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媽媽的話,韋映璿並不特別新奇。


    這種藥她以前便聽說過,是後宅女人用來爭寵的手段。


    明明未懷孕,卻讓自己先有孕相,借著懷孕得到好處。


    接著再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小產”,功成身退。


    據說服了這種藥,大夫把脈看不出,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傳的神乎其神。


    但韋映璿一直以為裏頭摻雜了水分,傳聞多少都帶有一些杜撰成份,可能是恰好和癸水對衝,能叫人停了癸水。至於嘔吐、嗜吃等,則都是服藥之人偽裝的,脈象則是收買了問診大夫。


    “世間若有此奇藥,後宅婦人們紛紛都買來用,連大夫都無法分辨,後宅豈非亂套了,以後懷個孕還要驗個真假。”


    齊媽媽卻很認真,“不,大奶奶,此藥是真的,老奴當時不僅是聽說,還見證過。”


    那戶人家,是當時晉州分號最大的買主,也是前朝一品大員秦沛的後代,晉州當地的首富。


    新朝後,秦家不被重用,老爺子索性告老還鄉,自此也是邪了門,秦家眾多子孫裏,竟再無考出舉人以上的。


    三十年過去,整個家族未出超過五品的官老爺。


    不過仕途不順,秦家卻連出了幾代擅長經商的兒孫。


    家族買賣越做越大,銀子越掙越多,光在晉州當地就有豪宅三千,當之無愧的晉州首富。


    “是秦家的秦大夫人親口告訴老奴的,秦家大爺房裏一個姨娘服了此藥,頭一次得了好處,摔跤小產時還為她娘家要去了不少好處。”


    “她許是自己不易懷,又許是前頭吃了來快錢的甜頭,未過半年,她又動了心思,便又服藥讓自己假孕,隻不過她這次故技重施,卻被早有疑心的秦大夫人抓個正著。”


    “當時老奴聽聞秦大夫人說起此事,隻好奇問那姨娘的下場,卻未想著打問那藥方子。”齊媽媽遺憾道:“不過您放心,此事不會有假,秦大夫人掌家多年,極有威嚴,絕不會胡說八道些莫須有的。”


    韋映璿聽齊媽媽如此說,便也不反駁了。


    首富府上的當家夫人不是一般人能做得,須得有頭腦有手腕有魄力,長久的威信才壓得住人,秦大夫人的身份擺著,她不會信口開河。


    那麽確有此藥。


    她悵然一笑,感慨這世間確有許多超出常人認知外的事。


    韋映雪都能擁有係統和一塊神奇的“麵板”,還能用發作緩慢的毒藥害的她上輩子失去女性所有的特征,癱瘓多年最後痛苦死去。


    如此對比,一個能叫人假懷孕的藥反而不算什麽驚奇事。


    她道:“你想辦法再聯絡上秦夫人,設法弄些迴來,悄悄給了蘇芸。”


    “好,此事好辦,隻是需要些時間,老奴在晉州當了八年差,與秦家向來交好,老奴這就叫人跑一趟,秦大夫人定會相助。”


    秋天結束了。


    日子漸短,天也持續霧蒙蒙的。


    今日遠哥兒沐休,早飯後從西府過來向她請安。


    他現在迴歸西府,卻比從前還惦記她了,一日總要來個一兩次。


    一次是請安,順道一起用飯。


    若得空,還要額外請教她算學,借此再逗留一會兒。


    宋埕和閔氏都很寬容他,從不對此微詞。


    他們很理解她與遠哥兒的深厚感情。


    閔氏甚至親自上門來,和她商量,是否可以在兩府中間的府庵處,新增修建一個長長的內廊,將兩府從內部連接起來。


    然後在侯府側牆開個門洞,如此來往十分方便,叫遠兒常常迴她身邊也不必驚動大門二門上。


    韋映璿思考了兩日,婉拒了。


    她和宋拓遲早要斷,委實不必再大興土木。


    今後她要去何處定居,她自己都不知,到時再合計也不遲。


    這些話她對遠哥兒說了。


    遠哥兒很期盼地問她:“母親,您日後要是再置宅子,可否離規度書院近些?就置在城郊,遠兒便可以常常在午休時陪您用午飯。”


    韋映璿眼睛一亮。


    她重生後欲望淡了許多,與遠兒有關的事,是為數不多能叫她提起精神為之一振的。


    “好。”她很溫和地應了下來。


    忽然想到,她本就有座宅子毗鄰郊外,何須再購買?


    她近來也未讓董媽媽和照影去宅子裏看,不知董昭是否已經搬走?


    翠鳴山他對遠兒有救命之恩,她最近卻忙著府裏事,一直未謝。


    “遠兒,你最近可見了董夫子?”


    “有啊。”遠哥兒笑起來,“自從去了規度書院,常常見董夫子,他大前日來了,前日未來,昨日又來了,他總是隔一天一來,昨日還指點了我的字。”


    遠哥兒的字,輪廓很好,卻不耐看。


    細節處粗糙,經不起推敲。


    與他練字時間短也有關係。


    韋映璿未逼過他刻苦習字,他花在算學和看書上用去頗多時間。


    她沉吟片刻,才道:“他救你,母親應當當麵道謝。這幾日府裏忙,卻未抽得出空。”


    “你明日轉告董夫子,便說……”她凝滯住。


    他那樣的身份,貴妃寵著,王老夫人疼著,凡俗寶物他要多少沒有?


    除了寶物,她又能以何種資源作為對等的謝意?


    眼下莫說寶物,她就是連當麵道謝也頗覺得怪異,自從得知了他的身份,想起當年董貴妃的撮合,心頭便十分別扭。


    又因為遠哥兒的緣故,她心頭顧慮良多。


    若避嫌,遠兒夾在中間如何是好?且她還承了董昭的救命恩情,說不定皇帝後來那道折子也是因他。


    可若走得近些,她又很不希望破壞某種平衡。


    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母親?您可是有何顧慮?”遠哥兒發現她遲遲未開口,且眉心微微蹙起,便道:“遠兒已謝過了董夫子,他根本未放在心上,您放心,他不是攜恩圖報之人。”


    韋映璿點了頭,“我自然知曉他不在乎迴報,但咱們卻不能真的毫無表示,你還小,不知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人情。”


    ——也許是您想複雜了,董夫子哪裏會希望因他的相助,而讓他關懷的人時時惦念,時時不安呢。


    他未將心裏的嘀咕說出口,說了也無用,母親常常接觸裴夫子,卻對董夫子知之甚少,若能了解董夫子的為人,便不會如此憂慮了。


    心中一動,“母親,明日你可否去書院一趟?”


    “怎麽?”


    “明日裴先生要在書院辦一場書法比試,每人都要寫一篇文章,將姓名用白紙糊住,夫子和學子們一起投票。”


    “兒子自知字寫得十分平庸,但近些天已經努力練習了,您可否去書院觀摩,給兒子打打氣?”


    “書院都是學子,母親去,恐不合適。”


    “您帶著齊媽媽,坐在隔壁次間裏,不會叫您被衝撞的。”


    他語氣央求。


    又道:“裴夫子的夫人,就是師娘,她也在書院的,每日負責管理後廚。您可以和師娘一起。前些天一位學兄的母親也去書院探望他,母親,您明日去吧。”


    韋映璿無奈答應了,“好,那便去吧。”


    遠哥兒歸宗後,次日是宋埕和敏哥兒親自送了遠哥兒去歸度書院。


    她還一次未去過。


    次日天剛蒙蒙亮,韋映璿便和遠哥兒一起坐了馬車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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