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隻是那個“o”的唇型僵硬了很久,此刻我才明白喬一杉是如何的盲目了。我甚至認為,她隻是愛上一個想象中的人……我不打算勸阻,因為喬一杉認定的事情,誰都無法去改變。這點,也和我一樣。

    我們都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

    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有時我突然抬頭看著坐在我前頭那些奮筆疾書的同學們,會覺得自己很沒追求。那種黑壓壓的感覺永遠不會飄蕩至我和喬一杉的小角落,因為我們都不關心將來。很多時候我隻能這樣歪著腦袋盯著前方那些低著的頭,瞧,我是多麽的無所事事。我的高三就在無所事事中晃完了,它慢得令人不知所措。

    喬一杉上課時與搖搖通電話,與莫嶼發信息,如果他們都不出現,她便塗鴉,下課不再急匆匆地迴家,而是到處晃說是為了解壓。

    喬一杉真的是我的偶像。

    不過她小有所成,那時的一個省級繪畫賽她拿到了頭獎,為此我興奮了很久,因為我們似乎因此不再受老師的嫌惡了,於是發生了一些質的變化,我們由“不受管製”變為“不被管製”。

    獎金被我們換成了無數件衣服,就連小牧和搖搖的也順帶買了。那真是個瘋狂的年代。

    現在想來,其實年少真的是件美妙的事情。

    做什麽事情都隻是想當然。

    似乎就連自私,都是理所當然的。這些,都是做小孩的好處。

    我常常在想,什麽人是真正無欲無求的……後來在一個莫名的場合裏,我的發小張小嶺告訴我答案——死人。她在說完之後的一個月內死掉了……那個時候我已經學會直麵死亡,可是我依舊難以接受。我深刻地記得她最後一次看我的眼神,她,張小嶺就站在我的樓下那麽平靜地注視著我,就連那雙美麗的眼睛也在微笑。

    什麽是物事人非事事休,或者樹欲靜而風不止。

    從那樣的眼神裏,我看到了淡定,亦或是放棄。所謂的無欲無求……

    我想我要的東西其實很多,或許少年時代真的過於自由以至想要什麽都可以緊緊抓牢,逐漸長大或是老去,卻開始覺得力不從心,然後再怨天尤人。

    看似簡單實則難求的少年時代早已成為向往。

    或者,我很早以前就在人海中迷失了。

    高考前夕,我帶喬一杉去了老家。那個我曾發誓不再去的地方還是同從前一樣閉塞而落後,隻是打麻將的人多了,更嘈雜了,而路上的動物的排泄物少了……

    我領著從未到過鄉村的喬一杉拐進了村子後頭的深山,如果我沒有記錯,翻越三座這樣類似的山,就能看見一片湖。在我幼小的時候,小舅舅曾經帶我去過那裏,那個被我稱之為“天邊”的地方……記憶於是開始倒轉,那樣純真的有父親的年代,那樣姐姐還在的年代,那樣沒有人突然死去的過去……

    天邊,與天相接。遙遠地望著,似乎那是世界的盡頭,湖的那一邊沒有山,天在此處塌陷,美麗到極至。

    我曾經嬉戲的地方,曾經幻想的天堂。

    站在最後一座山的山頂,喬一杉支起她心愛的畫架,開始興奮地作起畫來。我倚著一棵百年的老樹,望著不遠處的“天邊”湖沒有原因地哭了。它還是和從前一樣,朦朧而美麗,還有小孩子在湖邊耍鬧,就如曾經年少的我。

    物欲橫流的世界,每日一新,惟有這個曾經養育家人和我土地至今完整地保留下來,令人感動。我還想起記憶中的油菜花田,它們驕傲挺拔地站立在道路旁,一片豔黃。舅舅們的牛群恣意地在草間遊蕩,還有不知誰家的小孩追著,鬧著……

    我很久沒有來過了,因為小小的怨恨。

    其實風早已把它們吹淡。

    喬一杉此時的畫不再那麽朦朧而抽象,我看著她嫻熟的筆觸笑了。收筆時已近黃昏,夕陽西下,夏日的熱氣開始散去。我們背著畫架拎著工具箱笑吟吟地下山去……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農人們也陸陸續續地收了活,然後扛著農具背著濃烈的夕陽紅離我遠去。

    我知道,我的舅舅們就是這樣循環地生存著,或許閉塞,但是因此而沒有侵擾也是一種幸福。那年死去的舅舅不知葬在了哪裏,活著的人早已遺忘。原來,我們都是宇宙中微小的沙塵,沾附在叫做“時間”的容器裏,死神到來時灰飛煙滅,被吞噬,被遺忘。

    快要走出小山村時,我遠遠地看見了瘋狂酗酒的大舅舅正站在路邊看著他那頭心愛的老黃牛,老人家微笑的表情很暖,就像一個孩童,帶著滿足和童真。

    我也笑了。

    後來,夕陽也沒了。

    我們上了迴學校的大巴,喬一杉的手裏依舊抓著一顆渾身是刺的板栗,她沒有見過這樣的小東西,城市裏隻有除去堅硬外殼的果實,喬一杉對它們充滿新奇感,怎麽也不肯扔了。天快黑的時候,我們坐在巴士的最後一排,她的腦袋耷拉在我的肩頭睡得天昏地暗。

    我小心地掰開她的手掌,取出那個容易把人刺傷的板栗。握著它一路無眠。

    迴到學校的時候,孩子們剛考完摸底考,他們帶著陰晴不定的表情從我和喬一杉身邊穿梭而過,好事者笑著對我們說:

    “喲!敢情這早來上課了!”

    喬一杉冷哼:“是是,你們怕是沒這福。”

    我隻是笑笑,已經不奇怪了,班上至少有一半人認為我們有病。不過據說……智者都是不被理解的……

    其實我大概忘記了我們是怎樣結束高三的,曾經我在想其實每一天都是獨一無二的,就比如2001年6月6日,永遠不會再有這一天。時間把滄海變為桑田,再把桑田變為墳場。

    後來的暑假很漫長,漫長到我們想盡了所有的鬧騰方式,然後隻能靠發呆度過餘下的日子。——喬一杉和我都做了很大膽的決定,喬媽媽氣暈了,我家卻沒有很大反應。莫嶼就在這個城市念大學,s大,一個很普通的大學,普通到之前我和喬一杉從未考慮過要進去……可是喬一杉為了那個“遊戲”,執意填了這個學校,我還是別無選擇,什麽也無法阻止我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小牧很爭氣,去了最好的大學。似乎之後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內。小牧的媽媽會送他出國,是這樣的,於是就沒什麽交集了。我們會很久的不見麵,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使我們翻山越嶺地再見麵。

    其實我悶了很久,一個很乖的弟弟走掉了。

    讓我隱約覺得,是我向小牧的媽媽借了他幾年。

    至於喬一杉,很早的就在心裏某個地方。塗抹不掉。我還記得初中喬一杉的一套海妖係列畫,很黯淡,甚至沒有形狀的惆悵感很突兀的顯現。於是我買了它們,一張一張買下來的。我們的交易地點是學校東邊角落的一棵老槐樹下,喬一杉總是邋遢地背著她的畫袋沉悶地靠樹站著,我走過去,遞給她錢。

    至始至終,我們都沒有很多話。我付我認為值的價錢。她隻是收。

    買完最後一張“海妖”,時,喬一杉和我成了好朋友。

    一晃,荏苒。

    我知道討論未來是沒有意義的,所以隻想一直跟著喬一杉,因為我沒有歸屬地。

    (大家若嫌這裏更得慢就到起點看吧……兩邊傳真是令人崩潰呀……地址貼到這裏也無法粘貼……筒子們直接到起點搜《木門》就好了……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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