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靖國公府,謝家。


    耳邊有些吵鬧,頭很暈,謝櫻想起身,卻又因四肢酸痛不得不躺下。


    她睜開眼睛,抬頭看見青色的床幔,明白這是在京城謝府。


    自大梁國開國以來靖國公府謝家就駐守邊境幽雲十六州。


    誰知道一個月前北戎夜襲二哥陣營竟然成功並俘虜二哥,而後勢如破竹成功奪取幽雲十四州,祖父謝斌,二伯謝衝還有四哥謝鈞戰敗而亡。


    又因為二哥莫名其妙兵敗被俘虜導致謝家被聖上疑心。


    “阿珍…”聲音一出,感覺喉嚨陣痛。


    “小姐,你終於醒了,你那日突然倒在街道上,被抬到府裏後就一直發熱,足足昏睡了兩日。”看到謝櫻醒來,阿珍激動的淚流滿麵。


    “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有些吵鬧?”謝櫻被阿珍扶了起來,靠在床頭。


    “小姐,府裏在準備大爺的後事。”阿珍看了眼謝櫻,低頭傷心的說著。


    “大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謝櫻忙拉著阿珍的手問道。


    “大爺他昨日上朝,被聖上疑心謝家此次戰敗,為表忠心,當場撞柱而亡,血濺朝堂。”阿珍說完又低聲哭了起來。


    謝櫻呆愣在床上,好一會兒,才會過神來。


    “其他人呢?”謝櫻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楚。


    “聖上封大少爺為新任靖國公。”阿珍頓了頓,好讓自己說話能說的清楚些。


    “今日一早,大少爺就帶著三少爺一起去莫州,說是為謝老爺的戰敗將功贖罪。”


    聽完阿珍所說,謝櫻就明白了。


    是了,大伯血濺朝堂為的就是讓靖國公謝家一門的性命和富貴得以繼續。


    心中悲痛,卻又沒有辦法,她討厭自己的想法這種無力感。


    “大哥他們何時出發的?”


    “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謝櫻立馬掀開被子,正欲穿衣。


    “小姐可是要去看看?”阿珍看到謝櫻這般動作,心中早已了然。


    “嗯,你隨我一起,去牽馬。”


    城外十裏涼亭,楊柳依依,終就是錯過了。


    待謝櫻策馬趕過來時,隻遠遠的看到遠去隊伍的黑影。


    看著那麵隨風飄揚的謝家旗,謝櫻心裏很複雜。


    她很驕傲自己可以投身於將門謝家,可是她也很難過,這等榮耀卻是需要用性命去捍衛,這世上從沒有白得的東西,皆需付出。


    在外人看來,這次謝家敗得慘,父兄都沒了,以後也就沒落了。


    可是並不是這樣的。


    謝家人沒了,可是謝家哪裏是因為幾個人的存在而存在的。


    成就謝家的是那從先輩就開始為國為民戍守北疆的赤誠之心!


    就算有一天謝家人都沒了,可是還會有李家、王家一如謝家般報效疆場,那麽謝家就同樣存在。


    就像離開幽州那一日祖父臨別時對她說的話。


    “阿櫻,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動不動就以死相拚。未來很長很難。但是你要記得,就算我們都沒了,那又怎樣?你還是你,你照樣要活下去,不僅為你,也為了我們。”


    所以她答應了祖父,就她要替他們努力活下去,去做他們來不及做的事情。


    她要去查清楚二哥為何被俘虜,還有二伯祖父戰敗的真相。


    還有那個七夕節夜晚在雲州出現的北戎少年。


    這一樁樁一件件,她要讓他們為他們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雖然她現在還很弱,可也不是什麽依仗都沒有……


    在十裏涼亭的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下停著一輛裝飾素淨的馬車。


    馬車前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皮膚較白,一張國字臉顯得五官端正,麵容英武。


    他身穿絳紫色圓領寬袍的,頭戴鑲金邊翡翠玉冠,腳踩同色鹿皮靴。雙手交於背後,身姿有些高大雄壯。


    “二殿下,現在涼亭裏那位便是靖國公府謝二小姐。”旁邊一身穿黑色衣袍的侍衛上前說到。


    二殿下隨即將視線從已經消失的謝家軍方向轉到涼亭中。


    “不錯,是個美人。”良久讚歎道。“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二殿下,皇上召集各位殿下到垂拱殿問話的時間到了。”那侍衛看著自家主子一動不動地盯著謝櫻,低聲提醒。


    二殿下問言,緩緩收迴了視線。


    “走吧。”


    夜幕下沉,謝櫻才迴到靖國公府。


    原打算去拜見祖母和大伯母她們,但是門房告知她,迴來後還是好好休息要緊,明日再去問安。


    她便去了靈堂。


    在靈堂裏,一夜守靈。


    看著那五口棺材,謝櫻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人。


    她在想以前,也在想以後。


    以後會很難,可是無論再難她也要努力守住靖國公府,守住父兄留給她的家。


    那些毀了她家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幽州……她再也迴不去了吧……


    天微亮。


    “二小姐,我是老夫人身邊的紅綾,老夫人請您過去。”一個紅色丫鬟裝扮的十三四歲的少女走到謝櫻身邊行禮問好。


    “嗯,我知道了,這就隨你過去。”謝櫻扶著阿珍的手站了起來。


    膝蓋很痛,要不是謝櫻自幼跟隨祖父習武,隻怕早就跪暈過去了。


    可是這些疼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痛楚,她自由在幽州長大,初到京城,一切都太過陌生,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些事情該如何著手。


    京城的靖國公府是梁朝的開國皇帝賞賜的住宅,其規模和裝飾在京都一眾勳貴之中都是排得上號的。


    謝櫻跟著紅綾走在府裏,一邊走一邊示意身旁的阿珍記下路線。


    她身邊可用的隻有阿珍一人,她要想辦法多培植一些自己的人手。


    走了許久,到了祖母住的壽安堂。


    站在門口等通傳的時候,謝櫻用餘光看了看四周,想要通過周遭的布置去了解這位祖母,去討得她的歡心。


    祖父他們走了,不會再有人如他們一般的寵愛她,而她也再不能像幽州那般放肆輕狂了。


    “老夫人請二小姐進去。”紅綾走出來像謝櫻行禮道,說罷在前頭領路。


    廳堂裏,祖母許氏斜靠在正中央的榻椅上閉眼小憩,頭發挽做包頭髻,並用純白珍珠盤扣做嵌飾,一身麻衣。


    見謝櫻走上前來行禮問安,許氏抬了抬頭,眼神頗有些淩厲的看著她:“你先起來吧。”


    謝櫻起身抬頭,看向祖母。


    祖母臉型微方,五官深邃,兩鬢斑白,臉上雖然有些疲憊,但是神情肅穆,周身氣勢逼人。


    看樣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這是謝櫻對祖母的第一印象。


    “今日叫你過來是有幾件事要吩咐,你且聽好了。”


    “祖母請說。”謝櫻乖巧低頭。


    “其一,以後這府裏你大嫂當家,你吃穿上有什麽不妥就去找她。


    其二,我和你大伯母日後都住佛堂,你隻需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即可。


    其三,你祖父伯父兄長去了,按規製隻需守孝一年,但是你女紅閨訓不通,我讓人請了師傅,未來三年就在府裏好好學習。


    我讓人對外稱你感念父兄要守孝三年,也可博得賢名,利於你將來嫁入東宮。你可有意見?”


    “阿櫻一切聽祖母安排。”謝櫻心道:您老都安排好一切了,哪裏還有我反駁的餘地。


    “那就下去吧,你守靈注意身體。”


    “是。”


    四年過去了。


    四年裏,謝櫻未出靖國公府一步,甚至都極少出她的閨閣--櫻雲院。


    原不叫這個名字的,是她住進來之後改的,她還在院子裏同樣的位置像以前一樣種了一棵棗樹。


    這靖國公府裏不像在幽州的謝府,因為她名中帶櫻的緣故有一片櫻花園。


    這裏沒有櫻花,可有顆棗樹陪著她也是好的。


    午時後,謝櫻讓阿珍幾個在棗樹下放了把椅子和小幾,她坐在樹下一邊看書一邊吃點心。


    看的是經學史籍,祖父說過多讀史書可明智,她一直記著,每次閑暇時都會看看。


    在京城靖國公府謝家確實有一塊極大的練武場地,但是她隻去過一次後就被祖母知道了。


    祖母把她叫佛堂,訓斥她閨閣女子不可舞刀弄槍,再不準她踏足練武場。


    不過後來祖母給她請了舞娘教她練舞,有了練舞的契機,她也可以借此練習武藝。


    祖父和四哥教她習武多年,她不能荒廢了。


    總之,通過這四年的時間,謝櫻已經可以稱之為琴棋書畫皆通的女子。


    所以,祖母開始安排她多多出府,增加曆練,結交朋友,為以後成為太子妃,周旋於各個世家之中做打算。


    謝櫻被封太子妃是先皇遺詔,不得不從。


    但她從小最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記得剛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她十分難過,她極其討厭宮廷生活。


    可是如今她卻很感激這個身份,通過這個身份她才有可能查到祖父們戰敗的真相,並且讓那些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幾年她在內院培植了貼身丫鬟阿珍、阿然,二等丫鬟綠薇、青竹、藍霜、紫煙作為心腹。


    並把他們的父兄跟隨夏珍的哥哥夏勇也為自己所用,無論在內院還是外院都有人手。


    太子妃這個身份可以給她帶來便利,可同樣她也要付出代價,那便是自由。


    她不知道這兩者於她而言孰輕孰重,不知道這種付出是否值得,她隻知道這四年她過得並不開心。


    大嫂直道她聽話懂事,性格沉穩,哪裏又曾知曉昔年在幽州的她最是得意輕狂。


    從前敢放肆張揚,是因為無論闖了多大的禍事都知道有人在身後替她撐腰,而如今的她,隻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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