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麽會是“我”?


    “我”腦海裏的那個聲音到底是誰?


    ......


    望著浩瀚無垠的夜空,


    林凡的意識又沉入了無限的遐想,


    陷入了從小到大不時在腦海中浮現卻又總是不可解的疑問之中。


    林凡從小就是個“異類”,


    他的腦海中經常蹦出一些不符合年齡的想法。


    對於傳說中的神話故事抱有極大的幻想,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個世界遠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


    孤僻、冷淡、被動,他有著一個怪才該有的與常人格格不入的性格。


    同樣的,同齡人中基本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也沒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除了他的那個發小。


    但上了大學之後,由於學校和專業不同,即將臨近畢業的這一兩年,他們倆的交集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最近這半年多,更是沒了聯係。


    之前聊天偶爾聽他提起過一次,說他參加了一項特殊培訓,可能之後的一大段時間裏,就不能再聯係了。


    “等我迴來,一起喝酒。”


    這是他發的最後一條消息,時間是半年多以前,此後再無音訊。


    對此林凡沒有過多詢問,兩人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彼此之間的的信任和了解不是三兩句言語能說得清的,


    林凡等著,


    等著重聚的那天。


    唿——


    一陣冷風吹過,拍打在林凡身上,他縮了縮身子,緊了緊身上穿的大衣。


    大衣是林凡花了15元租來的,夜晚的泰山山頂很冷,哪怕現在正值盛夏,但高聳海拔的溫度差還是讓人難以忍受。


    畢業後林凡並沒有急著立刻投簡曆尋找工作,他選擇一個人背上背包,帶著他的畫本,走上了尋訪山河大川的旅途。


    這一次,他來到了泰山。


    會當淩絕頂,


    一覽眾山小。


    山路漫漫,路遙且艱,但林凡一登上泰山之巔,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了這句詩詞,泰山之雄偉壯麗,讓人望而生畏。


    天地何其之大,人生何其渺小。


    自秦始皇開始到清代,先後有13代帝王依次親登泰山封禪或祭祀,另外有24代帝王遣官祭祀72次,山體上留下了20餘處古建築群,2200餘處碑碣石刻。


    千百年來,觀山的人熙熙攘攘、來來往往,而泰山自巍然不動、獨立於蒼茫。


    從山頂向下望去,城市依偎在泰山腳下,入眼一片燈火闌珊的夜景。


    雙腳盤坐,林凡取出了口袋中的畫本,借著微弱的手機燈光,描繪起了他眼中的夜色。


    風依舊在吹,夏夜的星辰跟隨,心中的寧靜不退,仿佛繼續閉著雙眼,思緒就會被吹遠。


    ......


    夜漸漸深了,該去睡覺了,明日還得早點起來看日出。


    林凡收起了畫本,


    起身,


    “嘶......”


    突然,


    一陣熟悉的痛感襲來,


    頭疼,


    仿佛腦海中有無數針刺一般。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自林凡有記憶開始,就會無規律地頭疼,時長時短。


    記得最久的一次他頭疼了整整一晚,夜間兩次從睡眠中痛醒。


    簡直比噩夢還讓人難熬。


    但他從來沒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發小,他選擇自己默默忍受,


    他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人。


    好在疼痛隻持續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可能是夜晚吹冷風導致的。


    林凡揉了揉太陽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向了一處避風的地方,探身進了自己搭的小帳篷裏,拉上了拉鏈。


    爬山很累,周圍人很多,帳篷外不時傳來一些雜音,待得夜越來越深,溫度越來越低,雜音越來越少,酣睡聲此起彼伏。


    林凡的睡意漸漸襲來,眼皮越來越厚重,而後沉沉睡去。


    唿——


    山頂突然起霧了,


    霧色漸濃,從山沿陡壁緩緩湧進入山頂酣睡的人群之中,濃白的霧氣在月色下閃著詭異的冷光,卻無人看見,所有人都陷入了深層次的睡眠。


    帳篷中,


    林凡沉沉地睡著,


    霧氣從帳篷的拉鏈縫隙中一點一點滲入,而後詭異地緩緩落下,像是某種液體一樣沉澱在帳篷底部。


    帳篷裏白霧越來越多,它們像是有意識一般,穿過了林凡的衣服,湧向了他的肌膚,而後,緩緩沒入他的身體之中。


    “唔......”


    熟睡中的林凡輕哼了一聲,


    又是那種熟悉的痛感,越來越強烈,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始終無法從睡眠中醒來,隻是被動地承受著痛苦。


    越來越痛,


    越來越痛,


    痛到,


    開始麻木,


    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和意識正在分離......


    隨後他的唿吸越來越微弱,


    最後陷入了無聲無息,他微薄的感知也沉入了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暗之中。


    在林凡意識深處,


    原本一片漆黑的景象裏,突然出現了一片茫茫白霧,林凡的意識從沉寂中醒來,變成了朦朧模糊的感知,如夢似幻,像是在現實與夢境之間徘徊。


    “這是哪兒?”


    “我死了嗎?”


    林凡模糊的意識中,浮現出了這些疑惑,卻又來不及細想,濃霧就將他朦朧的意識瞬間淹沒。


    就像是一場夢。


    但他的腦海中有一道聲音確切無比地告訴他,這不是夢,


    不知為何,他深信不疑。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消散,他開始看見一些晦澀的畫麵。


    在這場朦朧的幻夢之中,他依稀看見了無垠大地上九條壯闊的河流縱橫交錯,看不見盡頭。


    如同九隻荒古巨獸,沉睡在這片荒野之上。


    大河的水麵靜止不動,河水暗黃不知深淺。


    看久了像是有一種錯覺,好像它能吞噬你的目光和靈魂。


    在大河的中間,一道巨大的老舊石橋屹立其上,橫跨兩岸,連接著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黃土大路。


    大路迢迢,迷霧朦朧,黃土路上似有人頭攢動,身影模糊,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遠望之下,路上的人像是螻蟻一般渺小。


    明明黃土路上的人影熙攘,但氛圍卻格外孤獨和沉寂,這種孤獨感像是能沁入人心一樣,讓人窒息,且無法掙脫。


    在大河的一邊,人潮形成的洪流朝著巨橋緩緩行去,在河岸的另一邊,遍布著盛放的奇異花朵,花朵通體血紅,異常鮮豔。


    花莖數朵排成傘形,著生在花莖頂端,花瓣倒披針形,花被血紅,向後開展卷曲,邊緣呈皺波狀,妖異地綻放著,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色彩。


    天空是灰白色的,沒有絲毫彩色,在極其遙遠的天空中,一輪昏黃的太陽高懸著,卻沒有一絲溫暖。


    這是個沒有聲音,也沒有溫暖的荒古世界。


    像是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布滿了歲月蒼茫的痕跡。


    很冷,很孤寂。


    唿——


    一道陰風吹過,


    林凡朦朧的意識一陣恍惚,畫麵鬥轉。


    恍惚中,


    林凡看見了一片連綿的古建築,像是宮殿,在一片死寂的黑白世界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裏溫度似乎更低了,不是由外而內刺骨的冷,而是讓人感覺從心底由內向外散發的冷,充滿了壓抑感,壓抑得讓人近乎窒息。


    在這裏讓人提不起絲毫對生的向往。


    冥冥之中,林凡有一種感覺,似乎這裏也曾繁華熱鬧過,盡管這種繁華熱鬧感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充滿生機的熱鬧。


    看著這死寂的宮殿,林凡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不知從何而來。


    唿——


    又是一道陰風吹過,


    畫麵再次轉換,隻是變得更加模糊了。


    霧色濃厚,似有一道道高大的身影在他周圍浮現,伴隨著浩瀚古樸的沉重氣息,林凡看不清他們的麵容,但隱隱覺得他們在看著自己。


    林凡試圖看清楚他們是誰,他的意識奮力靠近,卻怎麽都靠近不了,明明近在咫尺,卻仿若相去天淵,咫尺天涯。


    他們之間好像隔著無數時光。


    唉,


    一道低沉的歎氣聲傳來,漫長悠遠。


    像是在林凡耳邊呢喃,又像是從林凡心底浮現,飽含著不可名狀的複雜情緒。


    周圍的一道道身影漸漸變小,像是跨越了千古,湧入了林凡眼中,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意識深處。


    嘶......


    他的意識又是一陣撕裂的疼痛。


    哢嚓——


    隨著這一道道影消失,


    周圍的景象轉眼間迅速破碎,分崩離析,白霧快速向四周退散而去,光怪陸離的畫麵開始消融。


    林凡模糊的意識一陣天旋地轉,陷入了無知覺的黑暗中。


    帳篷中,無聲無息的林凡漸漸又有了唿吸聲。


    ......


    泰山山頂,


    濃濃的霧色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開始有人醒來,也有人從山下趕來,雜音漸漸蔓延開來。


    來往的腳步聲和攀談聲交織著,傳入了林凡的帳篷中。


    林凡從深睡中緩緩醒來,那種痛感仿佛剛剛退去,


    “嗯?”


    結束了嗎?


    夢境的內容從腦海中浮出,


    像是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一樣,忘不掉,卻也朦朦朧朧,琢磨不清,伴隨著一股若隱若現的疼痛。


    雖然是在“夢”裏,


    但他知道,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體一度停止了唿吸,也就意味著,他進入了一段時間的死亡狀態。


    就像是一場夢,


    醒了很久還是不敢動。


    明明是極為詭異的經曆,他卻沒有絲毫的震驚,隻是在迴味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從小就是個奇怪的人,所以可以欣然接受任何奇怪的事。


    林凡怔怔的躺著,眼睛望著帳篷頂部,思緒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我”為什麽會是“我”?


    “我”腦海裏的聲音到底是誰?


    冥冥之中林凡好像有了一絲明悟,卻又無論如何怎麽都抓不住。


    林凡意識中的那道聲音告訴他,這次經曆不會是最後一次,他有預感且很確信,他還會陷入到此前的死亡狀態中,而且到時候不會像這次一樣如此短暫,他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帳篷外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腳步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林凡的思緒被拉迴。


    天快亮了嗎?


    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多了,太陽快出來了。


    林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唿......”


    而後雙手撐地,起身拉開拉鏈,出了帳篷。


    帳篷外天色還很暗,溫度也還是很低,來往的人都穿著大衣打著手電筒,現在正是黎明前的時刻,此時是天空最暗的時候。


    林凡轉身拿出帳篷中的背包,隨後將簡易帳篷收起,藏進了背包中。接著背起背包,隨著人潮走向了日觀峰,尋了一處合適的地方,席地而坐,關上了手機光亮,靜候著日出。


    林凡靜靜地等著,山頂風還是很大。


    初起時,天還暗沉沉的,西方是一片的鐵青,東方些微有些白意,宇宙隻是——如用舊詞形容——一體莽莽蒼蒼的。


    漸漸地,遠方天地交接之處,泛起了紅霞,暗色的天幕隨之緩緩褪去。


    “哇——”


    不知是誰先叫了一聲,隨後驚歎聲此起彼伏,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從未所見的境界,昨夜的大風竟堆砌了一片波瀾壯闊的雲海。


    天際是一線的紅霞,從地平線向天空慢慢暈開,在天際紅霞兩邊,蔚藍的天空和蒼白的雲海涇渭分明。


    造化鍾神秀,


    陰陽割昏曉。


    一方的異彩,揭去了滿天的睡意,喚醒了四隅的明霞——


    光明的神駒,在熱奮地馳騁……


    一時間雲海也活了,翻騰了起來;朝露染青的饅形小島衝洗,激起了四岸的水沫浪花,震蕩著這生命的浮礁,似在報告光明與歡欣之臨蒞……


    再看向東方,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散發的光輝像是初生的希望,拂去了淩晨的寒意。


    望著前方的盛景,林凡隻覺得心靈都得到了淨化,朝陽下,林凡迎著初生的陽光,深邃的雙眸倒映著奇異的光芒。


    漆黑的眼瞳中似有黑霧翻湧,仿佛能將這陽光都吞噬進去。


    望著前方浩瀚的天地,看著腳下翻湧的雲海,林凡好像看到了一整個世界,這個世界燈火闌珊、車水馬龍。


    而在燈火闌珊車水馬龍之下,世界被一團迷霧包裹著,而林凡的目光則好像可以穿透重重迷霧,看清世界的本質,似懂非懂的明悟湧上心頭。


    林凡知道,總有一天他的目光會徹底穿過這層迷霧,看到迷霧之下的整個世界。


    等到那時,自己一定能明了,


    “我”為什麽會是“我”。


    ......


    不久後,


    林凡起身背上了行囊,


    帶著他的畫本,


    踏上了下山的路程。


    ......


    再不久後,


    林凡提前結束了他的山水之旅,


    但他深知,


    自己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而他,


    隻是需要為自己的開始做一個準備。


    於是,


    他背上了他的行囊,


    帶著他的畫本,


    去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


    斷開了與外界一切的聯係,


    沒有告訴任何人,


    反正,


    也沒什麽人在意,


    除了那個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發小。


    ......


    一個月後,


    林凡迴到了榕城,


    迴到了這個起點,


    開了一家畫室,


    開始了他人生真正的開始。


    至於這過去的一個月,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也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來,


    更不知道他帶來了什麽。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從地獄中歸來,帶著無限的秘密,懷著對世界的期待,重新開始了他的人生。


    過去已去,


    將來將至,


    凡是過往,


    皆為序章,


    萬象初始,


    未來可期,


    一切,


    都剛剛開始...


    ......


    三年後的一天,


    林凡的手機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一道熟悉卻又似乎更加成熟的男人聲音從手機中傳出,


    “我迴來了,走,喝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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