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裏出題:牧羊人原有五隻雪山絨山羊,每隻年產一兩珍稀羊絨,可製禦寒冬衣,抵擋極寒。其妻臨終前囑托:“絨貴如諾,十年方得一襲“。


    喪期未過,一商人攜二十隻普通綿羊前來遊說:“換羊可得千斤普通羊毛,立織百件華服。”


    牧羊人毀諾換羊,然三月後暴雪驟至,羊毛衣透骨寒。


    問:牧羊人實際損失多少婚約之諾?


    因為題目極特別,她便記到了今日。


    當時看了題目,隻覺得分外哭笑不得。


    她怎不知何處的雪山絨山羊每年竟隻產一兩珍稀羊絨?一聽便是巧算子為了出題強行杜撰的。


    當時她未多心,以為這道題考的是珍惜羊絨與普通羊毛間的價值差異。


    她隻需計算出珍惜羊絨十年間的恆久價值和普通羊毛的短期收益,再算其折損率。


    不過此題並不嚴謹。


    在巧算子杜撰的背景裏,普通羊毛難以禦寒。


    那麽,想當然一定會因禦寒問題產生額外支出,譬如說牧羊人因受涼而生病,請郎中買藥的支出,若病症遷延不愈,成為慢性病,又是一筆長期支出。


    便是說,牧羊人的實際損失要更多。


    她雖寫了答案迴了信,卻一直覺得此題出的不夠細致,連累她答的也不嚴謹。


    當時的她,隻將此道題看作一道有缺陷的算術題。


    現在想想,一切豁然開朗。


    是在宋拓還未找到她賭咒發誓地給出承諾之前,巧算子便已經知曉了宋拓和老侯爺父子的意圖。


    他那題是在暗喻宋拓是個見利忘義,輕易拋棄信念,不值得依靠的男人,當他擁有更好的選擇時,便會毫不猶豫放棄之前珍視的一切。


    是在提醒她別選擇宋拓。


    後來果不其然,姐姐百日忌辰都未到,宋拓便找上門來,給了她婚後的承諾。


    定下婚事後,她第一時間告知了巧算子。


    對婚事仍有忐忑,卻不似先前那般抵觸了。


    小姑娘含蓄,未對巧算子直言對宋拓暗暗生了好感,但那顆隱隱期待的心,恐怕都被巧算子知悉。


    是那時離了心吧?


    很長一段時間,巧算子的迴信都極為冷淡,迴信的跨度也變得極其漫長。


    後來,他在信裏問她,是否喜歡成親後的日子。


    那時在她初初嫁入侯府時。


    正逢她與宋拓相處尚且算溫馨和睦時。


    她便迴答喜歡。


    依稀記得,她還挑揀了一些日常寫在信中。


    她不知巧算子是男是女,卻仍將他當成密友,將自己每日與新婚夫君同入書房,他看兵書,她看詩詞集;閑來她在花房裏種花,將美麗的花朵做成花束放在他的書桌上;他們一起泛舟遊湖,在夏風中盡享湖心的涼意。


    那短短的一個多月的和睦相處,她都不吝惜與密友分享。


    那是上輩子錯付真心的自己,很蠢,但真實。


    董昭如何迴信?


    不記得了,他在她心中從來隻是不會見麵的筆友。


    分量是重的,但她那時卻不會在意他的想法。


    又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未出現在她的生活,即使不想讓她嫁,也是用出題迂迴的方式。


    他為何不與她明說?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那年宮裏發生了什麽,還是他身邊發生了什麽?


    她對真實的他還是了解太少了,又無法去問,也許這些困惑隻能永遠埋在心底了。


    雨勢漸大。


    直到鞋襪沾濕了雨水,她才匆匆迴到房。


    齊媽媽見她淋得渾身濕透,連忙去廚房叫婆子送熱水。


    她泡了熱水澡,又喝了廚房送來的薑湯。


    這一晚折騰到很晚。


    尋常遇見何等大事,至多一兩個時辰心境便會趨於平靜。


    今日她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


    她又想到了董昭。


    不是為前世錯過懊惱,也不是惋惜,她明白有些人和事錯過了便無法彌補,她隻是在迴憶前世的董昭。


    那時他以巧算子的身份與她相交多年,其實他應該早就認識了她,他一直在暗處窺見她的生活,他們一定還有許多其他的交集,或明或暗的,是她當時未曾察覺的。


    她毫無印象。


    不曾在意過,就不會特別記住。


    現在,她想把上輩子遺忘的那些匆匆歲月都想起來。


    同樣無眠的還有宋拓。


    外頭疾風驟雨,臥房廊簷下亮著燈,是方才王府的人過來時小廝匆匆點亮的。


    他再也躺不住,猛一掀被子坐起來,喚門外的小廝進來。


    “去叫府醫起來,速速隨我出城。”


    這個時辰天未亮,此時便出發,趕天亮剛好到王家別院。


    方才王府的人過來傳話,說峰兒受了重傷時,他第一反應是韋映璿的詭計。


    她早已巴結上了王夫人,說不定是借著王家生事,故意打著峰哥兒的幌子騙他出城!


    他問王家下人峰兒到底受了什麽傷,王家人卻隻字不提,隻請他過去了再說。


    去還是不去?


    重新躺下後,他卻反複無法入眠。


    峰哥兒再不成器,都是他的骨肉,萬一真的傷勢嚴重呢?


    還記得當年他醉醺醺的闖入了映雪的閨房,捂著她的嘴,強迫她行了夫妻之事。


    他還記得醉意稍稍清醒時,他渾身一激靈,懊悔不迭的模樣,抓著映雪痛哭流涕的保證會娶她。


    按時間推算,峰兒就是他的兒子無疑,更遑論峰兒那雙水靈靈的大眼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


    眼下遠哥兒和他離心,若峰哥兒有什麽三長兩短,他便無子嗣了。


    他帶著府醫往王家莊子上趕去。


    清晨,天剛蒙蒙亮,王府莊子便被一陣鬼哭狼嚎聲劃破寧靜。


    峰哥兒從夢中驚醒過來,一睜開眼,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下意識用手撫上臉,居然摸到滿手的血膿水。


    深深的驚恐間,他一下子記起了前一天夜裏的所有事。


    他要將遠哥兒推下山崖,明明成功了一半,就在他踩了遠哥兒的手要最後使力的時候,後腦突然一痛,便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定是遠哥兒害我!”


    “我不知是被那王辰軒還是大皇子從身後暗算了,他們把我打昏過去,一定還對我做了些什麽!我臉好痛!”


    忽然,他急速跳下床衝到銅鏡邊,一打量鏡中的自己,心髒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的臉被刮花了。


    原本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了猙獰的劃痕,又紅又腫,有幾處長長的疤裏甚至露了裏頭的肉。


    王府竟未替他包紮,隻將他不管不顧的扔在這裏。


    “遠哥兒,你為何不死,為何毀容的不是你?”


    “我不,我不要毀容!”


    “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我今日定要殺了你!我要報仇,我要讓你也毀容……”


    “遠哥兒,你給我出來!滾出來!”


    竟是失去了理智,紅了眼,又嚎又叫往外衝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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