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星星的墜落,點點熒光的升起,悲喜人間,我來過就好。


    明媚陽光散落高聳的山頭,透過枝條綠葉映照著一塊冰冷墓碑之上的娟秀字體。


    按照竹糖留影石中所留下的囑托,白玉京書院眾人將其埋葬在了書院後山,俯瞰長安風景,守護著歸客。


    人影錯亂,皆一身縞素,跪拜在墓碑之前。


    薛悅低聲抽泣,一夜未眠,眼眶通紅,金豆豆吧嗒吧嗒低落在地,隨著泥土的芳香滲透而下,好像還能夠看到埋葬地下的那個婉約女子。


    塵小九、墨柒、唐妖、瑤池聖女、吳藍、安北萱,和薛悅一同跪拜在地。


    縱使在座幾人有通天徹底之能,也不能扭轉生死,逆亂陰陽。


    不信輪迴,不念鬼神,眾人卻虔誠的祈禱上天,希冀能在將來某個地方,某個時間,見到一朵相似的花。


    烽火樓樓主一身素衣,立於一旁,靜默的看著前方匍匐在地的幾道身影,心中不猶得生出一股感慨。


    世間最可怕的遠遠不是死亡,而是被世人徹底遺忘,於這紅塵之中沒有一丁點的痕跡。


    能夠在死後被這麽多人所銘記,被這麽多人掛念在心,也算是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


    日升日落,暖陽漸漸轉換成清冷的月光,打在薛悅瘦小的身影之上,顯得格外的淒涼。


    偌大的山頭之上隻剩下薛悅一人,塵小九等人知道這孩子心中藏了不少的話,讓出一片寂靜的空間,希望小悅兒能夠好好發泄一番。


    春夜微風劃過樹梢,驚起上蹦下躥的鬆鼠,樹枝之下,薛悅柔嫩的手指撫摸著身前冰涼的墓碑。


    而後將臉頰貼在其上,就好像一如既往的倒在娘親的懷抱。


    “阿娘,你說我今晚要是失眠怎麽辦?”


    “你給我買了那麽多的娃娃,是不是就是等著這一天”


    “您也太狠了,狠到都不跟您女兒見最後一麵,隻留下一塊破石頭,一如既往的糊弄您的寶貝女兒”


    “不過您的不孝女兒也有許多事情滿著您,您沒想到吧!”


    “您要是想聽,我現在就給您講講,不過您聽了可千萬別怪我啊”


    “小時候我總是問你,為什麽我要姓薛,而不是姓竹”


    “您告訴我,薛是我那個不曾見過的父親的姓氏,還告訴我他是一個可與日月爭輝的天驕”


    “所以那時候我時常會幻想,我父親會不會有一天攜風雷日月之色,降臨到我的麵前,告訴我是流落江湖的公主”


    “心中有了這個所謂的公主夢,便時常想著去實現”


    “於是我偷偷摸摸的積攢著靈源,籌謀巷子深處那家衣店中最靚的裙子”


    “幻想著某一天穿著最好看的裙子,告訴那個可與日月並肩的男人,他的小公主已經等了他很多年了”


    “日積月累,靈源豆終於攢夠了,在店鋪老板詫異的神色中,我終於穿上了那件夢寐以求的衣裙”


    “即使風雨交加,水滴掛落在發梢,依舊在巷子之中歡樂的轉著圈圈”


    “裙擺飄舞,在永恆黑白色的巷子中,綻放出一朵絕世的花朵”


    可直到氤氳霧氣隨著太陽照耀,顯化美好的彩虹,驕傲的小公主依舊沒能等到那個賦予她姓氏的男子。


    任性的代價就是半個多月的高燒不退,為了給她治病,竹糖將那件公主裙折舊換錢,終於挽迴了薛悅的一條小命。


    事後,竹糖沒有問那件衣裙的來曆,薛悅也沒有詢問那件衣裙的下落,那個驕傲的“公主”,好像從來沒有出現。


    書院背後的山頭之上,少女清冷的聲音傳蕩在空曠的山頂,在一顆參天古樹之後,一個少年無力的倚坐在地,腦海中迴蕩著少女輕聲細語的話語,揪心般的疼。


    同時一顆種子也在此時紮根少年的心,那個男人沒能夠看到那個風雨中獨舞的公主,是其的損失。


    從今往後,她的江湖有他,他的未來有她!


    她做雍容華貴的公主,那他就是不離不棄的騎士。


    她做恣意妄為的俠客,那他就是擺渡江湖的歸舟。


    她的歡,她的悲,她的笑,她的哭,他的一切中,要有她的痕跡。


    *


    白玉京書院,燈火通明的授業大殿之中,塵小九等人坐在左右,沉默不語。


    壓抑沉重的氣氛匯聚在大殿之中,讓人身心俱疲。


    沒過一會,安北萱和墨柒對視一眼,再也坐不住,直接起身,朝著大殿之外走去。


    可兩人剛剛抬起步子,就被塵小九一聲勸阻,呆滯在原地


    “坐下”


    墨柒聞言紅著眼眶,瞪著塵小九:


    “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薛悅隻是一個孩子,把她一個人放在山上,你就不會擔心出什麽事嗎。”


    麵對墨柒的斥責和安北萱不解憤怒的眼神,塵小九不為所動。


    隔空揮手,將大殿之門緩緩關住,沉聲道:


    “做不到感同身受,就不要去打擾”


    “薛悅現在需要的是安靜,而不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安慰”


    此時墨柒已經氣勢衝衝的走到塵小九身前,看著端坐椅子之上,淡然品茶的某人,氣不打一出來,咬牙切齒的想要說些什麽,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但大殿之中,得到消息忙碌了一天的萬訫,聞言直接開口斥責: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作為薛悅的師傅,你真是不夠格”


    看著被氣昏頭的萬訫,塵小九笑了笑,沒有迴複。


    有些事情,隻有經曆過才能懂得。


    就像麵條之中加的調料,酸甜苦辣鹹,合的是自己的口味。


    生離死別之際,每個人行為舉止都是不一樣的。


    有人淡然自若,將情緒壓下內心,不帶給別人一點一滴的悲傷。


    有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聞者傷心,見者垂淚。


    擊鼓舞姿,歡慶安詳離世!


    怒發衝冠,哀怨世道不公,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人間百態,終有一份是屬於自己的。


    在外人看來,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經曆了如此慘痛,一定是悲傷欲絕。


    可是誰又真正探究過薛悅內心的真實想法,泥濘中成長的草,總有讓世人驚歎的堅韌。


    竹糖見證了薛悅的成長,薛悅亦陪伴了竹糖的生活。


    無數個徘徊的夜晚,寒風刺骨中尋求溫飽。


    難以訴說的艱辛,難以言喻的痛苦,小小年紀看多了生死。


    哪個肩頭巷尾沒有一兩具慘死的屍體,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許身死反而是種解脫。


    竹糖是拖著一副病軀,硬生生的扛了數十年,將薛悅撫養長大。


    以至於薛悅在很小的時候,已經領略到了生死之間的殘酷。


    夜晚疼痛難忍的呻吟,臥床難起的絕望,如同一座座大山壓在母女二人心頭。


    世間的苦難致使兩人早已經預料到冥冥之中注定離去的那一天。


    所以竹糖沒有選擇和薛悅告別,而是將自己生平最好的一幕留給女兒。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就不要徒增煩惱。


    *


    塵小九的不為所動讓原本就煩躁的萬訫越發暴躁。


    小一個月的相處,對於和聲細語的竹糖和乖巧可愛的薛悅,她是越發覺得投緣。


    自家弟弟哪方麵都沒有點出色,倒是看女孩的眼光還真是不錯。


    要是在未來的某一天,薛悅真能進了萬家的門,算萬源那家夥一大功。


    對薛悅的喜歡越多,看塵小九的懊惱就越多。


    擺著一副高高在上,世外仙人的架子,一臉你們不懂的樣子,欠揍,


    要是薛悅一個人出點什麽事,她非要將這個破書院給拆了。


    別以為竹糖走了,薛悅就孤苦伶仃一人,任人宰割。


    看著場間爭鋒相對的氣氛,吳藍不自主的輕咳一聲,剛想開口,就被萬訫一眼給瞪了迴去。


    “嗓子有毛病就忍一忍,沒問題吧!”


    看著似笑非笑的墨柒,吳藍忙不迭的點頭,表示沒毛病。


    塵小九沒人幫場,卻一人把持著薛悅接下來的行動。


    完全是放任自流,不管不顧,任憑薛悅跪拜山頭,還拒絕墨柒等人的建議,那副模樣連同唐妖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所以直到旭日初升,眾人還是沒從塵小九口中得到接下來對於薛悅的安排。


    麵對千言萬語,塵小九隻說一句:


    “竹糖將薛悅交給了我”


    拿著雞毛當令箭,偏偏眾人還拿他沒辦法。


    吵吵鬧鬧中,大殿沉重的木門突然被推動,走進一個小巧的身影。


    原本喧鬧的大殿立馬變得鴉雀無聲,看著薛悅慘白的麵龐,眾人的心都隨著一顫。


    在眾人目光之中,薛悅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跪拜在塵小九身前,誠懇鄭重的說道:


    “徒兒薛悅,拜見師尊”


    塵小九眉頭一挑,隨手揮手一股靈氣將其拖起,平靜的迴複:


    “我還沒有收徒的打算”


    塵小九的話語讓墨柒等人一驚,紛紛怒視,萬訫更是出聲道:


    “小悅兒別搭理他,既然他不當你師傅,在場這麽多人哪個不比他強!隨便挑一個!”


    聽著萬訫的聲音,吳藍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擺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入我門下,劍開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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