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半,是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鬼節。


    老人都說出生在這天的孩子,命格會與常人不同,因為這天是鬼門打開、無數陰靈亡魂歸家的日子,剛出生的小孩陰陽混沌,最容易遭孤魂惦記。


    我就出生在這樣一個日子,陰年陰月,子時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是個陰雨天,從下午就開始刮風,本該晴朗的天氣黑得很快。


    當時老媽正在院裏遛彎,冷不丁一個炸雷傳來,嚇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也傳來一股劇痛,一模大腿全是血,嚇得她當場尖叫,


    “他爹,快來,娃要生了!”


    穩婆趕到的時候老媽正在大出血,使盡了渾身解數,總算把老媽從閻王殿拉了迴來。


    我一出生,就害得老媽難產,加上產婆又是個大嘴巴,說我出生在陰月子時,恰好趕上鬼門大開的時候,生辰很不吉利,“討債鬼”的名聲也就不脛而走。


    因為是難產,老媽體質一直很虛弱,我爸為了幫她補身體,特意宰殺了不少老母雞,可身體一直不見好,總是氣喘體虛,還擠不出一滴奶。


    這可苦了剛出生的我。


    我一生下來食量就特別大,為了幫我填飽肚子,老爸花大價錢買來兩隻剛產完羊崽子的母羊,輪流產奶,全都進了我一個人的肚子,就這樣我還經常吃不飽,一到晚上就哇哇大哭,整宿發燒,愁得爸媽連覺也睡不好。


    就這樣持續了很多天,那天老爸剛給母羊擠完奶,打算迴屋靠著歇一會兒,我媽就抱著正在發燒的我走出來,


    “他爹,娃兒又犯病了,我總感覺這娃兒和別家孩子有點不一樣,你要不要去請三公來看看?”


    別家的孩子雖說也少不了哭鬧,可通常隻要喝飽了就會入睡,唯獨我,整日整夜地哭鬧個不停,還隔三差五的發燒,好不容易哄睡著了,但凡家裏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會驚醒,醒來後又繼續哭,反反複複來迴折騰。


    其次在我的左耳下麵還帶著一塊暗紅色的胎記,按理說小孩長胎記並不啥大不了的事,可我的胎記顏色就跟鮮血似的,保持著月牙形狀,乍一看,就像剛出生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在耳朵上咬了一口。


    農村人迷信,老媽常聽人說嬰兒體質弱,最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加上我出生在鬼節子時,恰好趕上鬼門打開的時候,她信了穩婆的話,內心已經有點害怕了。


    我爸也慌得不行,雖說不信自己兒子是個天生的“討債鬼”,可望著繈褓中燒得小臉通紅的我,隻得把心一橫,拎著一籃子土雞蛋,敲開了三公家的門。


    說起三公,那可是咱們村的風雲人物,十裏八村的人就沒一個不敬重他的。


    他年輕時扛過槍、去過安南戰場,帶著軍銜榮歸故裏,本該被分配到縣裏享受很好的待遇,可三公卻不喜歡城市的喧鬧,不僅拒絕了機關體製內的工作,還返迴牛子溝開了一家中草藥鋪,替十裏八鄉的治病。


    他家就住在村尾城隍廟,孤寡多年,孑然一身,每天守著一堆瓶瓶罐罐生活,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蟲子,像什麽蠍子蜈蚣啥的,還在城隍廟後麵挖了個大水池,養了一條叫不出名字的怪魚。


    三公說那叫龍鯉,可以幫著自己鎮風水,對那條寶貝怪魚看得比什麽都重,經常一個人神神叨叨坐在魚池邊上,一坐就是一天。


    村裏人都覺得三公很怪,他也不在乎,向來深居簡出,很少跟人交流。


    老爸當晚就找上了三公,進門後二話不說,一個頭磕在地上,“三叔,娃兒是周家的崽,您老一輩子沒娶親,到頭來還指望這娃兒養老送終,可不能不管啊!”


    要說我爸為啥這麽激動,當然是有原因的。


    早在我出生的第二天,三公就來過我家一趟(他是我太公領養的孩子,論起來我該叫他一聲三爺爺),當時我爸很高興,帶著繈褓中我的去拜見長輩,哪知三公隻在我臉上掃了一眼,就拉胯著臉說,


    “這娃兒命犯十八劫,怕是老周家要空歡喜一場了。”


    我爸當時就很不高興,看在他是長輩的份上沒說啥,隻是臉已經黑了,態度也不像之前那麽恭敬。


    三公卻沒在意我爸的反應,語重心長道,“你想要這娃兒活,就得替他找個幹爹。”


    老家確實有這種說法,誰家娃兒命不好,可以找個貴人認幹爹,衝掉身上的晦氣。我爸就問三公,想讓娃兒拜祭給誰?三公伸手朝城隍廟一指,


    “這娃兒命格太絕,拜誰都不好使,也就我家那條魚爺,才能鎮得住他身上的邪氣。”


    聽三公的意思,他替我找的“幹爹”壓根就不是人,而是養在他家魚池下的那條大龍鯉。


    “我娃兒怎麽能認畜生當爹?”


    我爸聽到當場氣炸,差點沒破口罵娘,三公卻不以為意,捋著胡須就走,還留下一句話,說這娃兒命裏多災,老周家祖上福蔭太薄,護不了他周全,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們。


    我爸根本不信他那套,自那以後就跟三公走動得少了,可隨著我一天天長大,這話卻在逐步應驗,尤其是最近總發燒,每天哭鬧連聲音都啞了,唿吸無力好似隨時都要斷氣似的,臉上也毫無血色。


    我爸實在是沒轍,隻能又硬著頭皮去求三公。


    三公聽了老爸的哭訴,無奈歎了口氣,“早跟你說這娃兒命犯七殺,你偏不聽,現在悔過還來得及,快把娃兒抱過來吧。”


    老爸隻得照做,說來也怪,連續哭鬧了一個月的我剛被我媽抱進城隍廟,立馬就止住了哭泣,還瞪著一對烏溜溜地大眼珠,好奇地看著廟裏的一切。


    三公從繈褓中接過了我,取出三根銀針,分別紮在頭頂三個大穴上,點燃了一盞桐油燈,把我放置在油燈下麵,又在我腦瓜頂上抹了一把香爐灰,塗上叫不出名字的草藥汁,再畫上彎彎曲曲的符咒,橫過手掌輕輕一拍,叫了聲,“張嘴!”


    我小嘴巴立刻就張開了,喉嚨好像咯痰一樣,發出嗬嗬的聲響。


    三公把我倒吊過來,對著後背輕輕一掌拍下去,我就哇哇地吐,不僅嘔出了剛喝下去的羊奶,還吐出了很多血糊糊的黑色硬塊。


    爸媽都看迷糊了,嚇得哆嗦嘴,“叔,娃兒這是、這……”


    “別說話!”


    三公狠狠瞪了兩口子一眼,引燃了一張符,繞著我下腦袋瓜繞了兩圈,神奇的一幕就發生了,隻見我耳垂下的胎記慢慢變淡,額頭上卻有一股青氣飄出來。


    三公順手把燃氣的符紙貼上去,接著那股青氣就跟著消失,隱隱的,還夾雜著一聲很細微怨毒的慘叫。


    我爸懷疑是自己幻聽了,顫巍巍走過去,追問三公咱迴事?


    三公歎了口氣,指著臉色恢複了正常的我說,“娃兒出生在陰月子時,恰逢鬼門打開,體質本來就偏陰,剛投胎就被一隻餓死鬼盯上。”


    那東西把怨氣附在我身上,借我的嘴來享受人間甘露,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我還在嬰兒時期,胃口就比其他孩子大得多。


    剛才三公做法,是為了把餓死鬼的怨念逼出來,加以超度。


    爸媽都一臉後怕,慌忙給三公下跪,謝他救了娃兒的命。


    誰知三公卻擺擺手,繼續沉下臉說,“要救孩子的命,還得照我說的去做,隻有拜了那條魚爺,這孩子才能活得長。”


    爸媽已經見識過三公的能力,知道他不會騙自己,於是讓三公帶我下了魚池,焚香祭拜,認了“魚爺”當幹爹,然後劃破我的手指,從魚池裏勺了一碗水,喂給了還在繈褓中的我。


    那之後我果然不哭不鬧,身體也好了很多,長得白白淨淨,再也沒半夜哭鬧過。


    爸媽也恢複了和三公的走動,承諾等三公老的時候,一定讓我給他養老送終,三公無兒無女,特別疼我,有了這層關係,我隔三差五去跑去城隍廟玩耍。


    那年我剛好七歲,皮得狗都嫌,見三公每天守著魚池焚香禱告,心裏很不服氣,叉腰對三公說,


    “那不就是一條胖頭魚,幹嘛對它這麽好?”


    向來和藹的三公立刻瞪了我一眼,“你滾犢子,不許瞎胡說!”


    為這事我嫉恨上了,隔天趁三公出門采藥,偷偷翻院牆跑進魚池,用大鐵鉤子穿上魚餌,遠遠丟進魚池。


    池子裏的魚聞到腥味,立刻咬了鉤,我趁勢抓緊魚線一拽,水下的大魚吃痛,在水裏撲騰了幾下,攪起一片水花。


    正當我洋洋得意,以為總算出了口惡氣的時候,那繃緊的魚線卻傳來一股怪力,把我拽到了水池邊,水下的龍鯉忽然探出腦袋,魚眼珠子血紅,比燈泡還要亮,怒瞪著我,好像在質問我為啥要這麽做?


    我當時就嚇慘了,丟了魚線扭頭就跑,剛迴家就發了高燒,渾身起了大片疹子,又疼又癢,怎麽撓都停不下來。


    被抓破的地方開始流膿,膿血滲到哪裏,哪裏就開始起泡。


    望著渾身泛起的紅點,我驚恐極了,兩眼一黑當場摔在地上。


    醒來時我又迴到了城隍廟,三公就蹲在我旁邊抽悶煙,見我醒來,他一巴掌就唿在我腦門上,


    “小比崽子,你就作吧,得罪了魚爺,連我也保不了你!”


    事後我被三公押著返迴魚池,焚香燒紙,摁著我的額頭下跪,直到額頭磕出了血,池水才不再翻滾,好像魚爺消了氣。


    三公陪著說了很多好話,燒了一張黃符,用池水衝開了給我喝,背我迴家睡了一覺,別說,第二天身上的紅疹子就褪下來,頹了一層皮,比之前更白淨了。


    經曆過那件事,我再也不敢招惹那條龍鯉,每次都畢恭畢敬,猜到這玩意的來曆一定不簡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馭龍蠱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醜並收藏馭龍蠱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