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一周,每一天都仿佛被籠罩在了一層薄薄的霧靄之中,時間在沙漏中一點點地流失,無聲無息。我和毛潤辰,此刻卻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默。我們誰也不說破,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份即將來臨的離別。開始變得無法對視,眼神一旦交匯,便立刻慌亂地移開。連日常的說話都變得尷尬而生硬,因為隻要一開口,就好像撥動了那時間的轉軸,翻動了那本開始發黃的日曆,無情地撕開了離別的麵紗,讓那即將到來的分別更加清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走吧。”毛潤辰輕輕地說,他的聲音顯然有些顫抖,仿佛這一刻對他來說也意義非凡。他穿上了那件衛衣,那是他第一次遇見我時穿的,衣角還帶著些微的褶皺,仿佛是時間的印記,記錄著那段青澀的開始。


    “去哪兒?”我看著眼前的他,他的笑容依舊那麽燦爛,我的思緒好像穿越了時空,迴到了兩年前的那個秋天,那個我們初次相遇的日子。


    “今天是我們相遇的兩周年紀念日。”毛潤辰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收拾著背包,他的動作總是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優雅,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兩年了嗎?”我掰著手指算著,試圖想從記憶的海洋中撈出那些片段。但這一刻突然變得模糊,我努力迴憶著,想要確定是哪一年,哪一天,我們就這樣不期而遇的。“這麽快嗎?”我不禁感歎道。


    “但是等這一天的到來,卻等了16年啊。”毛潤辰的話如同一道閃電,瞬間點亮了我心中的某個角落。是啊,從1996年9月踏入校門的那一刻起,命運的紅線就已悄然相連。到如今,整整兩年,每一天都像是被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填滿了我整個心髒,也占據了我所有的高中歲月。


    毛潤辰騎著車,帶著我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上,微風拂過我的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我們來到了學校的門口,我跳下車,站在了那個曾經讓我心動的起點。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新生們三五成群地往校門裏走,他們或是背著書包,或是拉著行李箱,有的在家長的陪伴下,有的則獨自一人,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怎麽不進去?新來的吧,哪個班的?我很熟的。”那個熟悉而又心動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我抬頭望去,隻見兩年前的那個人正站在那裏,微笑著看著我,仿佛時間從未流逝過。


    “哎,同學。”那隻曾經牽著我走過無數風雨的手,在我眼前輕輕晃動。我的心再次被觸動,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選擇沉默,而是勇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高一三班,林芊。”我微笑著說道,男生也伸出手,迴應道:“高一三班,毛潤辰。”說完,我們心照不宣地笑出了聲,笑聲在空氣中迴蕩。


    “下次,在這裏再見麵的時候,我會先你之前說,你好,毛先生。”毛潤辰聽到我的話,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整個世界都因他而明亮起來。“其實,我昨晚想了很多,走去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會不會一直在最初的地方。既然我們從這裏相識,在這裏相愛,那我們也從這裏再次開始下一段旅程吧,雖然時間提前了好久,但我倆都沒有變,不是嗎?”


    毛潤辰伸開雙臂,示意我過去。我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身後傳來了學妹們的驚唿聲,“真的是她啊”,“他倆真的是一對呀”,“好羨慕呀”,“我男神呀”。在一聲聲尖叫聲中,毛潤辰拉著我走進了校園,仿佛又迴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們從李蔭路走到小花園,再到頒獎台、籃球場,每一個地方留下了我們的足跡和迴憶。我們邊走邊聊,迴憶著這兩年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平凡,卻在彼此的陪伴下變得如此難忘和珍貴的日子。


    “這些早就在我心裏了,最深處,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走之後,我也不會經常迴來了,我也想好好看看這裏,好好記住這裏。畢竟我比你在這裏的時間還要長三年呢。”毛潤辰迴應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舍和眷戀。


    “其實我初中的時候就是考的這裏,但教育局調配,把我調到了那邊。”我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忍不住說道。


    “我知道。”毛潤辰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驚訝地看著他。


    “是的,入學之前我幫老師整理過所有學生的檔案,我看過你的資料,你的照片。”毛潤辰說著,從褲兜裏掏出了他的學生證,從卡包裏麵倒出了一張2寸紅底照片。那是我榮獲最佳隊幹部的時候照的,那時候好像是五年級。照片上的我穿著整潔的校服,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是你檔案上的,我扣下來的。”毛潤辰嘿嘿一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就說我入學的時候,初中班主任管我要照片呢,我記得我交過呀,原來被你扣下來了。”我從毛潤辰手裏拿過這張照片,心中突然很感動。這張照片不僅是我過去的迴憶,更是我們緣分的開始呀。


    “你記得你得獎的那個畫展嗎?掛在你那幅畫旁邊的畫?”毛潤辰突然問道。


    “記得,我印象很深。是一個女孩的背影,她身後有一雙翅膀,盡管周圍都是灰色的迷霧,但她頭上那束光把她照得格外耀眼。我很喜歡那幅畫,難道,那幅畫是你?是你畫的嗎?”我激動地問道。


    毛潤辰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那幅畫叫《換我來愛你》,就掛在你那幅畫著半張臉的小醜旁邊。”他輕聲說道。


    “原來那個時候我們就遇到過,是嗎?”我恍然大悟,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原來,我們的緣分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你可能不記得了,你站在我的那幅畫前看了好久,我就在不遠處看著你。你應該沒有注意到我,但我一眼就認出你了。就是我扣下來的那張照片的女孩。後來我去過幾次你的學校,但每一次都沒有看到你。隻有一次,我看到你蹲在路邊哭,我很想過去安慰你,但我看到了那個董斌。”毛潤辰緩緩地說道,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美麗的遺憾。


    “你居然藏了這麽多的秘密啊。”我笑著說道。原來,我們之間的故事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和美麗得多。


    “如果不是你提前要去上大學,可能這些話我要等到求婚的時候才會說。但現在也可以。所以,不管你在哪裏,我們是注定要相遇、要在一起的。”毛潤辰深情地看著我,他的話語如同溫暖的陽光,照進了我心中的每一個角落。“也可能是在某個靜謐的午後,圖書館裏我們不約而同地伸手,指尖輕觸那本封麵微微泛黃的《百年孤獨》;又或者是某個周末,電影院裏我們恰好坐在相鄰的位置,你偷吃我的爆米花;更或者,是在一個藝術畫展上,你手中的可樂輕輕一晃,在我的白色襯衫上......反正吧,無論命運如何安排,我都會穿越人海,找到你,而你,也終將在某個轉角,與我相遇。”毛潤辰用手掐了掐我的臉。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會沒有考上聖彼得堡美院呢?以你的實力,那所學院應該是你囊中之物才對。”我好奇地問道,以前這是毛潤辰不允許所有人提的秘密。


    “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記得那天,文化課考試前夕,我突然發起了高燒,頭暈目眩,連試卷上的字都模糊不清。我嚐試著去閱讀,去理解,但最終還是隻能胡亂填寫。那一刻,我的心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後來,當我冷靜下來,我才意識到,那可能是我內心深處那份想要找到你、與你相遇的渴望,讓我無法安心於其他任何事情。”


    “但你當時根本不認識我啊。”我輕聲提醒道。


    “是的,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但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時,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瞬間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毫不猶豫地將你的照片保存下來,每天放在卡包裏隨身攜帶。初中三年,我幾乎每天都會夢到你,夢裏我們或笑或鬧,仿佛早已相識。這種感覺,既奇妙又讓人困惑,但我想,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命中注定’吧。”毛潤辰說著,將我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那裏,心跳如鼓,他的決心與深情都寫在這裏,“放心,這顆心,隻為你跳動。”


    也許,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我會覺得太過肉麻,甚至有些虛偽。但因為是毛潤辰,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麽自然、那麽合情合理。這就是我內心深處所向往的,美術生的那份獨有的浪漫與不羈。


    接下來的日子裏,毛潤辰拉著我的手,帶著我重訪了我們曾經走過的每一個地方,從那條充滿迴憶的小巷,到那家充滿笑聲的咖啡館,再到我們曾共同仰望星空的屋頂。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獨有雙重的記憶,那些記憶如同珍珠般串聯起來,比夜晚的繁星還要耀眼。


    我們窩在毛潤辰的小公寓裏,翻找著這些年一起拍攝的照片,從青澀的少年時代,到如今即將分別的前夕。我們一張張地挑選,按照時間順序精心製作成相冊,每一頁都附上了當時的心情與故事。我知道,這些相冊將成為我在異國他鄉最好的寄托,每當夜深人靜時,它們將陪伴我度過那些孤獨與思念的夜晚。


    晚上,我們一起動手做晚餐,毛潤辰耐心地指導我每一道菜的烹飪方法,從食材的準備到調料的比例,再到火候的掌握,他都一一記錄下來。他說,這樣即使他不在身邊,我也能自己做出美味的菜肴。


    飯後,我們或漫步於夜色中,感受城市的喧囂與寧靜;或躺在沙發上,享受著彼此的陪伴。毛潤辰細心地為我寫下寄信地址的中文和俄文,還有電話號碼及撥打方式,生怕我在國外遇到困難時找不到他。每天晚上,他都會反複檢查好幾遍,確保一切萬無一失。


    這一周,我幾乎沒有迴過家,父母也沒有過多幹涉。他們知道,要想讓我心甘情願地出國深造,就必須讓我自己做出決定。於是,我便在毛潤辰的小公寓裏住了下來,他也請假沒有去上課。我們就像一對小夫妻一樣,過著屬於我們的小日子。我們分享著彼此的夢想與未來,訴說著對彼此的思念與不舍。有時候笑得前仰後合,有時候又淚眼婆娑。但我們從未向對方發泄過一絲的不滿或抱怨,因為我們知道,那些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太過沉重,一旦觸碰,隻會讓彼此更加痛苦。


    “毛先生,如果這輩子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終身不嫁。”我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說?”他驚訝地看著我。


    “這不是預感,也不是衝動,而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自從和你在一起後,我發現我的心真的容不下其他人了。但你不一樣,如果將來沒有了我,你也要好好生活下去。結婚、生子、努力工作、享受人生……知道嗎?這是我對你的期望和祝福。”我深情地說道,眼中閃爍著淚光。


    毛潤辰沒有迴答我,這個問題或許永遠都沒有答案。但從我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和未來的方向。


    深夜,燈光昏黃。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氣息和心跳。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隻有我們的唿吸和心跳在相互唿應著。夜很長,但我們的時間更久。我們反複地確認著彼此的存在和感情,仿佛要將這些珍貴的時刻永遠鐫刻在心底……我不允許你把我忘記,因為你是我的人。


    仿佛要將這些珍貴的記憶永遠鐫刻在心底……我不允許你把我忘記,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終離別的日子還是無情地到來了,王麗他們堅持要來送我,但都被我堅定地拒絕了。我知道,一旦見到他們,特別是毛潤辰,我的防線就會徹底崩潰。我不忍心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更無法想象自己在他麵前失控流淚的模樣。因此,我狠心地讓他們留在家裏,隻囑咐他們幫我好好照看毛潤辰。


    我獨自提著沉甸甸的行李箱,辦完托運手續後,緊緊攥著登機牌,背上還背著毛潤辰那熟悉而沉重的背包。站在國際入口的指示牌下麵,我緩緩環視著眼前的一切,曾幾何時,實習期間的我對機場充滿了無盡的憧憬與向往,覺得這裏的每一片天空、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迷人的魅力,站在這裏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自己是無比的幸福和自豪。


    但如今,當我真正要離開這片熟悉的土地時,這個機場卻變得如此令我厭惡。我不禁暗自嘀咕:為什麽機場要建得那麽大,讓我仿佛置身於無邊的迷宮之中;為什麽有那麽多的玻璃,反射出我孤獨無助的身影;為什麽牆那麽高,棚頂那麽遙遠,仿佛將我牢牢囚禁,讓我無法展翅飛翔。我就像一隻被無情地折斷了翅膀的小鳥,隻能委屈地站在這裏,任由命運的擺布,心中除了無奈與絕望,無他。


    催促登機的通知一遍遍響起,那些曾經被我倒背如流的廣播詞,如今卻像一把把鋒利的刀,一次次刺痛著我的心。它們在我耳邊不停地迴響,如同催命符一般,攪得我心煩意亂,幾乎要窒息在這無邊的喧囂之中。


    此時,毛潤辰正站在遠處的柱子旁,他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我的身影,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他沒有勇氣上前告別,隻能選擇在遠處默默地注視,將這份深情藏於心底。他的手中還緊握著一封未送出的信,信中寫滿了他未曾說出口的愛意和祝福。


    隨著隊伍的緩緩前行,我終於來到了安檢口。我迴頭望了又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但目光所及之處,隻有匆匆的旅客和忙碌的工作人員。就在我準備轉身進入安檢門的那一刻,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遠處的柱子,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毛潤辰站在那裏,眼中含著淚光,他的身影在我的淚眼中變得模糊。


    我倆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我們沒有說話,沒有揮手,隻有深深的凝視和無盡的情感在彼此的眼神中傳遞。我的嘴角微微上揚,用盡全力給了毛潤辰一個最美的微笑,然後轉身,堅定地走進了安檢門,消失在了人群中。


    毛潤辰依舊站在那裏,直到我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緩緩地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信輕輕地放入口袋。他知道,有些話,或許永遠也不必說出口,因為真正的愛,早已超越了言語。他轉身,慢慢地走出了機場,看著天空起飛的一架架飛機,閉上了眼睛,咽下了那要流下的淚水。


    可誰又知道,再次相遇會是何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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