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易。


    從受孕、出生、成長、老去、死亡,再到贖罪、轉世。


    這是一個大循環。


    其中的每一個過程都不容易。


    一個人想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度過一生其實真的很難。


    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到來,誰都不知道。


    生是起點,是通向美好人生路程的起點,而這一旅程的終點,則是死亡。


    每一個人的終點都是死亡,無一例外。


    但不論如何,既然能夠得以轉世為人,那麽就說明這是那一個新生命應得的。


    陰司地府向來賞罰分明,功過不相抵。


    有過便需在地府或地獄受罰,有功則賞於來世。


    但人生在世,犯錯總是常見。


    極少能有人一生行善積德,但或許馬候的師父老道士逍遙子算一個,不過像他這樣的也是鳳毛麟角而已。


    普通人所犯的一些錯誤或許隻是道德上的越界,但在地獄刑法中,其實已然是重罪。


    所以留在地獄受罰的靈魂其實很多很多,能直接輪迴轉世的極少極少。


    而每年出生人數卻總是比死亡人數多。


    這其中的差額如何補足,平衡如何維持,則全由這自然法則來維護。


    自然法則,這是這世間最玄妙的法則,也是無人能撼動的法則。


    在受孕之後,如無獲得輪迴的靈魂轉世,便有自然法則孕育出一道新生的靈魂。


    新生命在受孕成型後,或者是輪迴轉世,又亦或者是自然孕育。


    總之,新生命帶著對新生的期待,來到這個世界。


    來到,母親的孕肚之中。


    他們弱小而純潔,是這世間最純粹的事物之一。


    未來很長,美好的世界裏的萬事萬物都在等待著他們。


    於是,他們努力發育,靜候出生,帶著最純粹的渴望。


    可如果,有人擅作主張,自私又殘忍地剝奪他們對於新生的期待,剝奪他們的未來。


    那麽他們那世間最純粹的期望便會化為絕望,化作怨恨。


    殺生永遠是所有律法刑典中,最重的罪。


    也是許多惡靈產生的根本因素。


    被殺之人所產生的執念與怨恨永遠是最重不可負的事物。


    而對於新生命來說,出生成為真正的人是他們唯一的期望,剝奪了他們的生命便是剝奪了他們唯一的期望。


    那麽這股執念也會是最純粹的怨恨。


    汪芳不是第一次打胎,但對她而言幸運的是,此前的每一個胎兒死後靈魂都是直接轉入往生,並未遺留人世。


    因為他們的靈魂實在是太過脆弱。


    但即便如此汪芳身上仍舊留下了深重的罪孽。


    於是,在這一個胎兒再次被墮去之後,他的靈魂並未像之前一樣,直接進入陰間。


    而是集合了此前所有被墮胎兒留下的執念和怨恨,化作怨嬰之魂,纏上了汪芳。


    因而就有了如今的景象。


    被抹滅希望的新生生靈,如今集合怨念,成為怨嬰。


    馬候坐迴了老位置,默默看著林凡如何處理這件事。


    “求求你......嗚嗚嗚......”


    汪芳哀求著林凡,她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瘋掉了。


    沒想到如今竟然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眼前這根救命稻草,她絕對不會再放手。


    “我求你了,救救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看著她這幅模樣,林凡眼中露出厭惡的神色,淡淡說道,


    “憑什麽?”


    憑什麽要幫你?


    “我...我...我以後都來你這,買飲料......”汪芳有些沒底氣。


    坐在後麵的馬候也是覺得有些好笑,和一個陰差談判,竟然用這種籌碼?


    討厭她歸討厭她,但馬候聽到這話也是被氣笑了。


    什麽玩意?


    果然這世間什麽樣的人都有,哪怕是他已經看過了遠比普通人所經曆的更多的人與事,仍舊也還有許多東西是他不曾見識過的。


    “怎麽,我看起來很像差錢的樣子嗎?”林凡反問道。


    “我...不是......”


    汪芳臉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那你說,那你說!你想要什麽我、我、我都給你......”


    “嗬嗬,急了?早幹什麽去了?”


    “我......”汪芳無語凝噎。


    “自私又自利,向來隻顧著自己快活,從不顧及後果從不顧及他人的感受,隻要報應一天未到,你就一天享受其中,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每一天每一夜,你能安然入睡,你能毫無愧疚,你能無比享受。不知道你曾經的夢中,是否有出現過一絲愧疚,哪怕是僅僅是一次。有嗎?沒有吧?”


    林凡今天難得地這麽多話,連坐在那的馬候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在他平時的印象裏,林凡可是個惜字如金的人。


    “......”汪芳。


    “等到報應來了,等到你受罪、受罰了,你才知道痛苦了,你才知道害怕了,你就知道要哭了。嗬嗬嗬,真是好笑,你們這種人,當真是自私到了極點,貪圖享樂的時候你們默不作聲安然享受,吃虧的時候鳴不平的聲音得比什麽都大。怎麽你有膽量不顧後果地貪圖享樂,怎麽沒有膽量去承擔後果?去承擔你自己種下的惡果?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嗎?你有什麽資格後悔?你有什麽資格去求別人幫助你?你憑什麽?”


    世人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汪芳委屈卻又毫無反駁之力。


    “你?你什麽你?你算是個人嗎?你但凡知道自己是個人,你也不至於一次又一次地犯下這種罪孽。你捫心自問,你到底犯下了多少過錯和罪孽?你不心慌嗎?你到底是怎樣的人?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你......!”


    “我?我什麽我?你對我有什麽意見嗎?如果你對我有意見的話,你來求我做什麽?自己迴去等死就好了。”


    “我...我隻是個女孩子,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汪芳哽咽道,語氣中竟有了委屈的意味。


    “你隻是個女孩子?那他呢?他隻是一個原本對世界滿懷期待的新生命,卻被你殘忍地剝奪了生的希望。他有錯嗎?他活該嗎?他不值得擁有一次完整的人生嗎?他的委屈他的不甘誰來負責?不該是你嗎?我殘忍嗎?到底是誰殘忍?這世間還有比你更殘忍的人嗎?”


    林凡指著汪芳身上的怨嬰說道,


    “或許他也有錯、他們都有錯,錯就錯在竟然有你這樣的母親,嗬,母親,這麽偉大的詞匯放在你身上可真是對這世間其他所有平凡而偉大的母親的一種侮辱。”


    汪芳轉頭看向林凡所指的地方,卻是什麽都看不見,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但根據她之前聽到的嬰兒啼哭聲,以及現在林凡所說到的東西,她心中也有了答案,而且她現在也更加確信了林凡能夠救她。


    可是裝可憐也沒用,還被他這麽一頓臭罵,汪芳頓時惱羞成怒,所以,她反駁道,


    “那我有什麽辦法,事情已經是這樣了,我能怎麽辦,難道要我去死嗎?”


    “嗬,惱羞成怒了?露出本來麵目了?不裝下去了?你之前不是挺喜歡裝的嗎?”


    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林凡就本能地反感她。她的一言一行,全都不為林凡所喜。


    但也確實沒想到她會直接這麽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汪芳理直氣壯地看著林凡,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有說話。


    林凡隨即繼續說道,


    “死?你怕死嗎?你要是不怕的話,等你死了或許就解脫了。”


    林凡當然知道她貪生,否則她也不會繼續待在這,求自己救她。


    可以說,這世界上沒幾個人不怕死,隻是有些時候、有些東西,例如使命、尊嚴、職責一類的事物,會讓人壓下對死亡的恐懼,毅然決然地,向死而生。


    雖身死,而精神永生。


    但很顯然,汪芳不是這種人,她是與之截然相反的人,她不想死,她想要活著。


    越是自私自利的人,就越是害怕死亡,越是想要逃避。


    汪芳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於是她繼續反駁道,


    “我怕死啊,怎麽了?誰不怕死?你不怕死嗎?你裝什麽?”


    很奇怪,她對未知的事物心懷恐懼,卻對眼前或許能夠救她的人,惡語相向,理直氣壯。


    或許是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其他退路,而林凡又不願輕易救她,她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有了勇氣。


    人性之複雜和多變,堪比宇宙之浩瀚深遠。


    “嗬嗬。”林凡笑了笑,眼中對她的厭惡之意沒有絲毫的掩飾。


    而汪芳也毫不在意林凡對她的厭惡,她隻想自己能夠得救。


    “如果你不救我,我離死也不遠了,那我就死在你麵前,死在你這店裏,到時候哪怕跟你沒關係也不會讓你好過!”


    汪芳惡向膽邊生,兇狠狠地盯著林凡,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她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她受夠了,每日每時每刻擔驚受怕的感覺,使她幾近崩潰。


    如今救命稻草就在眼前,死要也抓到!


    馬候看在眼裏,麵色陰沉下來,她的言行已經突破了馬候能夠忍受的底線。


    “那你死一個給我看看?”林凡嘴角上揚,卻毫無笑意。


    他篤定她怕死。


    “你!”


    林凡猜中了,她確實怕死。


    於是,見林凡如此冷漠,她就地順勢一坐。


    “那我就不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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