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族人的驚唿,並非對皇帝不敬,也非不滿,而是震驚,是極度震驚,根本未想到皇帝竟會收迴宋家祖墳那片風水寶地。


    所有人皆是麵如土色,以一種絕望到近乎呆滯的目光,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像是在彼此確認是否聽錯了。


    要知道宋氏的祖墳原先是在江浙老宅,是太上祖在年邁時,花了許多功夫,和族裏一起出人出力出銀子,花費極大的代價才遷到京郊那片禦賜的寶地。


    現在不出百年,又要動土?


    有人見宋老族長繃著一張臉,目光森然地盯著宋拓。


    他們立時也跟著怒目看過去,心中氣憤宋拓卑鄙無恥的作風害了全族。


    宋拓感覺到數十道目光襲來,咬緊了牙關。


    徐公公歎息一聲,又繼續念道:“……並處罰宋氏家族嫡支各房子嗣,三年內不得參與科舉考試。”


    徐公公念出這一句。


    在場所有上了年紀的族人,表情在一瞬間凝固,臉上血色盡失。


    迴過神後,他們望向宋拓的目光猶如刀子!


    宋拓害的他們又要遷祖墳也就罷了,現在還要禍害到下一代子孫!


    侯府人丁凋零,峰哥兒被逐出去,遠哥兒也才八歲,三年後十一歲再參加科考也無甚影響,可他們這些分支家族,每家每戶都有適齡待考的哥兒,這不是硬生生叫哥兒們耽擱三年麽?


    西府的宋羽大老爺當即沒忍住,跺腳長長哀歎出聲。


    他們西府人丁興旺,他兩個兒子宋埕和宋墨,宋埕生三子都到了考學的年紀,宋墨的大兒子明年也要考府試。


    如果說遷祖墳讓宋家人感覺到臉上燒紅,無顏麵對先祖,那麽現在聽見三年內宋氏嫡支子弟不許參加科舉,他們開始憤怒了。


    憑什麽,宋拓一人的錯誤,卻要全族來承擔?


    宋拓就感覺到,周圍隱隱飆升起一團又一團的火焰包圍自己,他被無形的怒火包圍著,一直在冒冷汗,且口幹舌燥,又覺得頭暈眼花,胸中憋悶。


    忍不住掏出解鬱丸吞下。


    徐公公再度清了清嗓子,蹙眉道:“諸位保持安靜……南亭侯宋拓需以此為鑒,深刻反省,痛改前非,洗心革麵挽迴宋家聲望,不負朕之厚望,如再有不軌之行,必將嚴懲不貸!欽此!”


    聖旨念完了,無論多麽難以接受,宋家人還是齊齊匍匐在地接了旨。


    宋老族長顫顫巍巍地上前,無論如何要親自送徐公公出門。


    徐公公忙推卻,“莫送莫送,老人家,您請留步,奴才這就迴去複命,走的匆忙,您不必送了。”


    帶著宣旨的儀仗匆匆離去了。


    院子裏安靜了一瞬,直到看不見徐公公的身影,宋羽第一個上前怒斥宋拓。


    “侯爺!你實在糊塗,一個人怎能糊塗到如此地步?你與侄媳有何齟齬關起門自行解決,卻為何要在外汙蔑她那些不實之言?”


    “峰兒犯錯已在先,你不思己過,反到處搬弄口舌是非,這下好,牽連了全族!”


    宋拓在宋羽的質問下,又見全族駭然的目光,不禁往後退去,“我,這其中有誤會……是皇上更信任映璿罷了!”


    “你還狡辯!”


    這次站出來的是老宋族長。


    老族長拄著拐杖上前,不由分說舉起拐杖在宋拓身上猛抽三下。


    他對全族人說:“聖旨未有偏頗!晌午侯爺說起映璿時,便信誓旦旦指責她,我以為他大事會拎的清,還信了他,原來他謊話連篇!”


    “你祖父,你父親都是我的小輩,我看著你祖父長大,你祖父是個實誠的孩子,怎就嫡傳了你這麽個孽障,你將全族人害慘了!”


    說著,又揚起拐杖,要朝宋拓身上打去。


    這一次,宋拓卻徒手握住拐杖,猛地抽走,扔在腳下。


    老族長一個踉蹌,險些倒地,是旁邊的族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宋拓暴睜著一雙眼,眼睛通紅,表情猙獰,拍著自己的胸脯道:“好好好,出了事便都怪我!沒出事時你們一個個在何處我有難處時你們可問過我半句?”


    “若我今日不是受罰,而是被皇帝加官賞賜,恐怕你們一個個都要來奉承我!”


    “族長!你說我害了全族,卻不說你們這些人沾了多少侯府的光,太上祖從龍之功,才有了宋家的顯赫地位,我祖父在兵部握了幾年實權,放了多少族人去軍中?是你們自己沒出息,混不出個將軍來,我若有機會入軍中……”


    “夠了!”


    這次卻是陳氏走出來,她指著宋拓厲聲道:“丟人現眼的東西!你莫再沉浸在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裏,侯府就是你害的,宋氏全族也都是被你連累,你還不快給全族人跪下,謝罪!”


    “嗬嗬,我無罪!休想!”宋拓竟露出囂張的表情,拔腿往外走去。


    丟下一院子人怨聲載道,有急脾氣的,直接開罵。


    韋映璿忙安撫眾人:“諸位叔叔伯伯們,難得登門,不嫌棄的話,我讓人將院子稍事布置,諸位坐下歇息,喝口茶。”


    人太多,廳堂坐不下,隻能在外麵擺桌。


    一位族老氣憤地說:“不坐了!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我幺兒原本要考秀才,這下全泡湯了,三年,三年後他都二十三了!”


    “宋侯爺卻覺得他無錯,連個說法都不給,我宋氏多少好男兒,為何他繼承了爵位?宋氏要完!”


    陳氏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我那個逆子是個懦夫!我卻不是,今日是侯府的過錯,連累宋氏族人,我替我那個不孝子,給各位跪下謝罪了,請你們消消氣。”


    “婆母,使不得!”韋映璿看齊媽媽,和齊媽媽一起攙扶陳氏。


    宋家族人的麵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卻仍是唉聲歎氣。


    韋映璿誠摯地看著宋家族人,“各位長輩,我知曉大家心裏皆有怨氣,可諸位都是宋家族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映璿懇請各位親戚,事情已出,大家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議事,聖上聖旨已然落下,咱們該商討如何應旨。”


    遷墳,要商討遷到何處。


    若專門買地,修墳建屋又是一筆大開銷。


    然此事迫在眉睫,朝廷既然讓騰挪,自然得盡快。


    這些事都要商討起來,盡快拿出章程。


    一時間口誅筆伐的族人都住了口,相比起宋拓拍拍屁股走人,這時候侯夫人能頂著吐沫站出來引導族人心平氣和議事,已算是極有擔當。


    高下立判。


    起先還有人覺得聖上如何知曉細節?定也是聽人說的,所以事實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向著韋氏。


    現在,眾人親眼看見韋映璿的為人處事,無人再有陰謀論,心裏都有了一杆秤,侯夫人決計不會是宋侯爺口中那般不堪。


    她便是有諸多不是,那一定是宋拓錯處更多!


    徐公公迴去複命。


    皇帝問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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