居然都裝不下去。”豆皺著眉頭說道。


    都看著地上的布,又看著一旁的木床,不斷地在上麵做著選擇。


    “拿了床,就拿不了布上麵的行李,但拿了行李,就又拿不下這床了,這該如何治好?”豆滿臉愁容,仿佛這就是一道無解的題目。


    突然,他靈光一閃,好似想到了些什麽。


    他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搖著頭自嘲道:“我竟成了被情緒控製的野獸,一時失去了頭腦。”


    “既然這布塊帶不上這床,那直接把行李放這木床之上不就好了?”


    說罷,他便將布袋上麵的東西全部放在那木床上麵,然後無比嫌棄地將布袋丟在了一旁,扛起木床走出了家門。


    離開家門之後,他轉身看向自己這個茅草屋子,滿臉的不舍。


    這個茅草屋是他和區幾年前一起建造的。


    那個時候他們才十二三歲,每天都隻能夠躲在村子裏的某一個角落之中,蜷縮在一起抵禦風雨。


    他們看著村子裏的房子,心中無比的羨慕,想著什麽時候,他們也能夠擁有一間隻屬於他們的房子,能夠一起躲在裏麵,將唿嘯的風雨拒絕在外邊。


    有一天,豆突然提議要自己建造一間房子,區也聽進去了。


    於是,兩個孩子便每一天都收集一些茅草和樹枝,將這些東西按照他們腦海之中想象的房子模樣堆砌在了一起。


    漸漸地,兩年便過去了,這個屋子從一開始草堆,變得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真成了一個木房子,和村子之中的其他房子房上並沒有什麽大的不同。


    無非就是簡陋了一些,時不時會被風吹走屋頂,下雨時漏些雨水下來而已。


    但是,相比於終於擁有自己的房子這個事情而言,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屋頂被吹走了重新蓋便是,漏雨了還省的去井裏頭打水。


    就這樣,這個屋子在不知不覺之間,便陪伴了他們十年左右的時光了。


    豆自然清楚,自己不可能把這屋子也帶走了,畢竟他不是仙人,可扛不動這麽大的房子走。


    他隻是擔心,自己離去之後,這房子失去了人打理之後,會不會在某一天的刮風下雨之中,便直接倒塌了下來。


    豆可不希望看到自己成了大將軍迴來之後,卻還要睡在大街上去。


    但不希望歸不希望,畢竟這房子會不會倒下,並不是已經離開的他能夠幹預的。


    所以他便隻是看了幾眼之後,便頭也不迴地離開,扛著木床便朝著村外走去。


    “我說豆啊!你扛著這床是要到哪去?”


    一個村民看到了正扛著木床,朝著村外走去的豆,不由得心生疑惑,於是開口詢問道。


    豆聞言並沒有迴頭,而是依舊扛著木床,大聲地喊道:“豆爺我要去前線找我那兄弟區去,我怕他在軍中睡不慣地上,所以將這床也給帶上,這樣他便能養足精氣神,就能夠更加輕鬆地殺敵,獲得更多地戰功。”


    聽到了豆的大喊,村民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忍不住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這糙漢真當是愚昧,就你扛著這木床走,慢得如同那河邊的石螺一般,多等你到了前線,估計區都成了大將軍了。”村民嘲笑道。


    聽著村民的嘲諷,豆瞬間便漲紅了臉。


    “你這種地漢自己鼠目寸光,卻說我愚昧無比?你豆爺我懶得跟你搶理,等我將這木床帶去,利用它養精蓄銳成了大將軍,歸來之後有得是你笑的。”


    說完之後,豆便扛著木床朝著村子外麵走去,他身後依舊不停地傳來那個村民的嘲笑聲,好似一根針不斷地戳著他的後背,驅使他加快離開村子的腳步。


    “哼,種田漢就是種田漢,如此鼠目寸光,活該祖宗三代都是種田。”豆在心中鄙夷地冷哼道。


    對於村子裏的村民們,豆向來是看不起的。


    他認為村子裏的人太過於愚昧,隻知道耕種自己腳底下的那一畝三分地,絲毫不關心外邊的事情,沒有一點飛黃騰達的遠大夢想,和那掛在竿子上的鹹魚別無二致。


    離開村子的路上,他又接連看到了好幾個村民。


    無一例外的,他們都對豆的行為產生了強烈的疑惑。


    在得知了豆這樣做法的目的之後,每個人都如同第一個村民那般,向他無情地發出嘲笑,嘲笑他無比地愚昧。


    而豆,在麵對這些人的嘲笑之時,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說辭而作出任何一點改變,依舊堅守著自己的想法、依舊扛著木床,頭也不迴地朝著村外頭走去。


    很快,他便來到了村子外頭。


    他放下床,看著眼前的村子,內心百感交集啊。


    雖說他鄙視村子裏人們的鼠目寸光,但是卻並不討厭他們任何一個人。


    畢竟,在自己和區兩個人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便是靠著這村子裏的人施舍下來的糧食度日,靠著他們給予的布料才有衣物穿。


    “再見了小河村,等你豆爺成了大將軍迴來之後,一定要讓你這村子變成全大周最繁榮的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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