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時常窮。


    這是林凡自地獄之旅、陰間之行迴歸後這幾年以來的深刻感悟,不是人力有時窮的斟酌,而是時常力有未逮的無奈。


    哪怕他早已偏離了普通人的人生軌跡,得到了普通人不敢想象的能力與經曆,能做到許多常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可他依舊這樣認為。


    甚至,這種無力感更加深刻。


    有人說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在他看來越是觸及到更多的見識麵,就越是發現自己的渺小和無奈。


    他的能力越強,就越是發覺自己的力所不及。


    這世界從不以某個人的主觀意誌運行,人能掌控的隻有人事,其餘的,全看天意。


    林凡是人,不是仙,不能彈指一揮間天地變色、萬物失衡。


    以他的視角來看,他是知道這世間無仙的,畢竟他地獄之旅後獲得了來自地府陰司的知識傳承。


    盡管信息並不全麵,零碎偏多,但至少比這世人所知曉的絕對要多得多。


    就像馬候和他師父所談論過的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仙,他師父也僅是以自己的主觀觀點來推論,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客觀不存在,他也不知道。


    而以林凡的認知來說,這世上確實是無仙的。就像地府陰司曾經的鬼帝、閻羅等等,全部消失了一般,仙,也消失了。


    至於他們到底去了哪,林凡也不知道,地府陰司的人也不知道,畢竟天上、人間、陰間是完全獨立的三個世界。


    不過想來應該是如同陰間曾經的那些巨擘一般,在大勢所趨之下,消亡的消亡,沉眠的沉眠,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大勢,凡間的人自然是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的,但陰間的存在倒是對此有所了解。


    這大勢就如同天道一樣,卻不同於仙凡共存的年代裏位於仙之下的舊日天道,那時候的天道再高高在上,也要屈居於仙之下。


    仙是絕對超脫陰間、陽間和天道之上的存在。


    天道天道,仙居於天上,在天上便是在天道之上。


    所以,那時候仙是絕對至高無上的存在,天道也要位於其下。


    而如今卻是不同了,現在的這新天道替代了以往的仙的位置,至高無上,但卻更像是一個冰冷的意誌。


    任何超脫凡的事物,都極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去存在。


    人間唯有那借勢的修道之人能夠堂而皇之的行走人間不遮掩,但即便是他們,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也在漸漸消失,他們的修行越來越困難。


    這大勢,這新的天道在壓製所有的非凡事物。


    又有誰能夠抵住這不可忤逆的大勢?逆勢而行?成就永恆存在的仙?


    沒有人。


    哪怕是陰間,哪怕是地府陰司,也仍舊受到了巨大的影響。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存在,早已消亡殆盡,任誰都無法改變這樣的結果。


    若不是憑借陰陽之間的循環關聯,或許陰間也會如同天上仙一般,徹底斷開和人間的連接,而後消亡,最後隻存在於傳說之中。


    或許終有一天這陰間真的會徹底斷開與人間的連接,那麽到了那時,靈魂、陰間、地府,一切有關的事物將徹底消失。


    人生隻有一世,死亡便是徹底死亡,沒有所謂的黃泉路、陰間、陰司、地獄、轉世投胎,人死則魂滅。


    所有新生兒的靈魂意誌將由自然法則孕育,由生到死,僅此一程。


    到那時,這世間不再擁有任何非凡存在。


    想到這裏,林凡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真的到了那時候,那大概自己早就消失了也不一定。


    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


    但林凡希望到了那個時候,這世間能夠維持其所屬的穩定與公平。


    不過目前重要的是,自己該如何度過這一生,才不算白赴這一場人間。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


    至少要做到,問心無愧。


    林凡並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大好人,聖母在世。


    他不至於善良到認為萬事萬錯皆可原諒,盡管生性有些淡薄,但他有他的情緒,喜怒哀怨。


    開心了就笑,生氣時就心情不好,遇到一些讓他感到憤怒的事情他也會以自己的方式在不違背底線的原則下去處理。


    就像之前的甄有財,就像剛才的汪芳。


    不求隻是個善人,但求問心無愧。


    他沒有聖如佛似的淡漠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論遭遇什麽委屈全都諒解,也沒有惡如魔似的為所欲為惡事做盡。


    這就是他,這就是林凡。


    因此汪芳受到來自林凡的驚嚇完全在情理之中,隻不過她跑得快罷了,否則他那句,


    “你是還想再試試剛才的感覺嗎?”


    並非玩笑而已。


    汪芳敢在留下,林凡就敢讓她再試試生不如死的恐懼感覺。


    但好在,這件事基本上到這裏就結束了,林凡估計她也不敢再做那種事了,否則自己剛才給她留下的心理暗示可不是白費力氣的。


    林凡看向坐在那邊的馬候,問道,


    “怎麽樣?”


    馬候剛才因為對汪芳冷笑了一聲,導致引起內傷震蕩,咳了好一會兒。


    這會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卻也已經是咳得雙眼淚汪汪,仿佛隨時都能一口氣沒順過來,昏死過去。


    “沒、沒事,凡哥,我休息幾天就好了。”


    “不去看看醫生嗎?”


    “看了醫生,也不能好得更快啊凡哥,這是內傷,需要長時間的好生休養,至少最近這段時間我是不能再瞎跑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受了內傷可不比一般的小傷,需要極為謹慎和細心的養護,才能好起來。


    他陪師父走南闖北這些年,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事,所以他懂得。


    作為修道之人,他們天然可以借助於多年的修為來蘊養己身,修身養性。論養生,他們可比那些吃保健藥的強多了。


    一般而言,修道之人壽命都比普通人要長,身體也比普通人健康。這隻不過這些都是他們數十年如一日的清貧日子和枯燥乏味的修行換來的。


    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像他們一樣,耐得住寂寞,抵得住花花世界世界的各種誘惑。


    這是他們應得的,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那行吧,你早點迴去休息。”林凡不再勉強,任由馬候自己決定。


    “好嘞,那我也差不多該迴去了。”


    說著馬候便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撐著桌子勉強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凡哥?”


    “嗯,去吧。”


    馬候起身之後,亦步亦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著向冥貨店裏走去。


    他邊走,嘴裏還一邊倒吸著涼氣,


    “嘶......唿......哦......痛......”


    受傷歸受傷,但是他對自己的儀表仍然沒有忽略。


    依舊是帶著圓框墨鏡,雙手背在身後,配上他的長袍大褂,像極了一個裝作世外高人的,算命先生。


    如果能忽略他時不時的因為疼痛而失控微微扭曲的表情,那應該是更完美的。


    “噢噢噢噢......操!”


    強忍著不適,走到了自家店裏,這才放鬆下來,長吐了一口氣,扶牆歇息。


    “還是太弱了!”馬候不甘地說道。


    是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太弱了,修為不夠,這才使得自己在怨嬰猝然一擊之下差點直接重傷。


    就像上次跟著林凡前去鎮壓那隻惡靈的時候,剛進門沒一會兒就著了道,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如果不是林凡,自己已經死在那了。


    真的太弱了,這數十年的修為比起那些初成的怨靈、惡靈,根本就不夠看的。


    可是還能怎麽辦呢?修行之人從來都沒辦法依靠走捷徑獲得快速強大己身的辦法。


    至於像武俠電視裏那樣傳功,那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人會願意那樣做。


    修行之人修的是己身,自己強大了才能畫出更厲害的符籙,製作出更強的法陣。


    就算有所謂的傳功,那傳功就相當於給命,誰會做這種事?


    哪怕是師父願意,馬候也不會同意。


    那麽這就又迴到了原點,他隻能一步步來,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修行。


    “唉!”


    馬候搖了搖頭,


    “沒辦法呀沒辦法......”


    說完以後,他看了看擺在門口的紙人,眼中露出莫名的神色。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為師父報仇,從來沒有。


    遇到林凡完全是馬候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情,遠超出了他的預期,因此得到的結果也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好在這個結果是好的。


    原本他打算用盡自己所學,想出各種辦法,來對付那隻惡靈,哪怕最後和它同歸於盡也是好的。


    當初來的時候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也不會如此毅然決然地來到榕城。


    為了確保到那天能夠有更多的把握,馬候準備了一些後手,眼前的這紙人身上依附的小鬼就是其中之一,是他養的。


    是的,養小鬼。


    原本作為修道之人是不應該做這種事情的,犯忌諱,也有損陰德,保不定以後死了入陰司地府要被送去地獄受罰。


    但馬候不在乎。


    隻要能夠除掉那隻惡靈,受再重的懲罰馬候也在所不辭。


    隻不過由於林凡的存在,那天甚至都沒用得上,連帶都沒帶去。


    而且那天林凡突然來自己店裏,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用符籙掩去了這小鬼的氣息,說不定林凡就發現了,那後果可能就嚴重了。


    馬候看著眼前的紙人,心裏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時,一陣詭異而微弱的孩童嬉笑聲突然傳來,在黑夜中的寂靜小店裏顯得格外突兀。


    “咯咯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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