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啊,疤哥!”老張頭拱了拱手,笑容中帶著一絲讓人察覺不到的諂媚。


    這是一條官道,兩旁是密密叢叢的樹林,遮的官道常年都是陰森森的,看不到陽光,可是,這卻是通往襄城唯一的官道,所有的車馬都必須從這裏通行。


    正在跟老張頭說話的是一個大漢,渾身肌肉虯結,僅僅是小臂就有普通壯實成年人的小腿那麽粗,右手裏握著一把金絲大環刀,露著長滿毛的胸脯,一副綠林的模樣,最顯眼的是在他那鋥光瓦亮的腦門上,有著一條彎彎曲曲的疤痕,猶如趴著一條盤曲的紅蛇,看起來觸目驚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寒意。


    他叫疤哥,附近飛龍山飛龍寨的三當家,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連大當家的和二當家的也叫他疤哥!


    疤哥揮了揮空著的左手,不耐煩的道:“快滾吧!別他娘的再在我眼前晃悠了,再墨跡,小心老子忍不住把你的鏢車給劫了!”說完,扭頭大聲的嚷道:“真他娘的晦氣,在這守了一天了,就他媽碰見一個熟客,連個生人都見不到!”


    老張頭縮了縮脖子,看著疤哥帶人走向道旁的密林,也不敢說話,趕快揮了揮手,鏢隊默默無聲的沿著官道再次開始行走!


    這是一個鏢隊,三輛車,不多,但是對金鑫鏢局,卻是一趟大活了,所以這次出來的是全鏢局最老的鏢頭,據說全國各地的綠林道上,都可以找到認識的人。


    李穎是一個鏢師,現在就在這樣的一個鏢隊,這樣的一個鏢局,此時的他,就跟在老張頭的身後,手中拿著一把看起來賣相就很一般的長劍,六兩銀子一把,卻已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老張頭看著前方的路,抹了抹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道:“終於過了這最後一關了,不容易啊,要不是老子,這次哪能這麽容易!”


    另一旁跟著的賈仁聽了老張頭的話,連忙笑著說道:“那是,依張爺您的本事,到哪誰不給三分薄麵,對吧,老穎?”賈仁看向李穎,問道。


    賈仁是和李穎一起進的鏢局,但是為人十分的圓滑,鏢局裏的人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由於是一起從新人走到現在的,所以對李穎也是頗為照顧。


    李穎聽了賈仁的問話,笑著對老張頭道:“那是,咱們能跟著張爺走這次鏢,這錢真是賺的輕鬆,兄弟們說是不是呀!”


    剩下的六個鏢師轟然叫道:“李哥說的是,咱們兄弟們這次都多靠張爺了啊!”


    老張頭聽了眾人的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枯瘦黝黑的臉上出現了一層層的褶子,好像是一條條黑色的蚯蚓在上麵不停的蠕動。他擺擺手,對眾人道:“哎,我老張頭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講義氣,放心,這次走鏢結束,我去給東家說,讓他出錢給兄弟們樂嗬樂嗬!”


    眾鏢師聽了,更是轟然叫好,剛才碰見疤哥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腳下的步子都快了許多。


    李穎看著坐在第一輛鏢車上,正眯著眼哼著小曲的老張頭,心裏卻在想,這就是老張頭的本事,一種讓人信服的本事,如果李穎不知道底細,或許連他都會相信了老張頭的話。


    其實,這一路上碰到的所有山賊,土匪,隻要是立了字號的,鏢局的東家早就已經拜過碼頭了,每個山頭或者山寨,給允許通行的鏢局都有一顆山寨給的獨一無二的印信,其中的差別,除了本山寨的幾個領頭人知道之外,連鏢局的人都不知道,而憑著這個印信的拓本,再加上鏢局的旗號,鏢局的鏢師就可以在山寨或山頭的勢力範圍走鏢了,隻需繳納合適的過路費,那些綠林好漢一般是不會對鏢局的鏢貨動手,這也算是雙方達成的一個協議吧。而這些達成了協議的鏢局,就被稱為熟客,依照規矩,山寨是不能對這些鏢局動手的。


    李穎這些鏢師,也不過就是為了對付一下閑散的小賊,否則從北平到襄城這麽遠的路,一路上這麽多的山頭,靠李穎他們這幾個鏢師,一路走過來,早就被吃的連骨頭都沒有了!


    老張頭,靠的也不過就是鏢局的名號,否則,又有誰會把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給放在眼中呢。


    想到這,李穎看著老張頭瘦弱的身材,佝僂的身軀,很懷疑剛才的疤哥一巴掌能不能把他給拍散架了!


    在鏢局裏,李穎和賈仁是老張頭比較器重的兩個人,因為他倆都是從各自老家的武館出師的,相對於後麵那些完全除了身體壯點,對武功一竅不通的人來說,強了百倍,這是老張頭酒喝多的時候。對李穎和賈仁說的話。


    老張頭也是曾經練過武,不過是在村裏一個以前在外麵賣藝的一個老頭那裏學的,但是他那點功夫,在李穎看來,就跟沒學差不多,再加上年紀大了,李穎覺得可能連後麵那些年輕的普通鏢師都不如!


    鏢車吱吱呀呀的走著,眾人經過剛才的喧鬧之後,又再次安靜下來,邊走,邊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李穎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太無聊了!


    不錯,走鏢是一個無聊的過程,當對周圍的警惕已經融入了本能之中,那麽真的就很無聊了。李穎百無聊賴的迴頭看了眼後麵瞪大了雙眼,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環境,好像到處都埋伏著山賊一樣的鏢師,在心裏笑了一下,這個世界上,又哪會有那麽多敢鋌而走險,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呢!


    抬頭看了看天,夕陽已經僅剩下了一絲餘暉,正落在前方的一個客棧的房頂上,給房頂上的幾顆荒草染上了一個橘紅色,眾人卻都興奮起來,終於可以歇歇腳了!


    夜,微醺,李穎坐在房頂上,客棧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晚風拂過李穎的長發,撩的李穎的臉癢癢的,李穎卻懶得去撓。後院三個鏢師正坐在鏢車旁小聲的聊著天,他們在值夜。


    李穎看著他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三年了,從武館出來已經三年了,李穎看了看旁邊躺著的長劍,三年了,就得了這把劍!


    李穎苦笑了笑,拿起劍,抱在懷裏,躺在房頂上,閉上了眼睛。


    “穎兒,這次下山,萬事小心,有何困難可以立刻飛鴿傳說,我會讓你師兄帶人幫你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道摸著跪在地上的李穎的頭,慈祥的說道。


    一身白衣勝雪的李穎緊握著手中的龍泉寶劍,堅定的說道:“師父放心,徒兒這次下山,必定懲惡揚善,大揚我派的威名!”


    在老道的哈哈大笑聲中,李穎腳步堅定的朝著山腳下走去。


    人離山越來越遠,山口的石碑上,武當兩個大字格外的醒目。


    “奇怪,剛下山,這路怎麽看不清了?”李穎心裏疑惑道。


    正疑惑間,李穎但覺一聲怪叫,一個巨大的黑影朝著李穎撲來,他拚命的睜大眼睛,卻怎麽也看不清來襲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隻能確定的絕對不是一個人!


    李穎匆忙拔劍,憑著感覺朝著來襲的怪物砍去,匆忙之間,什麽招數都已經忘記了。


    劍身一頓,李穎知道自己砍中了來襲的怪物,心裏一喜,卻突覺一陣怪風,自己睜眼一看,自己不知何時到了懸崖邊上,被這怪風一吹,竟然掉下了懸崖,大駭之際,又覺臉上一熱,又一涼。


    此刻在懸崖外麵,李穎又怎麽管的了臉上的是什麽東西,他腰腹用力,在空中擺正身子,正等著墜崖,雙腳一頓,卻已經到了地麵!


    “李哥!”一個聲音傳入李穎的耳朵,李穎認識這個聲音,正是他們這次走鏢的一個鏢師的。


    李穎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他看見過來的這個鏢師手中提著一隻鮮血淋漓的公雞,摸了一把臉,滿臉的鮮血。瞬間明白過來,李穎笑著道:“把雞做了吧,我等會找老板付賬!”


    鏢師高興的哎了一聲,提著雞去了。


    李穎的心仍然在砰砰的跳,他走到院中的水缸旁,舀了一盆水,看著臉盆中滿臉雞血的自己,鬼使神差的蘸了一下臉上的雞血,放在了嘴裏,嚐了一下。


    雞血已涼,可是仍然很腥!


    李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做這樣的動作,他也沒有意識到,他隻知道,他該洗臉了。


    臉已洗完,鮮血摻入水中,將整盆的水都染成了紅色,李穎看著血水中自己的臉龐,他又走神了:“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李穎嗎?這就是從小被所有人說資質不凡的我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在這個普通的早上會不停的做些連我都不知道的奇怪的事情,也許是鏢師這個看似危險其實安逸的職業帶給我的麻木太久了,也許我天生就該是飄蕩四處的風,也許沒有什麽也許,我不知道原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嗎?也許吧!我隻知道,我現在是一個鏢師,可是,或許很快就不是了!


    風,已將我的臉吹幹,任何人都已不能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麽,包括昨晚的那個武當.


    我是李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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